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河流裹着春天的气息，从西北的山间一直冲向南方。水中还带着一些往年的枯树枝，搁浅在倒塌的大树旁，这已经是王寡妇捡到孩子起的第六个年头。
两岸芳草盛开，几只飞蛾在风铃草间飞舞。一个女娃身穿黑色布衣，披着一件斗篷，领口和衣襟处都绣着红云，梳着披肩长发，约是七八岁模样。手中却拿着一只一米来长的棍子，一端被很粗糙的削成尖头，上面有些被水冲淡了的血渍。而右手边又放了一只竹筐，里面还传来“噗~噗”的声音，不时微微颤动，一个鱼头从筐里显露出来，然后又落了下去。
女娃睁着水灵的眼睛，直向一块长着水草的水域看去，手里握着的棒子也往后移了些，准备发力了。若是不细细看的话，那处地方倒也平常。但是在几株狼尾草和苏丹草的中间，水中隐约有一个黑影在缓缓游动，不时吐出一些泡泡，浮到水面，无声无息地破裂开来。
“嗖”的一声，女娃把手中的木棒子对准了那个黑影的下方一扔。瞬息之间就没入了水中，发出“噗通”的声音，直插入河中的细沙中，黑影还没察觉就被击穿，被死死固定在木棒上。鲜血慢慢在湖面上弥漫开来，一股鱼腥夹着血气扑面而来。周围的一些小鱼小虾四处逃窜，引得“哗啦哗啦”的响声，把本来清澈的河水搅得浑浊不堪。
女娃缓缓走了过去，毫不费力的把棒子拔了出来，熟练地取下上面的鲫鱼，稍微在河中清洗了下鱼的内脏就扔进竹筐里了，看样子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无数遍了。接着她又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块刀片，将那支稍微开裂了的“矛”又削了削。
做完这一切，她又来到水边，静静等候着鱼群恢复平静，继续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云心姐，你娘要你回去一趟！”一声充满童稚的呼唤从后面传来，只见一个比可云心矮半个头的男孩子正喘着粗气，一路从山坡上奔来。男孩对着脚下的花草全然不顾惜，直接踩着过来。还好长得稀疏，没有糟蹋多少，不然让人直看不下去。
“大牛，你踩坏了婆婆的花，又要被骂了。”可云心把自制鱼叉收起来，提了竹筐，对着冒汗的李大牛说。
“没事，婆婆不会怪我的！”李大牛提起衣襟，急急的擦了擦汗，笑着回答。
“我娘说要我回去作甚了吗？”可云心有些疑惑。
“就是启灵的事情，云心姐不是最关心这事吗”李大牛探头看着筐里的鱼，伸手摸了摸，有七八条不止，“云心姐真厉害，又有鱼吃了呢！”
“嗯哼~你要是再踩婆婆的花，可能叔叔就要给你吃‘竹笋炒肉丝’了”可云心单手拎着筐子，背着木棒，拉着还想再看看鱼的李大牛往小路上走去。
“不是吧，千万不要啊！上一次的伤还没好呢。”李大牛嚷道。好像想到了什么，面露苦色，跟着可云心往家里赶了。路边的风铃草被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晃动，似是在轻笑。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家中，可云心看见那油菜花又开了，嫩黄的小花点缀在绿油油的杆上，煞是好看。直推了栅栏上的门进去，就瞧见打铁老李正坐在家中的板凳上和王寡妇谈笑风生。
“云心，回来的这么快啊，来，坐”王寡妇听见李大牛的吵闹声，就朝屋外瞥了一眼。说罢，站起身来，拉着可云心的手，缓缓引过来，就要她坐下。
“娘，你先坐，我把鱼先放下来”可云心轻轻从王寡妇的手中挣脱，笑着回答。趁着她不留神，一溜烟就跑到厨房了。李大牛被可云心拉着的手，也被松开了。一时间竟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看看可云心朝厨房跑去的背影，不知道干什么了。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也溜到厨房去了。
“这孩子……哎”打铁老李看着大牛迈着小粗腿的样子，不由叹气，“啥时候能有个主见呢？”
王寡妇本就是打铁老李的嫂子，自从王寡妇丈夫逝世后，老李就一直觉得对不起嫂子，没保护好大哥，所以经常送些东西给王寡妇，常常是地里的蔬菜啊，过节的吃食。这两孩子也就玩到一块去了。
而且可云心天生神力，六岁的女孩子家家竟比成年人的力气和反应速度不相上下。家里的劈柴本来是王寡妇干的，年纪大了，也略显吃力，但是可云心居然自己挥舞着斧头，开始干起活来。王寡妇哪里忍心让孩子受累呢，但是可云心硬要干活，再者也丝毫不费力的样子，时间长了，也就随她去了。
屋外放的一大堆劈好的木柴，就是她做的。
每次大牛被村里的其他孩子欺负了，可云心就护着他，比他高半个头地挡在他面前，时间久了，大牛就视她为保护神，天天做跟屁虫。
王寡妇对着这声叹息，也是有些思绪乱飞：“小时候就这样子，长大了如何嫁人呢……”
