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立刻断了偷逃的念头,随我等同去降那鼠妖,事后回到天庭,我自当奏明玉帝,从轻发落;想死,今日你已是插翅难飞,只管百般发难刁蛮,要知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自己选择,望你好生权衡决定。”
北极吼兽寻思片刻,一叹气,一低头道:“也罢……现如今那高丽怪郎中已不复存在,我光要这声音又有何用?”摇摇头,苦笑一声,接着道:“我就随尔等去降那鼠妖便是。”
千里眼见蓝脸狮子已伏法认罪,转脸对紫一一厉声喝道:“小鱼妖,你呢?你是要活?还是要死呀?”
怎料紫一一毫不理会,依旧是双眼无神,含泪发愣。月楼无仙瞧着她,目中略有怜惜之色。
与千里眼相比,那顺风耳脑子可就灵活多了,一瞧月楼无仙的表情,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先是清了清喉咙,干咳一声,而后向沁炉递过一个眼神:才道:“此次降妖之行,既是无仙兄弟挂帅领班,我想无仙兄弟自有打算,我等何不先去那鼠妖逃走的地洞口,探探是否还有何线索。”
一旁的沁炉心领神会,立刻点头道:“对呀,对呀!”接着一指北极吼兽道:“你!随我来。”
只有不开窍的千里眼,还死死追问道:“那不成,无仙兄弟还未作定夺呢,我们去看那破洞洞干嘛?”
明眼人都知道,大伙儿这是给机会让月楼无仙与紫一一独处,月楼无仙才有机会私底下说服紫一一,至于那洞口,也不过就是老鼠刨的窟窿,哪有什么线索可研。
顺风耳也懒得废话了,一拽千里眼道:“你给我过来啵!亏了你这双大眼,咋就这么不开眼呢?”
“我眼一直睁着呀!你看,多大!飞进去十只苍蝇都还有富余的……”
放下众人撤到一旁不说。
单说直愣愣杵在原地的这一对男女,月楼无仙并未继续追问,转身在紫一一的脚边席地而坐,背靠大树,放眼四周,当人平静下来了,眼前这荒凉的山,干涸的堰塘,破旧的义庄,虽与紫一一幻化出来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别,但也似乎并不再那么阴森了,反倒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甚是奇怪,但也未成多想,这或许就是我们现代人常说的“既视感”吧。
月楼无仙仰望天空,良久才道:“你虽为妖,但也难得了你这一片孝心。这世间有愚忠之过,却也有愚孝之说呀。”
等了半天,紫一一终于开口了:“你不要试图说服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
月楼无仙听罢,点点头道:“我也很清楚,如果人世间对、错、忠、孝、义彼此之间的界线要真那么清晰就好了,人也好,神也好,妖也罢,这世间很多事情不就是个左右为难嘛,若界线清晰了,也就好办了……”
紫一一听罢,垂眼看着月楼无仙。
月楼无仙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也不去瞧她,眼眯成一条缝,眺望着远方,然后拍拍自己身旁的空地,示意要她也坐下了,并说道:“要想把这是、非、对、错、忠、孝、义,给掰扯清楚,别说人了,有时神仙也难做到。更别说你是一个妖,而且还是一女妖,也真是难为你了。”
听月楼无仙这么说,紫一一这才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紫一一提绢帕擦了擦眼泪,长吁一口气,依然侧低着头,看着月楼无仙,似乎想了很久,这才在他一旁席地而坐,而后侧身抬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欣慰道:“你明白,我就满足了。”
这一次,月楼无仙面对她拂过的手,并没有躲闪。只是低头用平和的语气问道:“那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紫一一突然复还往日妩媚之色,用一双弯月如勾的媚眼凑近月楼无仙的脸庞,细声耳语道:“跟着你呀,不然我如何阻止你捉我义父啊?”
