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途上车流依旧繁忙。五号线的拥堵情况从未改善，交叉路口旁的行人撑着伞，静静等待绿灯。
霓虹灯的光线在空气中变得模糊，有细小的银丝自天上落下。
下雨了。
如今是三月初。学校到了春假之时，春日也带着细雨正式宣告降临。
到家之时已看不见落日。
系好围裙开始做饭。此段时光无人共度，每次饭点哥哥会如期而至。那是值得期待的时刻。
热腾腾的气体氤氲弥散，厨房散发出食物的香气。两室一厅的格局，虽然逼仄，但是温馨而充满安全感。
孝雄将昨日剩下的牛肉与青椒炒在一起。这便是最后一菜，回到餐桌，布置碗筷。玄关处响起钥匙扭转的声音，翔太换上拖鞋，脱下领带西装坐到餐桌边。
“今天太丰盛了吧！？”
翔太发出惊叹。他夹起牛肉，除此之外，当然也没放过煎鳕鱼和白灼虾，另配有解腻的花椰菜。
“要好好犒劳你。”
“这么好心？”
“不然？”
“还以为你是去和某人约会去了。”
翔太嘴里嚼着牛肉。
……
在翔太洗碗时，孝雄又来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将工具一一取出。锉刀，木制模具，手工锤，直尺。一切准备就绪，厨房里传来碗筷在水槽碰撞的声音。吊灯的光线照得工作台明亮又整洁。
制鞋的工具已准备就绪。
但无从下手。
孝雄呆了会，接着下意识又从盒子里拿出那双高跟鞋。
高跟鞋沾有泥土的味道，新鲜的鞋釉似乎有绿叶的芬芳。
孝雄一动不动，呆了许久。
没有灵感。
即使有这么一个样品，但是依旧毫无灵感。
他在寻找一种契机。像是很多艺术家一样，某一时刻才会有天才的想法，在那之前的平庸之作，无法被认可。
按照这双鞋的模板做，那就不是自己做的鞋。而是低劣的模仿。
不是说不能模仿。但是身为制鞋师，不应按照另一双鞋来仿制。而是直接从人的身上获取相同的信息，然后将这种信息加入制鞋的过程中。
高跟鞋很漂亮。无法言说的美丽，成熟，优雅，弧度动人心弦，釉面精致反光如同薄唇。
孝雄无比珍视，将鞋小心翼翼放回收纳盒中。
小心刮花，小心磕碰。孝雄对待这双鞋如此谨慎，仿佛捧着一件拥有温度的艺术品。
“不用它吗？”
翔太走出厨房，叉着手站在他身后问道。
“只有鞋子太简单了。没有脚码、脚型的信息。”
“直接按照这鞋的样子复制一下就好了吧？”
“这样还要设计师干嘛？”
孝雄反驳道。
“有道理。那你准备怎么办，是继续按照这双高跟鞋的样子学习，还是另谋出路？”
“高跟鞋不行，我准备先给自己制作一双鞋。在梅雨季节来临前，就要穿上自己的鞋子。”
“有志气。”
“好啦，别看着我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孝雄对哥哥挥了挥手。
“有什么关系？”翔太毫不在意他不耐烦的态度。
“有人在旁边看着会不自在的。”
“那你要早点习惯，以后这种场景要经常遇见。如果你真的要当制鞋师的话。”
“随便你吧。”
孝雄败下阵来。
……
3月12日。
雨。
春雨之下，都市被笼罩在朦胧烟雨里。窗外可见代代木灰色的docomo大厦。大厦如同山峰，在烟雨矗立，尖顶处仿佛接触了云端。
还有五天便是春假。
早上没有换乘前往学校的电车。自千驮谷站兜兜转转，进入曾经的皇家园林新宿御苑。
雨中的公园无人光临，他撑着塑胶透明伞，从花坛走进云杉林，再从云杉林进入低矮的灌木林。
映入眼帘的日式庭院。池塘、枫树、浓密的绿色树冠上露出一截身躯的docomo大厦，几者在雨中突然有了关联。
在歇脚的凉亭里停下。
孝雄无意间发现这个地方。雨中的庭园，无人的世界，湿润的空气里徘徊着树木和泥土的芬芳。雨天在这里练习制鞋的绘画技巧，简直绝配。
至于学校、成绩……
孝雄已决定放弃。
制鞋已取得成果，他脚上的莫卡辛鞋上紧密细致的针脚，由他亲手缝制。手法不值一提，但是舒适性已经合格。
也具备一定的防水功能。说实话，这样的雨天还没有进水。孝雄对往后的日子充满期待。
梦想虽然遥不可及，但已不再是虚无缥缈。
……
很多天都没有和她联系。孝雄一度认为这件事的热度已经消退，对方也逐渐清醒，意识到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所以当那个熟悉陌生的来电响起，孝雄有些忐忑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
“是我。”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慵懒。或许是在某处休息，沙发，床上，穿着简单的居家服装，光滑紧致的双腿在空中无意识的踢着——孝雄脑海里浮现出那样的场景。
“有何贵干？”
“说话不能温柔一点吗？”抱怨的语气。
“抱歉，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那边在下雨？”她忽然问。
“嗯。”
“声音好大，你在外面吧？”
“嗯。”
“没在上学吗？”
“翘课了。”
“欸？”她惊讶的声音顺着电话穿入孝雄耳中。
“翘课了。”
孝雄怕她没听清，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的人也会翘课？”她无法相信。
“嗯……”
“那你现在在哪儿？”她忽然问。
“呃，新宿御苑。”
“下雨天去公园？”
“嗯。”
“你好像不愿意和我说话？”
“不知道说些什么。”
“欸，如果有空的话，二十号不妨再聚一下吧？”犹豫了一会儿，她提议道。
从语气中听出她有些紧张。她紧紧握着手机，呼吸放缓，等待孝雄的回答。
“好啊。”
“呼……”她舒了口气，笑起来，“那么，二十号晚上六点，还在老地方见？”
“没问题。”
“千万别迟到，过时不候。还有，最好别吃晚饭。”
她提醒了一句。
匆匆挂断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