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从宛平搬来京城不久,正是需要熟悉京城权贵的时候,吴忆烟送去的帖子正是及时雨,顾萱怡自是收下的,顾家三子只老大顾泽恒再过两年弱冠,与吴逸阳年纪相仿,二子与三子年纪尚小自然没来。
茶会是这年头京城里年轻人的雅趣,亦是与人结交的好平台,庆德郡主如今承的是太后面前头一份儿的恩宠,能够来庆德郡主的茶会的才俊们必定也是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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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是当今天子御赐的府邸,“镇国将军府”这五个大字显得着实是威风凛凛。但吴耿吴将军深知皇帝对这些手握兵权的重臣有所忌惮,便是不敢在这府邸的建造上多花那些个无用功,只是让工匠按照普通京城世家的府邸来打造。除了门上这块匾额和门前两座象征着身份的石狮子特别打眼外,也是与普通权贵一般无二,何况这匾额和石狮子也是御赐,更是让人抓不着话柄。
镶着长兴侯府标识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镇国将军府门前,前头的高头骏马上坐着的青年公子笔直着身杆,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坐着的骏马是进贡的宝马,相传这马性格极烈,难以驯服,倒是在这位面色微冷的青年面前显得尤为温顺,但到底是传闻有误还是这位公子身手过人就不得而知了。
想必这定是长兴侯家的长公子顾泽恒,马车里的定然是那位嫡小姐顾萱怡了。丫鬟先从马车里下来,再伸手从马车里牵下一位身材长挑,削肩细腰,俊眼修眉,面带微笑的小姐。吴忆烟早就派绿禧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等着了,绿禧远远瞧见了长兴侯府的马车,等那位顾小姐一下马车就迎上前去。
“顾小姐可算来了,我们郡主在府中等您多时了,且跟奴婢来”绿禧满脸笑意地同顾萱怡说。
“可是我来迟了,那我可要和郡主好好赔一赔罪”顾萱怡也是大方回应,嘴边笑意加深显得整个人都是顾盼神飞。
“顾小姐来得不晚,只是我们郡主还尚未与小姐见过面,倒很是期待呢”
顾萱怡回以绿禧一笑,道“原是如此”,回头和哥哥顾泽恒示意,顾泽恒点点头就跟着府中的小厮到将军府的前厅。
顾萱怡还未见过庆德郡主,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京城中传闻这位郡主深得太后恩宠,性子是跋扈的,前几日刚与那东临侯府的小姐闹过不愉快,太后还下令让那位小姐在家多学规矩,心中更是多加了一分小心。
吴忆烟在后院的花园里聚集了女宾客们开展茶会,将军府的花园本是种了吴忆烟最喜欢的牡丹,但是牡丹的花期早过了,只是一品红和芍药还开得盛。一品红赤红如火,清丽的芍药在一旁倒显得不太入眼,但两花竞放显得这花园热闹了许多。
吴忆烟坐在最上头的软榻上,一身绛红色衣裙,裙边针线缜密的半扇缂金线牡丹,雍贵又有朝气,一头青丝只用一支七宝珊瑚簪簪起,膝上盖着绛紫色狐毛毯,正转头与荆国公府的小姐傅容瑾闲聊。一双杏眸里盈满了笑意,仿佛有星辰落在了里头,不听笑声只见那朱唇微动。
顾萱怡跟着绿禧进到后花园,入眼便是这幅画面,一时失神,只听见绿禧低着头朝着吴忆烟说“郡主,长兴侯家的小姐到了”
“臣女顾萱怡见过郡主,郡主万福”顾萱怡刚想上前行万福礼,就被得到吴忆烟眼神示意的绿禧连忙拉住了。
“萱怡姐姐无需如此客气,今日举办茶会就是供大家一聚,不必拘礼,都可以以姐妹自称”吴忆烟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墨绿银线芙蓉罗衣的女子,眉眼间透着端庄大气,礼数也是周到,态度恭敬,看样子是个好相与的。
“绿禧快带萱怡姐姐上这边来坐”绿禧应了声是,带着顾萱怡坐在了吴忆烟右边客座的软榻上。
“萱怡姐姐可是年前才来了京城?”
