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往事,让褚秀夫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了一件事,惊叫道:“所以,余叔一直对他隐忍,还不让余力折磨他,原来就是为了……”
余水奇点头,道:“不错,就是为了你也能脱颖而出,就此当上家主。”
受到这股杀机激发,褚秀夫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右手握上了刀柄,眼中寒芒闪烁,似乎马上就要拔刀动手,将那小子毙于眼前。
余水奇赞许道:“贤侄啊,不必急于一时,你父亲让余叔我陪你前来,这件事就是包在我的身上了。等这边事了,咱们离开史家的势力范围,随时可以动手。一个毛头小子,取他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褚秀夫别扭的笑笑,似乎是为自己的反应过激感到不好意思,回思往事,又嗤笑出来,道:“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关节。我和余力都是看不惯那小子的德性,怎么也想不通,就凭他那副光棍模样,要能耐没能耐,要手腕没手腕,居然可以使史家主出银一千两聘请。
咱们汉龙屯家大业大,余叔你老人家又是德才兼备,声名远扬,可咱们这样,都是冲着史家主的面子,分文不取,白白来的。
原来,是事出有因,另有隐情。”
提起了此事,他还感忿忿不平,一股怒火喷上脑门。
这般礼遇,那小子也配吗?
余水奇捋着灰须,冷声道:“这笔钱嘛,那小子也是拿命换的,史家主拿了出来,只是名声好听,咱们汉龙屯是史家主的附属,可不敢真的收了这笔钱。”
这番话里玄机甚多。
明明是史家出钱礼聘,又怎么用拿命换来?钱还会再还回史家?所有这一切,再跟汉龙屯又有什么关系呢?
外间狂风骤雨,愈加猛烈,雨丝被狂风吹拂,斜斜射入山洞,吹面生冷,略感疼痛。
苗允地位低微,站在最外围,缩缩脖子,往里边歪着身体,半边袖子都淋个透湿,却不敢往里边挪动。
不但不敢往里边挪动,这时候心惊胆战,只想冲进暴风雨中,哪怕被五雷轰顶,也不要听到山洞里的通话。
他胆小谨慎,便格外敏感,知道余水奇说到了关键点上,再往下边谈论,就会触及机密更多,自己听了消息,就更难脱身,陷溺深了,那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上了贼船,对余水奇言听计从,指哪打哪,变成狗子一只;
再是为保存机密,被杀人灭口,变成死尸一具。
显而易见,对他来说,任何一个选择,都比外间的霹雳闪电,风暴大雨凶险得多,哪怕天降异象,雨中有什么大人物或者凶神恶煞降临。
念头转到这里,见雨中影影绰绰显出一个身影,身高体壮,一身黑衣,闪电一照,显出他顶着两个脑袋,随着步法上下跳动,怪异之极,真像是凶神恶煞降临世间一样。
脚步声近,那人快步走来,攀上山坡,驾轻就熟的来到了山洞里,甩去肩上的一样东西,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是一头山羊崽子,只有铁锅大小,纤细的四条小腿,口鼻间洇出细细的血丝。
这人正是余力,他挤了进去,连看苗允都不看一眼,只是指指小山羊。
苗允也不用他再交待什么,赶紧抱起小山羊,去到了外边的大雨中,手脚利落的洗剥起来。
余力摊摊手,略带愧色,向褚秀夫使了个眼色,向父亲说道:“我要去打个野味,谁知道那只山羊奔跑矫健,这下雨路滑的,我竟然没有追上,眼睁睁看这它爬到了山上,忙活了半天,也只是逮到这一只小羊。”
他一语双关,既是说大山羊矫捷,跑丢了追踪,也是害怕父亲怪责,用暗语向同龄好友褚秀夫解释,那小子这个猎物行动迅捷,竟然没有追上,给他乘着大雨跑到了山上去。
另一方面,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四个成年人,只是这么一小只山羊,烤来了吃,连塞牙缝都不够,扛了过来,实在让人见笑,这么解释出来,便不至于让大家认为他愚蠢,逮不住大羊了。
褚秀夫果然乖巧,附和道:“有史家给的干粮和咸肉,足够吃了,加上余兄打到的这个野味,是锦上添花,妙极!下雨嘛,路滑嘛,山羊又最擅长爬山了,除非是精擅轻功的二爷史茂柏,咱们可抓不到。”
苗允动作麻利,瞬间将小山羊收拾干净,架在了火堆上,火焰燎烤,肉色变深,浓郁的香味渐渐弥散,油脂流到火中,发出嗤嗤的响声。
余水奇捋着胡子,道:“余力,你也来听,继续刚才的话题……”
接下来解释了几句,将那个问题解说清楚,原来,是江家庄发了瘟疫,村里边的四十多个幼童都染了重病,需要一种白猴草的灵药治病。
褚家专营药材,这整个莽野山脉的药材,都要经过褚家把关,而后向上交付给史家,经由茂林镇,卖给外边的药商,传播到各地。
这白猴草就掌握在褚家的库房里,两个村寨,世代宿敌,江家庄来人求药,褚家自然狮子大张口,要价一千两白银。
江家庄是一个僻远山村,靠着狩猎耕田为生,勉强果腹,马马虎虎维持住全村人的生计,哪里能拿出这样的天文数字的巨款。
正犯愁之际,史家要各寨派出人手,协助四位公子预演剑典对抗,磨砺技能。
江家庄素来不服管教,又自恃清高,对这些事情,是不屑参与的,但今年派了人出来,族长还亲自向史家家主史劲森求情,史劲森便大手一挥,答应事成之后,给予江家庄一千两纹银。
他这笔巨款,是为江家庄买药所用,要花在汉龙屯的药房里,但汉龙屯的药房,本来就是史家下属,是他帐房的一部分,收了这一千两银子,褚家自然不敢贪墨分毫,要足斤足两,一分不差的再上交过去。
所以说,这笔钱还是转了一圈,最终回到史家。
史劲森慷慨解囊,挽救了一村幼童,几乎是救了一个村子所有人的性命,赢得了好名声,又没有分毫损失,是面子里子的好处都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