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间，也足够天地又下了多少场雪，足够林子苏的邻居夫妇家中添了新人，足够让林子苏从日向先生那里又借了许多书看。
林子苏的生活极其简单，没有太多压力的他，不断接受着新的知识。虽说没有真正见过书中的种种景象，但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个轮廓，足够让人向往。他有种想要去见山见水见人的冲动，只是一路脚程过长，自己身子又病弱，锻炼的成效太慢，只得作罢。
至于之后的生活，他还没有想好。
他觉得能在酒馆的柜台上眯着一会儿，能在日向先生的课上再多听一会儿，能看着邻居家的小女孩长大成姑娘，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些都是他能说出来的想，还有不能说出来的。
他想让日向先生的心事消失，也想让那位雷之国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也想能挥手斩月，再斩不平。
已经快到了过年的时间，镇子也热闹了起来。北地人能记住的节日不多，这和去年的自己告别的节日，是他们区别过往为数不多的手段。
林子苏虽就一个人，也要稍微配合一下气氛，用毛笔写好了给镇子里的人的新春祝福，他准备一个个送过去，他的字是专门临摹的日向先生的，字里间架结构纤瘦灵动，只是他学得只有形似，略微有些死板了。
『说起来，今天是要去向日向先生还书的日子…』
林子苏小心翼翼地收了那些红纸。临近年关，日向先生的书堂也关了，只单独为林子苏讲解一些疑难要义，他并不是非典型北地人，也不是典型火之国人，对于先生的知识道理他会辩证地进行思考。
同样关门的是酒馆，掌柜大大方方给了林子苏压岁的几串铜钱，把林子苏轰走了。
想到这里，林子苏就会笑。掌柜嘴不硬，心也不硬。
穿好衣物，拿了书。林子苏出门去日向先生家里还书。
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是日向先生，将林子苏放进屋里就关上了门，养成了默契后，张嘴就是一个问题。
没有提防也知道先生会出问题的林子苏略加思考给了一份答案，然后再问，再答。
日向先生家里的柴烧得不旺，是木料上还有些水分的原因，小火温吞不太烫人，用来煮茶火候也不会太过。
日向先生没有说林子苏的答案好不好，只是拿过林子苏手中的书，望了望藏书上下，这一次，他没有挑出新书给林子苏。
“这里有的，大半你都读过了，各有各的风光，各有各的道理，再之后我不会为你挑书看了。一切从心所欲。”
林子苏点了点头，他开口道：“先生是怕我钻了牛角尖，这个我懂的。先生，但其实我永远也做不成第二个你的。”
他接着说，日向礼没有出声。
“就像我写字会仿先生的一样，是因为先生的字好，就像先生的道理有很多和我不谋而合一样，不是因为我学先生，而是先生和我是同道中人。”
“我和先生你之间，现在还差着太多太多了。”
林子苏的话很轻松的说出来，日向礼也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师生之间的大多默契是不用说出来的。
日向礼害怕的结果，可能不会发生，对世界充满希望的人不该再失望，对吧？
“这是琼崖新茶，因其味甘回苦，与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一句隐隐契合，因此又叫劝诫茶，多是长辈对孩子有所期望，让孩子喝下茶记住这份滋味，将来有所成就。”
他看着林子苏，茶壶微微氤氲热气蒸烫，在手中平稳捏住寻来两个瓷杯，都是倒了七分，不多不少。
“对于我而言，我只是觉得茶的滋味不错，和你倒是没有太多关系的。正是因为你让我一直太过放心，我希望的是你能学会少年应该有的活泛和张扬。”
“小林，我常会忽略你的年龄，让我分不清我教得究竟是少年人，还是我自己，不过你今日能大胆说出这些话，让我很欣慰。”
日向礼捏着杯壁觉着可以入口了，抬手示意，一饮而尽只尝了清淡风味和甜头。
他苦了这么久，该尝尝甜了，不过分。
林子苏没有有样学样，他慢慢喝了一口，确实是先有的微微的甜味，再品清香就变成了艰涩的苦味。
一壶茶本就不多，两人还都不是多爱说话的性子，等到茶壶空了，烧着的新柴也蒸发掉了水分，燃烧得更旺。
日向礼也等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小林，学问大多是水磨工夫，忌讳不与外界相通。如果你想，我会让人来接你去往更宽广的世界。如果不想，就跟着我留在此地，我还是你的先生，你还是我的学生。我从不要求我的学生该怎么样，无愧于本心就好，我想教你除了道理之外的道理，我想问问，你的本心是什么。”
林子苏听完先生的两个问题，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当中，而日向礼就陪着他在原地思考，没有任何的干预。
林子苏终于有了接触到超凡层次力量的机会了，他也在想自己的本心是什么，是镇子里的人平平安安？是让先生能常开心？还是能喝上一整坛酒馆的烈酒？亦或者是和那个自称姐姐的姑娘聊天？
他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他十分珍重，十分想要获得的东西，但是这些都并不是他的本心。
他开口道：“我想先跟着先生继续学习一段时间，再去山河走上一遭。先生不要笑话我，我的本心就是，能够挥手斩断月亮。”
日向礼知道，其实这月亮是有所指代的。但，他并不去想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学生想斩断月亮，那就去斩断就好了。他笑着看林子苏，这份本心比他的还要怪上一些。
影境强者都有本心，这些本心或是守护，或是复仇，或是爱情，或是寂寞。
日向礼的本心，是自由。
是他自看到同族兄弟头上印记，又看到天上飞鸟之后确立的。
但是因为这份本心，日向礼画地为牢，却失去了这份自由。
他看着林子苏认真地模样，点了点头。
“好，我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