“是的,年前才来,家中事务冗杂,这才未上门拜访郡主”
“萱怡姐姐叫我忆烟便是,我也是才听闻大名鼎鼎的宛平长兴侯搬至京城,便想着一睹姐姐芳容”
“幸得天家厚爱,才有如此的恩赐,担不得大名。如今见了忆烟妹妹才知何为国色天香”顾萱怡心里还是有些防备,但看着吴忆烟满脸笑意模样,倒是觉得京城里的流言有些夸大其词了。
“萱怡姐姐这么夸我,我脸都要红了”
“呸呸呸,就你这个厚脸皮还会脸红,我可是不信的”旁边一位橙红色长袭纱裙纬地,套着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着雪白的兔子绒毛,笑脸曳曳,双目晶晶,不似吴忆烟自带媚意的语调,谈吐之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飒爽的小姐就是荆国公府的小姐傅容瑾,与吴忆烟的关系最是要好,自小打打闹闹玩到大,更是不拘俗礼。
“傅容瑾你可真是,又拆了我的台,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同你计较了”吴忆烟说完便捂起嘴轻笑。
“这位便是荆国公府的傅小姐吧,早先便听家母说傅小姐年纪轻轻就有巾帼之态,今日一见啊,果真是如此”顾萱怡笑着拿着面前的白瓷茶杯一饮而尽。
“萱怡姐姐可别这么抬举她了,她也就骑射厉害,身手还不如我呢”
“你可别再吹嘘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了,顾家小妹也喜欢骑射吗?下次倒可以与我们一块儿去京郊的马场骑马”
“骑射是会一些的,却是不精通,父兄都在军中就职,耳濡目染就会了”
“那太好了,我们下次一同去就更热闹了,到时候我们可得好好比一比。”又转头对着绿禧说“绿禧把糕点端上来吧”
绿禧应声下去,旋即,领着一众丫鬟将一盘糕点上到每一个软榻前的梨花木几上。每个一盘子里放了八个小白玉碟,前四碟分别是玫瑰糕、桂花糕、海棠糕、合桃糕,后四碟则是栗子糕、赤豆糕、绿豆糕、蜜枣糕。前四碟都是做成精致小巧的五瓣花的样子,后四碟都是中规中矩的四块方形。
“不知各位小姐的口味,就只备下了几种口味的糕点,若是不合口味还望各位小姐勿怪”糕点都上齐后,绿禧站在吴忆烟的软榻旁恭敬地说。
吴忆烟抬手捻起一小块栗子糕送到嘴边,双唇轻轻一抿,小舌头微微伸出舔了舔唇上的细渣。嫩黄的栗子糕就在舌尖融化了,泛着甜味。吴忆烟自小嘴就是最挑的,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糕点,只对这栗子糕有些兴趣,吃了一块就再没动过了。
“忆烟妹妹府上的糕点还真是美味,细腻丝滑,入口即化”
“萱怡姐姐喜欢就好,不过这京城最好吃的糕点铺子还要数翠宝斋,萱怡姐姐入京不久,想来可能还未尝过,下次一同前去可好?”