换做旁人,定然会对紫一一的执迷不悟而感愤恼,然而月楼无仙却没有,他只是仰望天空,笑了笑,轻描淡写道:“看来想捉拿你义父,还得再受两翻周折了……”
紫一一听罢,并未言语,反倒是微笑着侧头靠在了月楼无仙的肩膀上。二人就这般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朵接一朵地飘过,紫一一真希望这些云朵突然就停了下来,风也停了下来,不经意飘落的叶子也停了下来,时间也停下来……
然而世间之事,哪有尽如人意?自打天地混沌之时起,时间就从未停歇过。
最终二人还是与众人站在了一处。
千里眼看着二人,干睁着一双大眼,用手指着紫一一,正要说些什么,还不等他开口,紫一一便抢先道:“别问,别说!”言罢,就见她挥罗袖施展法术,将那洞口扩大了数倍,然后纵身跳了进去。
千里眼见紫一一冷不丁地扔下这番话便遁入地洞之中了,只得将目光转向月楼无仙,正待开口,却听得月楼无仙也笑道:“别问……别说……”言罢,纵身跃入洞中。
千里眼是越听越蒙圈,转而看向剩余的两人,终于按耐不住,急道:“几个意思啊?这是……”
但听顺风耳与沁炉此时也是异口同声回道:“别问!别说!”言罢,二位仰头开怀大笑,也纷纷跃入洞中。
这一大一小两人的反应,让千里眼更摸不着头脑了,愣了半天,一见身旁只有那哮天犬。他一肚子憋屈也没处撒,只能冲着哮天犬来了。千里眼一指哮天犬:“有本事,你也来一个!”
那哮天犬抬头看着他,居然“旺旺!旺旺!”地叫了四声,似乎也在说那四个字,叫完撇下他,也跳进了洞中。气得千里眼对着洞里喊:“我是多余的,是吧?”怒冲冲地一指自己的鼻子,学着众人道:“别问!别说!”
众人入洞后,与之前一样,有点点珠照亮,哮天犬前头开路。而紫一一始终跟随月楼无仙身边,不言不语,任由哮天犬带着众人在地洞中转悠。
行至一盏茶的功夫,大家似乎又回到了数日前那错综复杂的地洞。
千里眼不等哮天犬辨清道路,就对同行紫一一没好气地问道:“嘿,我说小妖精,此时你是否觉得主动交代出你那鼠妖义父的行踪,才是识时务啊?”
而紫一一只是尾随月楼无仙其后,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看了千里眼一眼,笑而不语。
顺风耳见千里眼这般没眼力见,一拽他道:“我说你一大老神仙,处处为难一小丫头,有意思吗?”
千里眼哪儿懂这些,一晃手中的双鞭,瞪着一对牛眼,恶狠狠道:“你个小妖精可听好,倘若你识趣的,就主动指路,否者小心我一鞭非打得你现了原形不可!”
听罢,紫一一也不搭话,只见她一转妩媚之色,故作懦弱胆怯,颤颤巍巍缩于月楼无仙身后,玉指牵着他的后衣襟,睁大一双水灵的大眼,伸首打月楼无仙侧旁偷眼观瞧。
一旁的顺风耳一见心说,这丫头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冲她这演技,别说中间有个月楼无仙,就算没有,凭她这一脸可怜神色,千里眼要打得下手才怪了。
再看千里眼,还真被顺风耳说中了,他见月楼无仙稳稳竖在二人中间毫无退让之意,一锤手中双鞭,皱眉深深叹口气,道:“嗨……看来我是三个鼻孔,多出这口气呀。”然后看向月楼无仙道:“月楼兄弟,望你好自为之吧。”
月楼无仙心知这千里眼是个方头不劣,豪迈不群之人。也就只有顺风耳这种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人,才能受得了他。知道跟这愣头青不能硬来,只得对他一拱手道:“承蒙眼哥关爱,小弟我心中自有盘算,眼哥只管放心。”
有了月楼无仙这句话,千里眼也不好再说什么。
没走几步,月楼无仙突然好奇问道:“对了,一一,为何你的名字叫紫一一呀?叫起来怪别扭的。”
紫一一想想道:“这个名字是我义父给我起的,我本是一尾小金鱼,无名无姓。当年差点死在干涸的池塘中,是我义父救了我。由于我一身紫色,于是义父就取了个紫字。后面的两个一,一个是指当年他救我的时候,我是唯一一条活着的鱼;这第二个一是指我是他收下的唯一一个女徒弟。”
月楼无仙听罢点了点头。
众人在地洞中又随哮天犬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月楼无仙为缓和一下气氛,也为顺便解开心中的另外两个疑惑,于是对北极吼兽问道:“我说……姑奶奶,方才紫一一的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北极吼兽眨巴眨巴眼道:“什么结界?我不知道呀。我就见树林中动静挺大,妖气还不小,走近一看原来是你们。”
紫一一微微一笑,拨弄一下月楼无仙的胳膊道:“你傻呀,这幻境结界就跟陷阱一般,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北极吼兽接着道:“嗨,啥结界不结界的,我是不知道自己误入幻境,破幻境还不容易呀,咬破自己的舌头,将舌尖血点在眉宇间,不就行了嘛。”
“嘿!”月楼无仙一摊双手:“这个知识点都这么普及吗?!你看,我竟压根儿都不知道,这几百年的神仙是白做咯……”
紫一一心知这月楼无仙本领不凡,但却对于这些他们天界所谓的小常识却也有偏漏,但觉好笑。正乐着呢,月楼无仙侧脸对紫一一道:“一一,我还想问问你,那间封印的密室,与你可有干系?”
