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凉并没有像正常那样一头撞得头破血流,她撞进了那颗树干之中,撞入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周围的木头强烈的挤压着,虽然艰难,她却还可以行动。在完全的黑暗中,她还在一步步艰难的向前走。大约走了一千步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她的身体固执地又一次往前踏出一步,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亮起点点荧光,整个人也仿佛从木头里挤出来了,身体一点点被释放,等到全部被释放之后,她却骤然失重,向下坠去。
身边绿色的荧光飞快地向上,渐渐模糊成了一道道光线,她这时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这个隧道过于宽广,她根本毫无借力之处,只能在空中徒劳的挣扎。
宸凉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越来越快的下坠,身体也因为高速下落被撕扯得剧痛,也许不用摔到底,她的身体就会因为强度不够而解体了。
想了想自己血肉分离的景象,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自己新获得的这条小命这么早就要报废,而且还有漫长的时间让她看到死亡的再次逼近,她心里除了极度害怕与绝望之外,五味杂陈。
这一次,要死的格外孤单了。她的速度太快,想哭都哭不出来。
周围的光太亮,竟然显得格外黑了。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知不觉中,她却感觉自己好像下落得慢了起来,一条有力的臂膀稳稳揽住了她……她努力睁开眼,视野明亮的一刹那,她望见一个冷峻的侧脸,脸庞散落的黑发轻轻扬起,更显得这张脸清冷彻骨。
她再也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只是大致知道,这个人在带着她向上飞,速度和缓了不少。
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宸凉是被幽梦叫醒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她看看周围,愣了一下。
我回来了?
看看窗外,已经到了黎明,天空将要破晓。
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向幽梦问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幽梦奇怪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昨晚等你到半夜你都没回来,我就睡了。早上起来就看见你了。宸凉,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宸凉苦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别问了。”
好在幽梦的性格大大咧咧,也就没有再追问,她看了看天色,一把拉住宸凉跑下楼,把早点拿上,如风一样的就跑出去了。
一边跑,她一边解释:“我们还是先跑过去,再吃东西吧。要是来不及,不知道会不会被罚。”
幽梦很快就拉着她找到了练武场,宸凉心里有点郁闷,她要是有幽梦和江离这样的方向感,昨晚说什么也不会走错。
练武场建在一座山上,山顶中央被铲平了,开辟出了一片巨大的平地,平地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这本是大泽中唯一的一座火山,不过太久没有进入活跃状态,火山洞已经被尘土填平,山体上也被植被覆盖起来了,从外观看起来,就和一座普通的山没什么区别。
练武场上已经来了一些人了,三三两两聚集起来说着话。
场中最热闹的就是莘莘那一群人,莘莘看起来很惨,就像被马蜂蛰了一通似的,脸上都是肿起来的红包。
说起来莘莘也是惨,他的宿舍附近就长着一棵轩辕柏,他出于好奇,就爬上了柏树,本来是打算找点稀奇的药材,没想到一不小心撞到了马蜂窝,成了今天的惨状。不过,莘莘已经悲愤地下定决心,这次不能被白蜇,他早晚要做出一种毒药,就用马蜂毒。
空游仍然上着阴间媒婆妆,嘲笑莘莘道:“你是嫁给马蜂了吗?还是吃错药了?”
莘莘怒吼道:“你才嫁给马蜂!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懂我为科学献身的精神?”
宸凉心里暗奇,这里居然也有科学?
空游神色变得阴沉邪异,道:“我是哪种人?”
莘莘显然吃软怕硬,看着空游这个样子,心里发怵,但面上又不好直接服软,嘴里囔囔说道:“还能哪种?不像人呗。”
空游顿时显出怒容,抬手死死掐住了莘莘的喉咙,阴沉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莘莘不敢,他就是敢,他也说不出来,他已经呼吸困难了。
江离就站在一边,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用手拍拍空游的肩膀,沉声道:“空游,冷静点。”
空游居然听话地放开了,不过不再理莘莘,干脆走到一边盘腿打坐去了。
莘莘逃过一劫,老实地站在江离身边,谢过江离,忍不住向一边的二元抱怨:“你小子刚刚也不说帮帮我,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真不够兄弟。”
二元抱歉地垂首站在一旁,轻轻捏住莘莘的衣角,轻轻晃着。
莘莘不忍心再说他了,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兴奋地向宸凉招招手,喊道:“宸凉妹妹!这边这边!”
