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寂寥的散着忧郁的光,飞舞的蚊蛾嚣张的在灯光里横冲直撞。
海子一身孝衣坐在灵台旁呆傻一般,任凭蚊子肆无忌惮的叮咬着却毫无知觉。荒也累了,静静的趴在窗底下打着盹。
有点起风了,夜也越来越深,只听见枝叶在夜风中发出悲凄的哀鸣。海子感觉脊柱上一阵阵发冷,喉咙里干涩的疼痛,整个身子就像那条浸在油灯里的灯芯,软绵绵的忍受着火焰的吞噬。
他终于支持不住了,吃力的撑着炕沿一抬腿蹭了上去,他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迷迷糊糊趴在炕上就睡了过去。
午夜里的山村黑的彻底,黑色的风从黑色的山顶上袭下来,打开的窗户啪嗒啪嗒的摆动着,供桌上油灯的火苗也跟着胆怯的摇来摇去。
突然一阵邪风把供桌旁的一捆纸钱吹散正巧落在油灯上,火苗顿时燃起,接连的纸钱也都一张接一张的被点燃,火苗顺势蔓延开来。火苗越烧越高,眨眼间靠在墙边的花圈也烧了起来。
风真是个十足的恶魔,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窜起老高,像长了翅膀似的窜上了房顶。疯狂的火焰劈啪作响,灵堂里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就在这时正在打盹的荒突然惊醒,警觉的竖起耳朵,一团团火苗映在它的瞳孔里鬼火般的跳跃着,它焦急的大叫起来。此时正在东屋睡觉的姑姑和姑父被浓烟呛醒,干咳着捂着嘴就跑了出来。
“海子!海子!你在哪?”姑姑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便大声呼叫起来。
火焰越来越猛烈已窜出窗口,院子里红彤彤的一片,一股股热流向空气中滚滚袭来。
荒叫了一阵听见从灵堂里传出海子的咳嗽声,只见它呲着獠牙爪子在地上一顿乱刨,接着一弓后腿卯足了劲箭一样射进火海。
灵堂里呛得人喘不过气也睁不开眼,屋顶被烧断的秸杆不断的掉落下来,瞬间引着了炕上的被子。海子正辨不清方向不知所措时,荒跳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袖子就往外拽,他顺着力的方向挪去,只听扑通一声身子像掉进万丈深渊一般掉在了地上,脑子里顿时一阵眩晕。
荒再次咬叨住他的衣襟拼命地往外拉,他一只手拄着地,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烟雾中乱抓,突然触到了荒的鬃毛,他就像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咬牙站了起来,跟着荒就逃出了火海。
大火招来了不少乡亲,姑父正在水井旁往大大小小的盆里压着水,乡亲们像接力一样把一盆盆的水浇向大火。
“小国,宝文,你们几个年轻人往屋顶上浇,老王大哥咱们这些上岁数的浇下面,别让火烧到东屋。”赵大爷一边奋力的救着火一边指挥着。
“海子你咋样了?”姑姑见逃出火海的侄子一个劲的咳着担心的问。
海子咳出几口黑色的痰来喘着粗气说道:“没……没事。”
这时小舅儿和二胖儿骑着摩托车接来了舅舅和舅妈,老远就看到了这边火焰冲天,慌忙跳下车跑进院子。
“海子你在哪?这是咋回事啊?海子!”
“海子,我是舅舅,舅妈也来了,你没受伤吧?”舅舅忙上前攥住海子冰凉的手。
海子满脸漆黑呆傻的说不出一句话,猛然想起妈妈的骨灰还在灵堂里,腾的站了起来就往灵堂里跑。
二胖儿和小舅儿一把抓住他喊道:“你要干嘛?”
“妈还在里面,我不能没有妈,我要把妈救出来,妈!”海子一边喊叫着一边发了疯的挣脱着。
“火势太大了,你要冷静点。”小舅儿紧紧抱住他不放。
“放开我!我要救我妈,妈……妈!”海子急的直在原地跺脚。
突然荒跳过来立起前爪搭在海子的前胸上,伸出软软的舌头舔舐着他脸上的泪水,海子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从荒异常坚毅的目光中看到一丝久违的温存。荒对他叫了两声,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祈求。紧接着只见荒嗖的跳到水井下,对着汩汩而出的井水把自己全身的皮毛浇湿,然后飞身一越又一次跳进火海。
在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的目瞪口呆,没到一分钟的工夫,只见荒叼着一个还在冒着烟的小褥子跑了出来,拽到水井下把小褥子也浇湿。浸了水的小褥子重的可恨,荒依旧倔强的挺着强健的脖子拽着小褥子再次闯了进去。
“荒你要干啥?快出来!出来!”海子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声嘶力竭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荒死死叼着小褥子闯进灵堂,纵身一跃上了灵台,强有力的脖子一使劲把小褥子正好严严实实的盖在骨灰盒上,又四下整理了一番,接着又不顾一切的用身子扑着灵台周围的火。它身上的皮毛被火烧焦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儿,待到焦热难忍就又跑出去再把身体浸湿,掉回头继续扑着灵台上下的火,防止火焰串过来烧到骨灰盒。
这时只听外面传来消防车的声音,院子里救火的人们顿时松了口气。两辆比火还红的消防车停在门外,霎时间两道水龙像见到不共戴天的敌人似的向火海中喷射过去……
大火终于熄灭了,一切又都陷进了黑暗,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他们在灵台上发现一团黑屈屈的东西,蜷缩着,一动不动。
“啊!”心力交瘁的海子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顿时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子终于清醒过来。又一个清晨海子强支撑起身子在家人和乡亲们的陪同下来到爸爸的坟前,把妈妈和爸爸葬在了一起。海子还亲手把荒也埋在了爸妈的坟旁,他说要让荒永远陪着他们,保护着他们。
二胖儿家的那只母狗“公主”一直守在荒低矮的坟前,迟迟不肯回来……
丧事完毕海子却一病不起,他身上烫得厉害,齐大秃子说是因为急火攻心、劳累过度所致,忙给他挂了点滴。他感觉整个身子就像放在油锅里炸一样,一连几天都水米不下,而且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时常胡言乱语着,身边的人看在眼里甚是担心。
一天中午小舅儿和二胖儿在窗根下抽着烟,天气热的发慌,二胖儿咧着嘴不住的扇着蒲扇。
小舅儿问二胖儿:“哎,这两天咋没看到你家公主啊?”
“别提了,自打荒死了公主每天都守在荒的坟前,不吃不喝的。”二胖儿眉头皱起老高:“唉……海子也是,老是迷迷瞪瞪胡言乱语的真愁人,你知道雪儿是谁吗?”
“雪儿?什么雪儿啊?”
“海子总在睡梦里叫这个名字。”
“雪儿?公主……雪儿……”小舅儿突然眼睛一亮笑着说:“嘿嘿!俺知道了,快把海子的电话给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