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会书说到月楼无仙在龙王处借兵五百,点将五员,率领大队人马在黑毛寨力战群鼠妖。对方为首大将乃是一水耗子变化,名唤油皮儿。这水耗子说起来居然与那南海的观世音菩萨还有渊源,算起来也是个仙家的底子。油皮儿放出话来若他连赢三局,则要月楼无仙退兵。倘若输了,则不再过问月楼无仙与天竺鼠妖-南竹翁之间的恩怨。
无仙阵中,已败两局。最后的关键一战由老将四安将军:弓身臂-甲尤出战,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这甲尤将军凭借手中一张反曲弓四箭打折了油皮儿的分水三叉戟。油皮儿盛怒之下将断掉的兵刃当暗器使,打掉甲尤的箭囊,再趁乱飞身一记重拳直取甲尤面门!奈何老将甲尤手中已无箭可发,又不善于近身肉搏,眼瞅着就要命丧重拳之下。
远处观战的月楼无仙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奈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老将军就要吃下这一拳。
书接上文,月楼无仙见老将军生死攸关,明知来不及,还是一提气纵身飞向甲尤。
油皮儿的铁拳打到,就在危急关头,只见老将军甲尤既不躲闪也不格挡,竟然是突然对准油皮儿拉开了空弓,众人见况皆是纳闷弓上没箭还怎么射呢?接着就见甲尤全身黑影一闪,上身银盔银甲被自身的一股气劲冲破,露出紧绷如磐石的肌肉,青筋暴涨,血管内黑如灌墨。黑影由全身凝聚于反曲弓上,就在油皮儿的拳头离甲尤面门不到一掌之距时,甲尤一撒后手,那黑影如离弦的箭,打在油皮儿的胸口上,“轰隆”一声巨响,顿时爆开,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爆炸引起的躁动令得水面上升起一个个冲天水柱,如雨水倒灌!炸开的黑影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汁,由油皮儿的胸口向外扩散开去,瞬时间将整个水底染成一片漆黑,是伸手不见五指。在双方阵营中引起一阵骚动,但却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待躁动稍微平静,这股子黑气居然自动由外向内收敛,瞬息之间,这股子黑气竟重回甲尤身上。待黑气尽数收回,众人能看清水底了,才想起来那油皮儿,只见此人已是躺倒在湖底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胸口厚重的铠甲也尽数震碎。
对面的鼠妖喽啰见主将倒地,急忙赶上去欲要一探生死,还不等到身边,就见油皮儿一个翻身打地上站起,满脸的不敢相信,伸手在自己胸口破碎的铠甲上来回摸了一把。紧接着眉头一锁,嗓子眼一甜一股鲜血喷将出来。晃荡两下险些站不稳身子,杵在当地是呆若木鸡。
此时月楼无仙已经飞身来到甲尤切近,急忙问道:“老将军您可安好?”
甲尤一拱手:“承蒙小殿下惦记,末将好得紧,勿要担心。”
月楼无仙见老将军安好,这才松了口气。他深知道倘若方才那一拳中了,这场武将单挑那可就不是所谓的点到即止了,那是要命的。
与此同时,对面的鼠妖喽啰一把扶住油皮儿,却被油皮儿狠狠推开,踉跄两步自己稳了稳心神,抬眼观瞧对面的月楼无仙与甲尤二人,见甲尤安然无恙,心中纵然再无法接受这事实,但自知败局已定,只得深深叹了口气一把抹去嘴边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到甲尤面前拱手道:“老将军箭术精湛,胆识过人,此局赢得无丝毫侥幸,全在工夫上见真章。我油皮儿输得心服口服。”
甲尤听罢,摆摆手回道:“油将军年轻有为,武艺超群以一敌三,老夫我最后一局才与油将军交手,还是捡了你的便宜的。”
“老将军过谦了。”油皮儿转而对月楼无仙也一拱手道:“月楼公子,部署有道,在下佩服。”
月楼无仙也连忙拱手,客套几句:“哪里,哪里……”
“认赌服输,现如今我既已败,公子与我家仙师的恩怨,我自然已无权过问,也已无颜面再回去见他老人家……”油皮儿对月楼无仙再次一拱手,接而道:“月楼公子,我油皮儿今生只怕是无缘再与公子把酒言欢了,望来世还能与公子畅饮三日三夜,就此别过!”说罢,还不等月楼无仙搭话,提掌朝着自己的天灵盖便拍了下去,欲要自行了断。
月楼无仙又岂会真没有察觉?当听到他提及“今生无缘”便猜到一二,是以早有防备,待见他一台手,便立即上前托住,连忙道:“油将军这又何苦呢?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值当一死呀……”
油皮儿甩开月楼无仙道:“月楼公子不必劝我,南竹翁有恩于我,我要报恩但奈何已尽所能,只怪我技艺不精,能力有限,无颜面再见他老人家。本想求公子你赠我一死,但想必公子你必然不会答应。那就由得我自行了断吧!”