宸凉见江离也看见了她,正冲着她微微笑着,便和幽梦一起走了过去。
不过,莘莘这一喊,不仅江离注意到她,几乎全场的人都注意到她了。消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传播得极快的。现在奇观书院内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当世出现了第二个身耀绿光的绝世天才,就是宸凉。
有人见宸凉不过是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女孩,除了长得好看点没什么奇怪的,心里不平,走了上来,阴阳怪气地对她说道:“你就是宸凉?是你冒了绿光?你凭什么?”
宸凉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究竟是男是女她也看不太出来,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此人长得特别美艳,一身紫衣衫带飘飘,面部轮廓柔和,兼具男子的风流和女子的妩媚,一双眼睛极为有神,眼角稍稍下垂,更显多情。这是个真正的美人。
不过美人现在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美人身量和江离差不多了,其实不用特意那么居高临下,也是高下立见。
宸凉觉得没趣,不想理这个人。
但是美人既不是冰山,就不会善罢甘休。美人不依不饶,轻轻迈前一步,几乎和宸凉贴住了,美人用手指捏住宸凉的下巴,目光温柔地望着她,桃花面孔微微一笑,凉凉道:“你才多大,有我美吗?我才是青绿,你居然是绿光,和那人一样……小女孩儿,你评评理,这公平吗?”
宸凉不想说话,也不躲闪,目光平静地望着美人。
宸凉的性格外柔内刚,遇强则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否则……前世也不至于被活活气死。
美人显然被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从袖子里滑出一柄短刃,手腕利落地一翻,将短刃架在了宸凉脖子上。冰凉锐利的锋刃紧紧和皮肤贴着,宸凉并不怀疑自己的脖子会被它一下就削掉。
被人这样威胁着,宸凉动了真怒,热气翻涌冲上大脑,目光却显得更加坚定无畏,冷冷地注视着美人,毫不退却。
美人目光流转,一颦一笑都是温柔妩媚,从脸上看不出半分阴冷,只有声音才暴露出所思所想。
美人含着笑望着她,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说,我能不能杀掉绿光?”
宸凉终于开了口,冰冷地说道:“你试试看。不过你记住,你试的不只是我的命,还有你自己的。”
幽梦在一边看着急得不行,却不敢贸然动手,现在只能和道:“宸凉说的没错。你忘了昨天蓬蓬老儿跟我们说的了?书院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舍情义,你要是杀了她,就是不顾同学之情,你也活不了。快放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没想到的是莘莘也帮她说话,“对啊对啊,姑娘,你这么美,宸凉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绿光又怎么样,哪儿比得上你美?何必跟这么个小屁孩动手,放下吧。”
美人放下了刀,不过他还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望着莘莘冷冷说道:“我不是姑娘,我是男的。”
莘莘目瞪口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我就说公子你风流倜傥,怎么可能是姑娘?敢问公子尊名?”
美人转身走开,扔下一句:“则铭。”
蓬蓬老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练武场中,跺了跺地面,把站的七零八落的人群整理成规矩的方阵。
蓬蓬老儿依然是熟悉的和蔼模样,拄着拐杖,对在场五十人说道:“孩子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是前所未有的好事。”
所有人都来了兴趣,等着蓬蓬老儿说下去。
蓬蓬老儿继续说道:“奇怪书院每个年级都会有一名教官,负责对你们的战斗训练。还会有一名授课老师,负责你们的文化知识。这一年,做大家的授课老师的,是我们的院长。”
闻言,大多数人都惊喜地叫出了声,幽梦的反应更是剧烈,她忍不住晃着宸凉的胳膊,小声地对她讲:“宸凉!院长超级厉害!我们也太幸运了吧!”
