周营长突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口气一转说：“不过，刘学军，我要对你说，大队毕竟不是学校，有些事情你还不懂，知道吗？否则，对你的成长不利。譬如，昨天昨晚，你说我手把手地教蔡卫平，这话是不能乱说的，知道吗？否则，是要惹祸的。”
刘学军知道他想封他的口，心里很不服气，却点着头说：“知道了，周营长。”
周营长这才开心地说：“这样才能不断进步嘛。呃，你只要听话，表现好，我会关心培养你的，知道吗？”
“知道了。”刘学军声音响亮地应答。
谈话很快就结束了，但他与周营长之间的那种特殊关系却才开始。
很快，一场防震抗震的运动轰轰烈烈地苏北大地上掀起，刘学军被周营长提拔为大队南埭防震小分队队长，当了毕业以后的第一个义务官——孩子王。
尽管没有工分，但他还是积极投身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去。因为他要积极争取获得大队的重视，然后推荐上大学，或者参军。这两条路实在走不通，他也要争取从农村基层干部做起，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然后名正言顺地去找姚玉梅。
这天中午十二点正，刘学军坐在灶背后的矮凳上烧火，爹蹲在东墙脚斩猪草，娘坐在后门口的户槛上洗衣服，姐坐在西房的织布机里织布，弟蹲在后屋檐下挖钓鱼的蚯蚓。
大家都默默地干着活，简陋的屋子里除了干活声，就是广播里播音员那熟悉而好听的土话。忽然，“格”的一声，播音员停止了播音，广播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屋子里出奇地宁静。刘学军的神经一下子像上弓之弦绷紧了。
他动作麻利地将灶门口的一把柴塞进灶肚，把灶脚边的柴用手扫清，作好了冲出屋子的准备。
“呜——呜——”果真，刹那间，广播里拉起了惊天动地的地震警报声。
刘学军有所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几乎在警报声拉响的同时，他就从灶背后的矮凳上弹跳起来，如离弦之箭射出屋子，第一个奔到离屋五十米以外的安全地带。
“呜——呜——”这时候，苏北大地上到处响着尖厉剌耳、响彻云霄的临震警报声。像千万辆火车汽笛同时鸣响，带着急促而有节奏的起伏调，绵延不绝地呼啸着。
这是县抗震防震指挥部通过架在田野上的高音喇叭，和农民家里的广播同时发送出来的地震警报声。
刹那间，千家万户的宁静被撕碎了，苏北大地被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怖气氛所淹没。
“地震喽――地震喽――”人们纷纷从屋子里奔出来，惊慌失措地乱喊。
“社员同志们，赶快从屋里跑出来，赶快从屋里撤出来。”大队干部站在埭路上，手里拿着大喇叭，不停地对着里面的房屋高喊。
狗们也惊恐地奔跑着，狂吠着，制造着混乱气氛。
广阔的平原上人声鼎沸。人们大呼小叫地从各自的屋子里奔出来，纷纷跑到院子里，躲到宅沟边，奔到埭路上。三五成群地站着，紧张地注视着自家的房子，有的还不住地看着脚下的土地。
刘学军站在屋前这块房子倒下来砸不着身子的菜田里，见爹娘和姐弟迟迟不出来，急得大喊：“你们快点出来呀，不要命啦？”
弟第二个冲出来，鬼头鬼脑地跑到刘学军身边，转身像看好看一样地看着前后左右的房子，神秘兮兮地说：“哥，房子咋不倒啊？”
刘学军眼一瞪：“倒了你开心？”
姐第三个奔出屋门，然后故作镇静地慢慢走到刘学军身边，嘲笑他说：“跑得像兔子一样快，怕死鬼！”
刘学军反击道：“你不怕死？就不要出来了！”
爹娘真的不怕死，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他们还是没有从门口露出身来。
“呜——呜——”警报声依然在高亢凄厉地长鸣。
“爹，娘，你们怎么啦？”刘学军急得直跺脚，但不敢进去拉他们，怕房子突然塌下来。终于，爹娘很不情愿地出现在门口。娘在衣襟上擦着沾满肥皂泡的手，像不好意思出门的新媳妇，被爹推着，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来。他们走出屋子十几米，刘学军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警报声越来越剌耳地尖啸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