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时，仝楹已经躺在医院整整一个礼拜了，医生说她什么时候醒全都要靠她自己了。
天色已经暗了，学校的路灯准时亮起来，明黄色的灯光映在卢思阳俊逸的侧脸上衬托出稍许悲伤。
他拿着一瓶啤酒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手腕上是仝楹送给他的那块表，表针走起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蒋雨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下，用手中的热奶茶隔在两人中间。
“你有去看过她吗？”蒋雨缓缓问道。
卢思阳摇摇头，“我怕她不愿意见我，我在的话就更不想醒过来了。”
“那…谁在陪她？”
“不知道，唐逸应该在吧。”唐逸应该永远都不会放弃仝楹，不像他。卢思阳思及此处举起啤酒，喉结有韵律的上下移动。
“为什么不回宿舍。”
“老九在打游戏。”
过了好一会儿，蒋雨仿佛做足了思想准备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要带着花去跳楼吗？”
卢思阳扭头看她，等着她说。
蒋雨接着说：“我本来是要骂你的。我想把花狠狠砸在你脸上，质问你为什么不送我百合，然后臭骂你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我还给自己留了后路，我还想你如果道歉了，我就不跳了。”
“可是你没道歉，你就只是反复问我为什么要叫仝楹过来。”蒋雨苦笑，“你不明白我当时有多绝望。”
“卢思阳，你应该没数过…在咱们交往的短暂的日子里你就只送过我五次花，没有别的礼物…而且每次都是红玫瑰。卢思阳…哪怕你送我个别的我都不会那么生气。”蒋雨顿了顿，“全音乐社谁不知道仝楹最喜欢红玫瑰，你追她的时候每天都会送她一束…”
……
“我没注意过，抱歉…”卢思阳说，并不走心的样子。
“你也不用道歉，反正道歉也晚了。”蒋雨说，“我也不喜欢你了。就在仝楹掉下去的时候...”
又是一阵沉默。
“我...“蒋雨眼角泪光闪烁，“我对不起仝楹...”
卢思阳手里的啤酒罐子霎时间变了形状，瓶里的啤酒溢出来洒在卢思阳关节清晰的手指上。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你要是有本事就让仝楹醒过来。”
蒋雨的泪终是没有含住，瞬间红肿的眼睛显示着她这几天并不好过。
“对不起…”
“别哭了。”唐逸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深秋的风好像能穿透他干瘦的身体，他走过来站在两人面前，“仝楹没事。”
“没事？什么叫做有事！”卢思阳跳起来，积蓄已久的情绪在唐逸面前终于爆发，“你要她死了才算有事吗？！”
蒋雨不敢说话，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你别激动，”唐逸说，“仝楹…就是想休息一下，哪有比现在更好的请假机会。”
卢思阳呆了一下，“仝楹…醒了？”
唐逸摇头，“没，就是我猜测。”
“呵，你猜测。”
“相信我，我了解她。”
“了解？你有多了解她。”卢思阳冷笑。
“至少比你了解。”
卢思阳愣住。唐逸说的没错，他确实更了解仝楹，况且对于仝楹来说，唐逸比他卢思阳更能赐予她安全感，唐逸比他卢思阳，更能走进仝楹心里。
“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唐逸说道，“我就赌仝楹在一个月内会醒过来。”
“那她要是醒不过来呢…”卢思阳何尝不想仝楹快点醒来，比任何人都想，哪怕她跟他说恨也好。
“她要是醒不过来，我随你差遣。”唐逸道，“但她要是醒过来了，你把表给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何必纠结一块表…”卢思阳皱着眉，面露凶光。
“那是仝楹的。”
“仝楹的，轮不到你来要回。”
“那要不，再做一个约定。”唐逸再次提议到。
“你又想说什么？”
“再做一个约定，”唐逸把卢思阳搭在长椅上的外套披在蒋雨身上，“蒋雨学姐给我们做个见证人。”
蒋雨抬头看他。
“仝楹醒了，我们让她做个选择，看看她是想让你来守护，还是以后的路都由我陪。”唐逸说。
这个选择显而易见，仝楹有多讨厌卢思阳，所有人都知道。
卢思阳自己也清楚得很，除非仝楹失忆，否则不可能会跟他。
但是，卢思阳答应了，鬼事神差一般，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为什么就答应了。
可能，这是他能给仝楹最好的交代…
唐逸送走蒋雨后又回来找卢思阳，顺便拿回了他的外套。他轻轻坐下，把外套又放回长椅的靠背上。“你不必跟蒋雨发脾气，事发突然，她也没有想到。”
“她没有想到，难道我想到了吗？”卢思阳眼睛红红的，他盯着唐逸的脸，“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你不让我怪她那我怪谁，怪你吗？怪你没有保护好仝楹，怪你为什么没有拦着仝楹上来！”卢思阳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直窜进人的耳膜，“你不知道仝楹恐高吗？！”
卢思阳的斥责一句一句像针一样扎在唐逸心口，这些话他不是没有问过自己，是呢，他当时明明在场，为什么没有拦住她，为什么还要任凭她进去…他后悔，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唐逸不说话，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卢思阳瘫坐在地上，崩溃的样子好比去年浅湖里冻死的池鱼。
那一刻，就连唐逸也觉得卢思阳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卢思阳，不再是个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不再是学校里风风光光的领军人物，不再是当初追仝楹时意气风发的恣意学长，他就是个普通人，和他一样简简单单，会怕会痛的普通人。
“唐逸…”卢思阳低着头，“你要好好儿对仝楹，带着我那份好好儿对她…别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
声音很小，小到差一点就被风声盖过了。
唐逸把外套扔向卢思阳，然后搀扶起他，“走吧，送你回宿舍。”
“你…好好儿对她，给她…我给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