有人欣喜地问蓬蓬老儿:“那我们的教官是谁?院长都来做我们的授课老师了,这教官怎么也不能和院长差太远吧?”
下面一片附和:“就是!”
蓬蓬老儿抚抚胡须,悠然道:“那是自然。做你们的教官的,正是梧桐将军。”
霎时间,场中所有人都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空气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场中愣是没有人再说出一句话。
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在这样安静的时刻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陵光穿着一身黑衣,怀抱着长剑,刚登上山,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过来。
一股冷冽的威压随着他的出现自然而然笼罩了全场。
天空恰好破晓,朝阳的第一缕红光恰好打在他身上。
当他走到场中央时,除了宸凉,所有人都面露恐惧,哪怕是蓬蓬老儿,也在和蔼慈祥的面容下掩藏了一丝紧张不安。
他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现在起,训练开始。所有人,绕场外围跑步,我不说停,谁都不许停。”
他们这些人身体中都蕴藏着不少的灵力,跑步而已,对于他们来讲都不算什么。
然而下一刻,空气忽然一紧,紧接着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再也感觉不到体内灵力的存在了。这时候,有人心中浮现出恐慌,却不敢表现出来。
没有人动作,他抬眸扫了所有人一眼,说道:“开始。”
几乎是出于本能,这些之前张牙舞爪嬉笑打闹的学生动身跑起来,只是纯粹利用肉体的力量奔跑,除了宸凉,所有人都是第一次。
蓬蓬老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陵光站在场中央,闭目不动,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对自己放水,更不敢停。
整个练武场只有风声,跑步声和粗细不同的喘息声。
失去了灵力的加持,他们的肉体机能并不算强大。这才两圈,已经有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脚步踉跄了。他们的精神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不过,胆大的还敢看一眼站在中央的陵光,之后依旧坚持跑着,胆小的连看都不敢看,只能闷头跑。
幽梦倒是全场最轻松的一个,四圈过后,仍然脚步轻快。宸凉体能并不好多少,但她的精神状态要比其他人好得多,毕竟前世她遭受过不少这样的折磨。
她望着陵光一身冷峻的样子,忽然想起昨晚在临死之时那个救了她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陵光吧。
虽然猜到了这一点,她心里仍然是迷雾重重。
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好在她稳住了自己,她愤怒的回头,却发现那个人已经倒下了,那是全场唯一一个看起来还比较正常的人,一袭白衣,相貌清秀,现在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想站却站不起来。
后面的人都绕着他跑过去了。
宸凉看看陵光,陵光仍然是闭目养神的样子。她干脆停下来,把他扶了起来,拉着他继续向前跑。
这个清瘦少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表示感谢。
只是没跑两步,他脚下一软,又摔倒了,这次连带着宸凉一起倒下了。不过好在这两个人已经落在了队尾,没有牵连到其他人。
没有人敢帮他们,没有任何人敢触碰梧桐将军的威严。
少年面色苍白,对宸凉小声说道:“你快跑,别管我了。”
宸凉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惧怕陵光,何况她知道,昨天陵光救了她。她到底还是不忍心把这个少年扔在这里。
宸凉不说话,固执地又一次把少年扶起来,干脆把他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带着他一起跑。
少年望着宸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无奈地笑笑,强撑着跑下去。
但他的身体素质简直太差了,他的肺已经像风箱一样拉起来,忽然他咳嗽了一声,竟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宸凉停了下来,少年望着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手拿下来,主动继续跑起来,宸凉连忙跟上。
少年竟然坚持着又主动跑了两圈,已经跑了六圈了。不过两个人跑得很慢,足足落后了队伍大半圈了。
陵光虽然不曾睁眼,但到了他这个境界,了解外物并不完全需要感官,练武场上发生的事,他都清楚地知道。
他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