月楼无仙正色道:“油将军,倘若在下能助你重回南海紫竹林莲花池,可否放弃轻生念头?”
油皮儿听罢,眼前一亮,但转而还是苦苦摇了摇头,想想道:“当年在莲花池之中,我还只是只水鼠,观世音菩萨甚至不知有我的存在,谈何‘重回’二字?后来既然拜入南竹翁门下,应当誓死效忠,怎能背叛师门?公子还是撒手由得我去吧。”
油皮儿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一女子声音道:“师兄……”
油皮儿顺声音望去,竟然是自己的小师妹-紫一一。见她与顺风耳一干人等来到切近。眼睛一亮惊道:“师妹,怎的你也在此?”
紫一一笑笑道:“不瞒师兄,你我二人对义父的心都是一样,我为报救命之恩,也是败在了这位月楼公子的手里。但报恩之事,你我尽了心、尽了力就好,又何必过于为难自己呢?”
月楼无仙点点头道:“对呀……”
“够了!”油皮儿一挥手道:“一一师妹乃是一女流之辈,成败必然没我这人高马大的汉子看得重。更何况败后何去何从,师妹你是怎么想,我也管不着。但我一堂堂男儿,败局已定,既已无法再效忠自家主子,岂能有贪生的念头?你们都别说了,也别拦着我,今生无缘来世再会,就此别过!”说罢再次提掌要拍死自己。
月楼无仙连忙再次伸手拦住喊道:“慢着,既然油将军执意如此,那在下便成全了将军,就由在下来做个了结吧!油将军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既然败在你月楼公子阵前,由你了结了我的性命,这也算是圆满了。月楼公子有劳了。”说罢双眼一闭果断道:“动手吧。”
紫一一见油皮儿如此认真,赶紧拦着月楼无仙道:“仙郎,你可别玩笑,我师兄这人从不与人玩笑。”
月楼无仙也正经回道:“谁说我开玩笑了?”
紫一一不解道:“仙郎方才所言……”
“我是认真的!”
紫一一一见月楼无仙竟然变卦了,连忙拽着他急道:“方才你不是挺欣赏这油皮儿的嘛?你又如何忍心下得了手?”
“欣赏归欣赏,但人心已死,留这皮囊又有何用?不如成全了他,也是善举。”
“这算哪门子善举?!”
月楼无仙不听紫一一劝说,一把推开她,剑指一挑,招出风影剑握在手中,对准油皮儿的心房,就见剑光一闪,宝剑已重回背后的剑鞘。
再看油皮儿面带微笑,点头道了声:“多谢成全……”说罢“咕咚”一声,死尸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还真就把旁人给惊呆了。最想不明白的就属紫一一,她似乎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心上人根本无法看懂。不自觉得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捂住嘴巴呆捏捏嘟囔道:“奇怪……我没唱小曲儿呀……他这是怎的中了魔障疯了?”
甲尤皱眉叹气,双手一摊道:“哎呀……小殿下你这是干嘛呀?说了点到为止,我们既然已经胜了,你怎好取他性命呀?”
