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迈吉大陆,有吟游诗人拟诗将这浑浊的世道譬如一条波涛汹涌的绵延长河,而在浑浊得看不见自己面孔的水面之上飘荡着一根根浮木,所有的人只能死死地拽着这一根浮木随波逐流着。
只是在这暗流湍急的长河水面之上,偶尔会有一群撑着长长的竹竿划着那乌篷船行来的摆渡人,任何抓住浮木的人只需交足他们所需要的船费便可以登上他们的船。
但是这群摆渡人并不会将汝辈带向那长河的彼岸,只因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那种地方的存在;
他们会带着汝辈在这片浑浊的长河之上漫无目的地漂流着,直到你身上的财宝再也无法满足他们所野心的船费,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将汝辈推下船,只是这时溺水的汝辈连那根作为救命稻草的浮木也找不到了。
在因迈吉大陆,地下黑市之王'六轮回'应是五大霸主国最神秘莫测的组织,从来没有暗探能够知晓他们组织的幕后首领是何等人物,只知晓它与五大霸主国的贵族们都有着盘根错节的交集,它的背后隐藏着惊人的滔天势力。
因迈吉大陆南端的吮吸之国国境内湖泊众多,以至于它的大部分村落之间都以石拱桥等各式桥类相连接,而他们的首都亚特兰斯更是被誉为'水面上的古城'。
在这个国度的南面有一座名为南柯的小城,这里有一位以宰羊为生的屠夫与一位以羊毛为业的商人;
这两人因为交易上的矛盾发生了口角,继而起了冲突,那壮实的屠夫便狠狠地给了这位精瘦的商人一拳头,这位商人被打得鼻青眼肿。
回到家中的商人越想越生气,他想要报复这个屠夫,但是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
一日,这位商人经一个不怎么熟络的朋友介绍,知道了那传说中的地下黑市之王六轮回,他们能够替雇主解决任何后顾之忧,前提是雇主付得起他们所需要的佣金。
这商人便战战兢兢来到约定的偏僻巷落,他见到了那位藏匿在黑色大斗篷之下的六轮回成员,商人恭敬地开口
“大人,可否帮吾辈教训城东的那位屠夫一顿”
这位六轮回成员一阵怪笑,他的声音就像吞食了腐肉的三眼乌鸦那般沙哑
“磔磔磔磔,只是小事一桩而已,但是还需要汝辈一半的财产作为佣金”
商人以为他所说的财产是指自己铺子里的那些钱币,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翌日,这位商人听闻了那城东的屠夫惨死的消息,据那位熟人所描述,那在家中被人残忍杀害的屠夫血液溅得到处都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也被吓得神志不清,嘴中一直念叨着胡话“是莫里哀的使徒,他是地狱来的恶鬼”。
商人听完后越发心虚,他找到那位六轮回的成员
“大人,吾辈只是让你替吾辈教训一下那个屠夫,可没有让你杀了他;大人,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那位六轮回组织成员以一种诡异角度扭了扭他脖子,喉咙中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要汝舍得付出另外一半的财产,吾辈自然可以将那位屠夫救活”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这位羊毛商人以为他说的是戏言,便满口答应;
这个六轮回成员便怪异地干笑着,这位商人莫名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之中;
商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吗?
但是床前立着的那位六轮回成员让自己知晓这一切不是梦境;再次听到这怪异的干笑,商人感觉毛骨悚然
“大人,你若想要小人的钱财就请尽管拿去好了”
六轮回摇了摇头,他发出一阵愉悦的声音“吾辈所说的财产自然也包括你的性命”
然后只听见一阵凄惨的叫声,便再也没了动静,只是那城东与人议价的屠夫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事件的发生,只有他的妻子女儿逢人便会说道
“他不是人,他是地狱来的恶魔”
..................