厨房的屋顶上，处处有瓦片鼓起来，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墙角长了些青草，苔藓已经爬到了门槛上，与院子里的景色居然协调一致了。
几只杂色的猫咪正趴在瓦片上打闹，一闻到鱼的味道，便都矫捷地跳下来。
可云心把筐里的鱼扑通扑通倒在瓦罐里，其中竟混杂了几只小龙虾，黑红相间的身子上长着两只大大的前螯，张牙舞爪。李大牛一阵后怕，刚刚居然手伸了进去，没被夹出血已是万幸。
但是他依旧兴致勃勃地围了上去，弯腰瞪大好奇地眼睛看着瓦罐里的晚餐。
几只猫咪也凑上跟前，想要伸手去抓一些来吃。可云心拿了一条扔到外面，几只猫便前仆后继地窜出去了，低头争抢美味起来。
李大牛见状，也要去拿一条出来玩。
可云心拿他没办法，便由他去了，把竹筐放到角落里，叮嘱了他一声别把罐子打翻，擦了擦手便回堂屋了。
“李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吗？”可云心站在王寡妇身旁，轻轻敲着她的背，对着打铁老李疑惑道。
“就是你启灵的事，再过两天就是中宫太学给天下人启灵的日子。“打铁老李看着可云心给王寡妇捶背，再想想自己的那个整天就知道到处窜的儿子，额头冒出几条黑线。屁股下的板凳也突然觉得生硬了些。
“我想着大牛也到了去启灵的年纪了，你娘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这回就一起吧！”打铁老李一提到李大牛，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我担心家里的活，娘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云心松开了捶背的小手，帮王寡妇理了理衣服褶子，开始捏肩。
“用不着多久的，云心啊，娘又不是老到走不动了。哎呀，稍微再加一点力，对，就这样。”王寡妇笑着回答。
“好的，娘亲”可云心控制了一下力道，又缓缓捏了起来。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后天吃完早饭就出发，到时候还能赶回来吃个午饭。”老李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对母女，心想人比人咋就差距这么大呢，回去一定要收拾那小子。
说罢，从那个有些硬的板凳上起身。
“叔，那我待会儿给你送几条鱼过去”可云心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望向起身的老李。
老李轻轻摆了摆手，算是应下了。跨步到院子里，却没心思欣赏那开了新绿的梨树，只喊了一声“大牛，回家去了！”，李大牛便从厨房里冲出来，踏在长着青苔的泥土上险些摔倒，摇摇晃晃走到老李面前。老李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感觉头上的黑线更多了。
“回家吧！”索性不去看大牛畏畏缩缩的脸，扭头便朝家走去，眼光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牛见父亲不搭理自己的模样，也是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估计是平日里没少吃“竹笋炒肉丝”。他默默跟在老李的身边，在脚踏出院子的一刻，转头对着可云心咧开了嘴一笑，用手做了个鬼脸，回头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偷偷用小眼睛观察父亲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可云心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也微微一笑，挥手告别。
“云心，我再在门前种棵桃树怎么样？”王寡妇道。
“好啊。”可云心轻声回答。
“那过几年，你回来就有桃子吃咯。”王寡妇笑着说。
儿童启灵后，便可免费在中正太学旗下的小学府进行修行。待到完成学业，可以选择结束修行回家，或者去太学继续修行。期间的学杂费都是由朝廷承担，不过自己的其他消费需要自己出，诸如买功法，秘籍，丹药，武器之类的。
……
可云心用一根草绳把几条稍大的鲫鱼窜了起来，给打铁老李送了过去，正巧看见大牛正非常笨拙地给老李捶背，一脸哭丧的样子。老李被撞见了，老脸还有点红。赶紧让大牛停下。
可云心把鱼放到老李家的厨房里就走了，刚出院门就听见老李隐约在说：“力气再大点。”听得大牛的一声声哀嚎，她抿嘴轻笑，快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