月楼无仙点点头,还故作一本正经回道:“是呀,没错呀。我是点到为止呀,我就是拿剑尖点了他一下呀。”
一旁的顺风耳伸头看了看死尸,接茬道:“你这一点倒好,被你点死了。”
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死尸化为一支狸猫大小的黑色水鼠。那胸口心房处的剑痕还明显可见。月楼无仙拍了拍一旁半天没说话的沁炉道:“师弟,有劳你给这位油将军收收尸吧。”
沁炉看着这只死耗子,摇了摇头,抽出一张黄表纸,口中念咒,“砰”的一声,火光一闪变出一块白布。沁炉抖弄开来,接而蹲下身子,将尸体妥善包裹好,贴好灵符,收入囊中。
月楼无仙正要转身回阵中,统领五军向寨子深处推进,却被紫一一一把拽住。一回头就见紫一一眼泪汪汪,看着月楼无仙道:“仙郎……这是为何?你明明说了你挺赏识我师兄的呀!怎的说杀就杀了?”
“一一,你道行不够,还无法看透生死。我说过了,人心还在,这身臭皮囊才有意义。倘若人心死了,还不如不救。再则说了,你救得了一时,能救他一辈子吗?然不成我们还要日夜守护他左右,时刻提防他自寻短见?”
“那我呢?”紫一一睁着泪汪汪的双眼,看着月楼无仙继续道:“换做是我,有朝一日我心已死,你是否也会这般干净利落地给我一剑,赠我一死?”
月楼无仙摇摇头道:“你与他又怎能相提并论?油皮儿性格固执,纵然有说破天的道理,但他能听得入耳吗?一一妹子你心思细腻,会左右权衡,又怎会让自己身处那般田地?”
“不用说别的,我就问你,倘若我心已死,你会成全我吗?”
“这……”
紫一一擦了擦眼泪接着道:“纵然我师兄一心求死,或许我等没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决,但我等宁可什么也不做,也好过你去帮他了结。”紫一一停了一会儿,接而道:“你记住了,他是我师兄,而你却杀了他。”言罢,转身随众人回归本营,只留下月楼无仙独自杵在原地。
月楼无仙看着紫一一渐行渐远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往往有作为怎样都好过无作为呀,不论错与对……”
放下他二人的儿女私情不表,但说大队人马继续向黑毛寨挺进。鼠妖没了主帅,溃不成军,大军进了寨子,就如老狼入了鸡窝,不吹灰之力便攻陷了整个黑毛寨。
那寨里深处有一高台,高出水面一丈余。高台上一处木屋,搭建得十分牢固。毋庸置疑,那千年天竺鼠妖-南竹翁和军师猴儿精必然藏身该处。
月楼无仙率众兵将把此处高台团团围住。然后摆手示意众人原地待命。自己独自一人缓缓走上台阶。沁炉抢上一步,替众人问道:“师哥,要不我等随你同行?”
月楼无仙摆摆手道:“各位在此等候便是。”
身后的紫一一本有意要拦,但因方才之事心中不悦,只是伸出手来,心中那句:“仙郎小心!”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仙郎一步步走出水面。
月楼无仙带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来到木屋门前,然后张开双臂,一提真气,就见一股劲风围着自己的身子转了个圈,随着这股风,全身衣服飘起一股轻气,转眼间,从头到脚,从衣服到裤子,便全干了。
而后,月楼无仙整理整理衣衫,这才叩门三声道:“‘老丈人’可在屋中?”
没过一会儿,就听屋里回话:“‘贤婿’来了,进来说话。”
月楼无仙缓缓推门,就见屋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四张小马扎。正对门左侧手横着一张做工考究的乌木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镇纸、香炉、小屏一应俱全。
那南竹翁正在书案后提狼毫刷刷点点。那猴儿精站立一侧提袖研墨,见月楼无仙进来了,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接而观画不语。
月楼无仙也不言语,撩袍跨门槛入屋,独自在八仙桌边坐下,然后翻过扣在茶盘上的茶杯,边给自己倒上了一盏茶,边观瞧二人。细看那猴儿精,才觉紫一一说得还真没错,这猴儿精处处效仿斗战胜佛孙悟空,若不是跟千年鼠妖站在一处,还真以为是那孙大圣降世临凡。
南竹翁也不抬头,边运笔如行云流水,边缓缓道:“贤婿,你也不怕猴儿精在茶中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