“嗯……”紫一一想了想,回道:“说没关系吧,但也不全对,与我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但并不大。倒是与我义父有着莫大的关系。”
“噢!”月楼无仙眼睛一亮,连忙道:“有何关系?快说来听听。”
紫一一点点头,不慌不忙,缓缓道来:“想那密室内,石碑上的铭文各位都看过了吧,那么至于这密室的由来,我也不必多说,单说我义父,三百年前拜读民间各处文献,查知此处封印着一枚婴灵怨珠,也就是麻叔谋集九十九婴灵怨气于脑疾处生出的肉瘤。此物虽是煞气极重的不祥之物,但却是修习邪道的好宝贝,我义父乃鼠妖变化,天生善于打盗洞。那鹿邑地仙算天算地,算尽乾坤,可没算到此封印在数百年后会出现漏洞,机缘巧合,我义父借着漏洞,从地底凿穿了封印之所,盗走了婴灵怨珠,将此物炼化入自己身体,平添五百年法力。我义父自身修行将近千年,再加上这婴灵怨珠助力,法术大增,除了你们等这般的上神大仙,又有几个能敌?”
“那你又是如何与你义父相识的?”月楼无仙问道。
紫一一微微眯着双眼,意味深长道:“刚才我说过,我的命是我义父救的。说来,在三百零八年前,这义庄和门前的池塘本是封印婴灵怨珠结界的一部分,鹿邑老君在池塘里养有一族风水鱼群,用来定这封印之地的风水。而我本是风水鱼群中的一只小金鱼,我们风水鱼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个小池塘里,生也池塘,死也池塘,本也太平。也不知怎的,这天没旱没涝的,池塘突然就干涸了,我躲在池低的淤泥之中,看着其它的风水鱼一只只干死,天天盼上天能降甘露,直到池低的最后一滴水也被太阳晒干。我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当时正巧我义父寻那婴灵怨珠,由池塘经过,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豁出最后一口气力,奋起一跃,终于让我义父发现了我,见我躺在池低曝露于日光之下,于是他将我救起。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池塘的水干了,其它的风水鱼都死了,我也离开了池塘,封印结界的风水也就破了。这风水一破,倒是给鹿邑老君结下的结界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才让我义父窥探到婴灵怨珠所藏之处,将其盗走。”紫一一说完,意味深长地露出一丝苦笑,接而又道:“或许这就是缘。义父说我虽是一只小鱼儿,但也懂得拼尽最后一口气向人求救,颇具灵性,于是教我修炼,授我道法,更将婴灵怨珠的一部分法力传授与我,所以我的道行虽然只短短三百载,但我也已经可以变化人形……”紫一一如同说书一般,勾得大家是洗耳恭听,她说着说着,瞅了月楼无仙一眼,但见他是面如白纸,一头虚汗。紫一一只道是他体内那污秽之气未除尽,立刻手搀月楼无仙问道:“仙郎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月楼无仙回过神来,勉强一笑,立刻摆摆手道:“无碍……无碍……”
紫一一心思细腻,见他面有颜色,定是心中有事,也不多话,只是暗地里偷偷留意。
月楼无仙见紫一一无话,立刻又陷入了沉思:“我说这义庄前的景象怎么似曾相识的,而且还跟紫一一纠缠不清,原来这渊源在此呀……说来道去,鼠妖这祸根居然就是打我这儿起的……”想着想着,月楼无仙的思绪也回到了过去的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