推开医馆的圆拱门,橘红色的夕霞便已经完全渲染了火元村整个红透的天穹,医馆如那晦雨打在梧桐叶上滑落的刻漏声已经滴落在酉初的位置;
卡托司牧师便虔诚地整理好教服的衣角,拿着那硬质的小槌敲响了寓意着守夜的铜铎。
这会持续五十声的绵延的铜铎声会蔓延到这座村落的每个角落,而在每日的巳初时刻,这位虔诚的教宗信徒又会敲响九十声寓意着启明的铜铎。
日月变幻,周而复始。
这朝朝暮暮的铎声既是这一隅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常劳作规律,却也是牧师在修行着教宗的教义的功业:黑夜是属于莫里哀的世界,迷失于黑夜之中的那些使徒们是得不到社稷之神的庇护。
听到这急促的铎声,轻淼的炊烟便和着昏定的凉风吹到贩夫们的心尖,奔波一日只是食了些汤饼果腹的他们望着空空如也的钱囊,虽会被家中的婆姨叨扰个没完,但还是利落地收拾妥当拖着车摊归心似箭。
横亘在火元村中轴线的青石路两侧的商铺多是本村的乡绅所经营,这些与户部多有勾连的外戚可以旁落生意冷清的商铺,毋庸担忧便早早闭户打烊;
但那些世代经营着手艺店铺不愿在自己这代断了传承的忠厚大叔们只能趁着这时候凭着气力多吆喝上几声;
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多是认死理的,既然从父上手上接下了这份家业,即使自己家徒四壁也想将家族的技艺响彻五大国。
这些年过不惑的穷苦汉子之所以如此窘迫,全是帝国户部那严苛的赋税所迫。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山泽税,关税便是横征暴敛,国本就是万民之国,而臣本是一国之臣,又何谈关税之说;户部大谋们倘使征税过繁,以致民论纷纷,便巧立名目,以杂税扩列之说敛财收征。
除去这种明征暗抢的方式,某些得到那位大人指点的户部官吏敛财实在有更为高明的方式;他们打发妻族的外戚去巧设店铺,哄抬市价,商贾无法只能随波逐流。
于是每当宫市之际,王室便以为平民富庶至此,便愈加严苛,蒙缔圣听,一至于此。
只是岂止户部,还有刑部的赎罪制,户部的鬻官制,军部的买丁制,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平民一生的血汗所得,却被帝国所杜撰的几张白纸黑字剥削得所剩无几。
实非商贾地位低贱,只是无势可倚罢了。假使帝王也无权势可倚,那即使是这世间最华贵的地位,那又值得多少人去贪慕呢?
同为上九流末流的同行,这些拥有着强硬的帝国权贵后台背景的'六轮回'却肆无忌惮地兜售着帝国户部三令五申禁止流通的地下黑货。
就连帝国刑部面见都要避其锋芒的'六轮回'号称可为雇主平定任何后顾之忧,甚至是直取上级元师的项上人头,但前提是你支付得起这数目庞大的佣金。
以'六轮回'盘根错节的情报网络即使是最神出鬼没的幕刃组织都能查出脉络,最令说书人添色的便是六轮回的某个黑袍使者接受了某个大人物的佣金,独自深入位于诺克萨斯山脉的幕刃大本营取下其中某个成员的首级。
但是,为了利益能与你合作的人同样也会为了利益出卖你,鲁西不打算将后背交给这些朗朗青天之下依旧藏匿于那漆黑的宽大的斗篷阴影中不敢露面的神秘人。
阿克斯学社是藏匿于火元村的最外围区域,平日除了另一位教谕和前去求学的少年们,鲜有陌生人造访。
一方面是阿克斯学社确实地处偏僻,更为紧要得便是这位发须皆白的老人家素爱清净,不喜有俗人叨扰。
这个脾气火爆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会拒之门外的老头只有一个死穴,便是自己视作掌上明珠的孙女。屡次提及自己的孙女,这位平时鼻子都翘到眼睛上面的老头便喜笑颜开。
若不是历史派系的术者科尔斯底每次都会于所著卷轴中满怀深情地推崇这位昔日的恩师,鲁西实在很难将这样的老人与被誉为元师的支柱的形象联系起来。
科尔斯底,这位醉心于政治的术者只是德利城一个铁匠之子,出身低微的他总会想法设法地拉近自己与贵族们的谱系,而他的老师却正好是名溢五大国的帝国大公:
吾辈门楣光耀,所幸拜得良师。恩师于我,深邃逾沧海,厚重逾桑田。古人云:群芳不敢争相艳,唯恐天上御花园。吾惶恐曾见盛于此况境,唯师长以学识。元师各大人,性情高冷,尝以九成相报,得吾师之砥柱美誉。盖何故,诚之谓以德服人。
只是并非是这些执牛角者们的鼓吹而使马克雅思声名远扬,因脾气刚正而在贵族阶层中臭名昭著的马克雅思老头门前张罗;
只是被贵族嗤笑为闭门造车的马克雅思学问日渐沉淀,那篇关于无极的隐匿研究发现终究将马克雅思老头推到了这个世代元术研究的最顶点。
后来的内情无人知晓,威望日盛的马克雅思却辞去火之国最顶尖怪物们聚集地的格林学院的教谕职务,悄无声息地带着妻儿隐居在火元村这样偏远的村落,谢绝会客。
阿克斯学社此刻静谧无声,附近联合村落的少年们在完成日常的教谕以后就如鸟兽退散,深恐在这个老头的笼子中再受折磨。
鲁西少年望着在中庭中静静伫立着的马科大师的雕像,这位被誉为'万世师表'的古之圣贤此刻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那祥和的神态似乎在熠熠生辉,还真是一成不变的的老人家呢。
屈指可数已经整整八年了,阿克斯学社还是日复一日的相似呢,鲁西少年回忆起来,就是在这里,自己与那个性情孤僻老头的初见。
那时还沉浸在伤痛之中的自己泪眼朦胧地抬头瞧见了这位刚板的'元师的支柱',堂堂帝国大公开口居然便是对着六岁的孩子争锋相对地嘲讽
”小鬼,你便是卡卡罗特的儿子吗?但是除了你父亲的样貌还真是一无是处呢!“
年幼的鲁西少年止住抽泣,这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老人家便是父亲的忘年好友吗?