“自然是好的,我也想去尝尝这翠宝斋的糕点,这到底是怎样的味道,我也是很好奇”
吴忆烟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前头丫鬟领进来一位身着鹅黄色振式收腰托底罗裙,黑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华髻,顶着一副赤金的头面,颈上戴着足金的璎珞圈,腰上系着价值不菲的宝石腰带,一脸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小姐。
“谢小姐来得可是有些迟了,可惜是茶会,否则定要多灌你几杯的”
吴忆烟边笑着边打趣,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玉莹一言不发,东临侯府中太后赏下来的几个嬷嬷可把她折腾得够呛,见着吴忆烟满脸笑意的模样只当她是幸灾乐祸,眼底的怨意险些压不住,只差找个发泄的缺口。
在座的贵女们都是知晓前几日郡主和这位东临侯府的小姐在马场起争执的事儿,想必今日郡主也是有意将这一页揭过去才请这位谢小姐来参加茶会。郡主身份尊贵,即使是不请谢玉莹,也是没人敢说什么的,请了也是说郡主度量大,瞧着郡主刚刚说话亲和的态度也是可见一斑的。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见着谢玉莹未顺着公主的话头,大家连忙打圆场,说着今日的茶、今日的景云云。
谢玉莹由丫鬟领着走到最末端的软榻上,周围都是京中二等世家的贵女。又看着吴忆烟坐在最上头的软榻上,众星拱月的样子。一时间怒火中烧,强压下去的怨气又一下只蹭头顶。
谢玉莹就让贴身丫鬟给了那将军府领路的丫鬟一记耳光,“下贱东西,敢给东临侯府的小姐这样的位置,是看不起我们东临侯府吗?简直是找打”那丫鬟叫骂着又给了那带路的丫鬟一记耳光。
谢玉莹直直地看着最上头的吴忆烟,妆容精致的脸都有些狰狞,冷笑着说“这便是郡主的待客之道?将军府竟是连一个丫鬟都去管教不好”
全场都静下来,只剩下那个丫鬟低低的啜泣声,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所有的目光都盯着谢玉莹,吴忆烟脸上的笑容只是僵了一瞬,随即笑得更是灿烂了。
“谢小姐误会,大家都是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坐的,来的迟了自然是坐别人挑剩下的位置,倒不是说刻意安排。谢小姐左一个东临侯府右一个东临侯府,如今东临侯位高权重,自是看不上我们将军府这个小小的位置。不过这丫头可是太后的赏赐,既然谢小姐认为这个丫头礼数不周,可是认为太后娘娘手下教导不周,天家的礼数您都是看不上眼的?既然谢小姐的丫鬟亲自教训了这个丫头,那么东临侯府的手是不是还要伸到天家里去,管一管这天家的是非啊?”吴忆烟这段话一气呵成,不给谢玉莹留半点余地,明里暗里指责东临侯要造反,这可是大罪。
谢玉莹刚刚还铁青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好在她那个丫鬟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否则就直愣愣地坐在地上了。
谢玉莹翕动着有些发抖的双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听见扑通一声,她那丫鬟直直地跪下,“郡主是奴婢见识浅薄,看不出这小几是梨花木的,才觉得这丫鬟故意刁难,这才让我家小姐误会,还请郡主责罚”说完就开始给自己掌嘴,这下手也是够重仅一下就打得嘴角出血。
吴忆烟知道谢玉莹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翻不出什么浪来,倒是她那个丫鬟是个机灵的。看着谢玉莹那副掉了魂的样子,吴忆烟一下子觉得兴致缺缺,挥挥手就让她坐下了。
在座的都是知道谢玉莹也是个跋扈的,倒不想竟也敢在郡主面前作威作福,是个蠢的。谢玉莹旁边几个二等世家的小姐,知道谢玉莹多半是看不起人,脸色也不太好,看着谢玉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一脸鄙夷。恐怕等会儿出了将军府的门,谢玉莹的头衔全京城可都是要知道了。
“不久便是郡主的生辰了吧,今年郡主可想好怎么过了吗?”大家见气氛不太对,都问起郡主的生辰来转移话题。
“我听家母说过忆烟妹妹的生辰是在上元节那天”
“正是,今年我就不设宴了,年年都设宴我都觉得厌烦了,今年我想了一个好节目,到时候大家可一定要记得去看看灯会”
“你这笨蛋脑瓜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可别到时候又诓大家”傅容瑾笑骂道。
“我很聪明的好吧,到时候就知道了,萱怡姐姐你到时候跟我和容瑾一起去吧”
“当然好啦,我可要给你好好挑挑礼物呢”
“臭丫头,怎么说话呢,记得叫容瑾姐姐”
“你那有个姐姐样,你看看萱怡姐姐,再看看你”吴忆烟翻了个白眼。
顾萱怡捂着嘴咯咯地笑,看着这庆德郡主是个性情中人,善恶分得清,或许是皇家里养出来的娇蛮劲儿,倒是传闻传得过火了,三人成虎便是这个理儿,是个值得结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