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姬不在,为了加快赶路,贺若平索性舍弃掉马车,和贺若抱一乘上同一匹马,继续向着郑州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又花了一日时间,顺利抵达郑州荥阳郡的近郊。
郑州,华夏著名古都,中原交通要塞,原名荥州,隋朝开皇三年,隋文帝改名为郑州。隋炀帝杨广开通大运河和通济渠后,郑州更是商旅往返,船乘不绝,其繁华之处,隐然不逊于东都洛阳。
正行走间,贺若抱一忽然喊道:“看,我爹!”
贺若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街边站着成群百姓,他们都在围观墙上的告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告示上画着三个头像,当中的一个,赫然是贺若弼!
贺若平心中大骇,心想:“才几天不见,难道老爷就出事了?”
连忙挤到人丛里,由于围观的人太多,他看不清告示上的字样,便问旁边的白衣书生:“小哥,借问一声,这告示上面说的是什么?”
书生道:“哦,朝廷在昭告天下,说贺若弼、高颎和宇文弼三人逆贼,自恃是朝廷功臣,目无国君,以下犯上,诽谤朝政,已经全部被杀头。天下百姓,若谁能举报他们的党羽,朝廷都会给予重赏。”
贺若平当场愣在原地,虎目含泪,如同五雷轰顶,贺若抱一却失声惊呼道:“什么,我爹……”所幸贺若平反应奇快,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噙着泪水,转过身子,快步离开了。
贺若平不敢在城中多留,决定宿在城郊。
当他们来到郊外的一片树林旁,贺若抱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爹,我的老爹是不是也死了?”
贺若平知他已经听到书生的话,无法继续隐瞒,只得长叹一声,道:“抱一,是的,你的亲爹贺若弼乃是朝廷的大将军,国家栋梁之才,可惜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杀害忠良!”
“嘿嘿,果然是贺若弼老匹夫的爪牙!天可怜见,今日居然被我碰到了!”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衣大汉,忽然从林子里闪了出来,朝着贺若平冷笑不已。
贺若平吃了一惊,他一直对自己的听风辨器功夫引以为傲,刚才竟然没有察觉林子里有任何动静。对方认识贺若弼,而且语带恶意,一定是来者不善。
他迅速将贺若抱一掩护至自己身后,然后抱拳问道:“敢问阁下是哪路朋友?为何拦住我们的路呢?”
青衣人冷笑道:“贺若平,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就忘了我这位故人了?还记得十九年前京口的李德江吗?还记得我这脸上的伤疤是拜谁所赐吗?”
李德江?十九年前?
贺若平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公元588年。
那一年,隋文帝杨坚在北方建立隋朝后,决意趁热打铁,一举消灭江南的陈朝,实现南北统一。
隋文帝任命贺若弼为行军总管,令他驻军在京口对面,长江北岸。
负责镇守京口的,乃是陈朝大将萧摩诃,李德江则是萧摩诃帐中的头号猛将。
面对长江天险,贺若弼没有选择正面强攻,而是施出了“瞒天过海”计谋。他令人卖掉军中老马,大量购备船只,然后将这些船只偷藏起来,只摆出数十小破船,停在河岸边。
陈军的探马将消息报告萧摩诃,萧摩诃以为隋军缺乏船只,难以渡江,于是慢慢放松了警惕。
后来,贺若弼又让沿江驻守的兵士换班时,务必要大张旗鼓,营造声势。
初始,长江对岸的陈军见了,以为隋军要大举过江,连忙调军应对,但最终却发现,隋军只是普通调防。如此几次下来,萧摩诃和李德江都习以为常了。
到了年底,双方已经隔江对峙数月,隋军未能前进半步。
陈朝皇帝陈后主仗着长江天险,以为不会出事,便将萧摩诃召回京城过年,京口只剩李德江一员大将在守防。
公元589年的大年初一,长江沿岸的人家都沉浸在一片过年的欢乐中,隔岸的隋营里也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祥和气氛。贺若弼认定这是隋军防卫最松懈的日子,渡江时机已经成熟,便令贺若平为先锋,举全军之力,在夜晚偷偷渡过长江,直扑京口。
李德江自恃勇猛,悍然打开城门迎敌。他无愧于京口第一猛将的名号,一枝方天画戟,竟有三国吕奉先之勇,和贺若平杀得难分难解。
贺若弼想要速战速决,便拍马上前夹攻,李德江寡不敌众,脸部中枪,仓皇败逃。
贺若弼率军攻克了京口,但李德江却不知所踪。江湖传闻,他已经死于乱军当中。
十九年过去了,没想到此人居然流落到了郑州,在此荒郊野外狭路相逢。
想到这里,贺若平内心发出一声叹息,问道:“李德江,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行踪的?”
李德江仰天笑道:“哈,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我上街头办事,竟然无意中看到告示,知道了贺若弼老匹夫被杀的好消息。当年,老匹夫使用阴谋诡计,令我失去京口,沦落江湖,如同丧家之犬。这些年来,我做梦都想食老匹夫的肉,喝老匹夫的血,没想到连上天都帮我,杨广那个昏君,竟然替我把事给办了!我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爹,我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你贺若平,还有这个小杂种。贺若弼已经六十多岁,这小杂种看来不到十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老匹夫留下来的野种吧?”
贺若平知道,李德江心怀十九年的仇恨,今日势难干休,便暗自运气,做好了战斗准备。他想要激怒李德江,便讽刺道:“李德江,你既名为德江,其德行应该像滔滔大江一样既宽且厚,为何因一点小事就记恨半生呢?嘿嘿,我看你的德嘛,最多只是那路边小溪,又浅又薄,不如改名叫李德溪算了!
李德江被他说得脸皮发紫,怒道:“就让你多耍一会嘴皮吧,反正过了今日,你想耍也耍不成了!”
贺若抱一虽然年少,但也血性十足,李德江左一声老匹夫,右一句小杂种,叫得他火冒三丈,便对贺若平说:“爹,这是哪里来的一只恶狗?竟然吠得这么难听?”
李德江望着贺若抱一,冷哼一声,道:“既然是贺若弼的儿子,又叫你贺若平为爹,嘿嘿,果然是野种——小杂种,就只能逞口舌之能吗?伸出头来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