在此后七年的寒来暑往,日出月落的生活琐碎中,一成不变得便是他对自己横眉竖眼地数落
”孺子不可教也,汝的耳目何在?“
”竖子不足与谋,汝之心思何往?“
”匹夫尚不可夺志也,黄口小儿却只知信口开河。“
从无半分勉励的言辞,鲁西少年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被这位老人家数落过多少次了,但每一次数落过后这位老人家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亲身示范,教谕。
便是这样,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少年,一个东边日出西边雨的骄傲老头,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里相偎取暖,整整七年;
鲁西嘴角勾起温暖的弧度,他想起每次自己完成这位老人定下的严苛标准时,他的眼角隐藏起来的弧度,那令人忍俊不禁的神情好像悄悄绽放的丑菊,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老人家呀。
鲁西少年思绪渐浓,却被某位女子的问安打断,这悠扬的情绪乍听似黄莺出谷,这婉转的语调却似空谷幽兰,让闻者只觉优雅怡然
“恭安,鲁西,又来向爷爷请教呢?”
鲁西极力装出自然的神情,深深地作了一个揖才抬首
“恭安,亚丝娜,今日汝为何会来这阿克斯学社”
这时才有幸得以窥见这被誉为菲布尔迦娜的精灵少女的相貌,便只能借用古来吟游诗人喜欢搔首弄姿的诗句来形容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这位正处豆蔻年华的少女虽没有“芊芊作细步,款款启朱唇”的风尘气息,但是一颦一簇都毫无做作的她就如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这位初现朦胧之美的少女便是鲁西少年的青梅竹马,却也是被那位帝国大公马克雅思老头视若琼楼之瓦的掌上明珠。
亚丝娜对于鲁西少年明知故问的木讷有些气闷,她端起那亲手编制地精美菜篮,都是刚刚采摘的新鲜食材
“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过来给爷爷准备晚膳,你应该比谁倒要清楚吧。”
被拆穿意图的鲁西少年感觉平日灵活的双手此刻有点多余,他尴尬地不知该置于何地。
亚丝娜随意地偷瞄鲁西一眼,脸颊便泛起淡淡的酒色,她尽量用平稳的口气试探道
“今日我见你晕倒了便送你回家了......”
亚丝娜的声音渐渐缩小宛若嘤咛,亚丝娜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抬起头想看清楚鲁西侧脸的表情。
鲁西撇过头却正对上亚丝娜那双醉人的深绿眸子,两个懵懂清澈的少男少女彼此对视一眼便急忙败退。
如此沉默半晌,鲁西才语无伦次地开口“菲部加尔,亚丝娜”
亚丝娜秀美的脸颊浮现一道道红晕“唉,不......不用谢”
因为年轻而觉得暧昧的小动作使这对少男少女气氛陷入莫名的尴尬,如此突兀的道谢之后气氛便再次静谧。
亚丝娜羞愤地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鲁西,试图让自己的目光不触碰到鲁西,亚丝娜无奈地转移到多余的话题
“鲁西,汝,身体是否无恙了?”
可惜思路活跃的鲁西少年在这般情思上实在没有太多阅历
“菲部加尔,吾辈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如此直白的对话使气氛又陷入两个人美好的静谧中。
亚丝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此可真是一个朽木脑袋,只是,他若是没事便也好了。
晚风吹起她鬓间散落的长发,想抚平青涩留下的无暇,在她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亚丝娜挽起被额前的一缕秀发,勾勒出脸颊那微微的弧度,这是发自内心地笑容
“你若是没事那便真的太好了!”
而长野的天,依旧带着七月的暖意,他从前便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如今走过这世间,依旧万般留恋,因为他翻过了岁月的不同侧脸,便猝不及防闯进她的笑颜;
在这片夕阳的余光中,鲁西似乎看到她的长发在闪闪发亮;
便像多年前的某个昏定,坐在小溪旁的某个狮子少年看见身旁那个少女的长发一样,他们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
他仍感叹于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儿时情话,不剩真假,不做挣扎,无谓笑话;直到亚丝娜轻轻唤他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鲁西..鲁西....鲁西”
鲁西少年不知道自己抚摸的是故事,还是段心情,但只看到亚丝娜那掩齿轻笑的神态,意识到失礼的鲁西便凭空捏造个蹩脚的借口
“抱歉,亚丝娜,吾辈还有事寻你爷爷,便先行告辞了”
不禁笑这相思成怯仍无可避免,他便只能向院内走去。
只是再次看到她,在那羞涩橘光里,笑的很甜蜜,听见她在小声哼唱着切粒斯特被批轻浮的《致艾丽莎》那首诗歌。
姑娘,愿与小生行至
天涯忘归路看尽飞絮漫天舞
岂非在下鲁莽
如此丹心可与明月同赏
只怪花容,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