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八月,由于中共湖南省委的错误指示,红四军放弃井岗山革命根据地出击湘南,导至郴州兵败,红二十八团三营桂东叛变,团长王尔琢被叛军枪杀,毛泽东危急中收拾残局,二九年初率红四军主力匆忙东进赣南,准备重新开辟革命根据地,重组红一军团。
当时活动在赣西南一带的有一支叫红二十军的本地革命武装,他们热情地接待了这支从井冈山下来的红一军团。当时军阀混战,革命斗争风起云诵,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史记》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确是应了当时的情景。在江西,红二十军和毛泽东领导的红一军团双雄同峙。红二十军也算千万揭竿而起的草莽英雄之一,他们心目中只有躲在上海租界里的中共中央,根本没把井冈山下来的败兵当成一回事。就当时的历史形势而论,谁又能想到二十年后毛泽东能够率领这支军队,依靠小米加步枪削平群雄、黄袍加身呢?他们没料到这点。
毛泽东在江西苏区的权威刚刚建立,就遭到了赣西南地方红军和党组织的挑战,一场现代“火拼王伦”的悲剧不可避免地启动了沉重的历史车轮。
我曾千方百计在党史和各种地方志中寻找红二十军的踪迹,却没有找到它历任军长,政委的姓名,也不知红二十军的来龙去脉,二十军仿佛像柄透明晶莹的冰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里一剑刺入一泓秋水,雷电轰鸣风狂雨骤之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风雨之后水面依旧平静,二十军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全军指挥员八百人死在自己人手里,二十军番号被取消,后来的党史、军史绝口不提,这支部队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在江西富田采访的时候,我反复听到一个叫“彦来”的人的名字,知道他那时刚从苏俄中山大学留学归来来不久,本来准备去江西中央苏区工作,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他在吉安遇到了他的中学好朋友刘敌,在刘敌的劝说下留在红二十军工作。
在中央档案馆存留的大量发黄变脆的档案中,我依稀找到了刘敌在一九三一年留下的几行歪歪斜斜的足迹。那是三一年三月二十八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的《关于富田事变的诀议》,决议中提到了红二十军一七四团团政委刘敌,当然,他是作为反革命“AB”团成员被提到的。
接受采访的老者们之所以记得彦来,是因为他当时正在东固战场,准备战事一停就回省苏维埃所在地富田村结婚,据说新房都布置好了,而新郎彦来却轻易地离开战场走出了历史,无端变成了一个历史和现实中都不存在的人物,无意中变成了历史的影子。几十年后我在北京一座即将拆迁的旧四合院里找到他,他对往事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所记得的只有心目中那两个寻找了一辈子的女人了。
一九八七年由徐向前元帅题名的《中国现代史词典》问世。辞书中提到了一九三0年八月红一军团与红三军团在湖南浏阳永和会师,“经两军团前委联席会议诀议,组成第一方面军”,还提到“由闽西、赣南和赣西南地方武装编成的红军第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五军也归入红一军团建制。”辞典中详细罗列了一大串光辉夺目的名字,对红二十军却一笔带过。
仅此一笔而已。
往年的风云聚会犹如行云流水,红缨枪和土炮大刀杂着苏维埃的红旗曾经西风漫卷造就了一大片英雄。掩卷细细思量,如果二十军的汉子们没有被历史的长河淘汰出局,他们在共和国里应当是与刘少奇、林彪、罗荣桓、罗炳辉或谭震林一个档次的人物。可惜,当年就灰飞烟灭,连影子也留不下了。
与毛泽东的对抗埋葬了他们的一切。
他们误对了历史,历史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们,留给人们的是一个历史的悲剧。
我寻找着他们历史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