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潮觉得脑袋懵懵的，今天接受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有些难以消化。
续命，削骨、换皮？
那还是自己吗？
“只要活着，才能挥舞长剑。”
“洪四海的牺牲是他自己决定的，你应该尊重他的想法。”林青霜叹了一口气道，“他将四海剑留给了你，同时也将剑帝城传给了你。你应该好好活着，不要辜负那些废了天大的力气将你从上京城送出来的人。”
“你可知道，瞒过那位皇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陈唐惊讶极了。
难道将自己送出上京城，并非是父亲一人之力？
那七大剑客，还有忽然出现的大巫祝竹无心，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脑袋很乱，陈唐说不出话。
“你好好想想吧。”林青霜跃下大树，走入黑色的大殿，声音远远传来，“想明白了便来大殿找我。”
陈唐默然地爬上了马车顶，他握住了洪四海的佩剑。
一个人的活，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
究竟如此活，才能不辜负那些人的牺牲？
从清晨一直想到日暮，又到月华洒满山巅，陈潮便一直坐在马车上，想着生命的意义。
“李道一，陈潮少侠没事吧。”
不远处的茅草屋外，三个老头蹲在墙角，小声讨论。
“应该会想通的，毕竟是陈家的孩子。”
“究竟为什么活着啊？你弄清楚了吗？”
“我活着就是为了追随主人的脚步。”
“我也是。”
“我也是。”
“你干嘛学我。”
“谁学你了？只有你能追随主人吗？”
“莫老狗，你今天是不是想打架。”
“李道一，你以为我怕你？”
“你们俩能不能闭嘴？”
“秦残剑，你别装！”
“……”
“安静！”
大殿里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呵斥。
三个老头顿时闭嘴。
灵枢峰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起那棵大树的叶子，发出迷幻的声音。
陈潮便一直在马车顶坐着，一日两日三日……迎朝阳送晚霞，月落斗转星移，一直坐了七天，在月上中天的时候，陈潮跳下了马车。
“陈潮少侠下来了。”
“想通了？”
“也可能想不通。”
灵枢峰的三个老头窃窃私语。
陈潮走进了黑色的灵枢宫大殿。
林青霜坐在崖边，被银色月华笼罩，清幽朦胧，宛若仙人。
“过来。”林青霜忽而道，“坐下。”
陈潮走到林青霜身边，面朝着云雾蒸腾的深渊坐下。
“今天是你双亲九九忌，安静坐一会吧。”林青霜低声道，“九十九天了，该放下的终归要放下了。”
传说人死后，灵魂会在人世间飘荡九十九天，只要了无牵挂，灵魂会安详地进入另一个世界。
陈潮坐着，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远方，没说话。
“我会活下去。”过了一会，陈潮忽然道，“为自己，也为你们。”
林青霜看了一眼陈潮，淡淡道：“你能想明白便好。”
“谁不想活着啊。”
陈潮又道，“洪四海不想吗？我父亲母亲不想吗？太子殿下不想吗？他们都想，他们有那么大的本领，却依然没有活下来。所以，我能活着，很幸运。”
“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活着。”
林青霜听后道：“以后你便在灵枢宫呆着，过往的人和事都不要再提起。”
陈潮“嗯”了一声，道：“我不会提，但是我不会忘。”
林青霜只是点头。
陈潮目光中充满坚定：“那座城，我一定会回去，有很多人，需要一座丰碑来纪念。”
林青霜似乎不喜欢说话，没有回应陈潮，只是看着远方的月华。
三十个呼吸之后，陈潮又道：“我要修炼。”
半晌，林青霜摇头：“你现在无法修炼。”
陈潮一愣：“我的身体，不是治好了？”
“我只是将你父亲和母亲的修为封存起来了而已。”林青霜道，“这可以保证你活着，但是想要修炼，还远远不够。”
很难得，林青霜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陈潮摇头：“我不懂。”
林青霜起先没搭理他，半晌才道：“你应该懂。”
陈潮愣住，想了一会，试探地道：“因为这股庞大的修为，我的身体早已支离破碎，经脉和窍穴几乎被毁灭殆尽，所以想要修复不是一两日之功？”
林青霜总算说话了：“不算傻。”
陈潮：“……”
林青霜又道：“你体内现在有洪四海、你父亲、你母亲的毕生修为，这不是一般的身体素质可以抗住的。”
不等陈潮说话，林青霜已自顾地道：“我有办法。”
陈潮知道林青霜自然是有办法的，她可是名满天下的医神啊。
“跟我来。”
林青霜忽然起身，朝着面前的深渊跳了下去。
？？？
陈潮傻了。
面前这深渊云雾蒸腾，狂风不止，一看就深不见底。若是以前修为还在的时候，他自然敢跳，然而现在他连普通人都不算，跳下去不是找死？
但是——
陈潮没有犹豫很久，直接跳了下去。
林青霜让他跳，自然有道理。
狂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失控的感觉让陈潮一瞬间气血翻涌，心脏险些跳了出来！
七八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他已经处于绝对失控，那风声就如同天边奏响的惊雷，“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灵魂。
“刷！”
在陈潮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他的身体停住了。
应该是停在了半空之中。
“你的重生得来不易，为何让你跳你便跳？”林青霜的声音传来，“难道你不知道，这无异于自杀吗？”
陈潮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依旧跳动的厉害，他尽量压下翻涌的气血，道：“因为……因为是你让我跳的。”
林青霜冷哼：“你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陈潮道：“跳下来我有改头换面、继续修炼的机会，不跳的话，我连普通人都不算。”
林青霜一愣。
本来她以为陈潮会说“你值得相信”、“你是我父亲母亲的同门”这种话，没想到陈潮想的竟是修炼。
她又道：“你知道这深渊之下是什么吗？”
陈潮摇头：“不知。”
“毒瘴之地。”
陈潮一惊，怪不得他头昏沉沉的，没想到这看似美丽的云烟竟然是瘴气！
“吃了它。”
林青霜的声音又响起，而后她递过来一颗药丸。
是一颗九彩丹药，隐隐可见其上光华流转。
陈潮接过，毫不犹豫吃掉。
“陈潮，你知道灵枢宫有多少人吗？”林青霜忽然问道，“你了解灵枢宫吗？”
陈潮一愣，灵枢宫似乎只有林青霜和那三个老头而已……
“灵枢宫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林青霜似乎知道陈潮所想，“那三个人是我的仆人。”
果然是仆人。
“那你知道，为何仅我一人，灵枢宫却是昆仑九重天宫的第二宫吗？”
这的确是陈潮纳闷的问题，他想了想道：“因为你修为强大？”
“不全是。”林青霜道，“准确来说，灵枢宫的人敢于挑战生命的极限，我每天都和生死打交道，在昆仑，灵枢宫就代表生和死。”
“这世界上，生和死是最大的事情。”
“我重生过。”陈潮道，“我知道生和死的感觉。”
林青霜摇头：“不，你不知道。”
陈潮愣住。
“因为你未曾体验过生不如死。”林青霜冷声说道。而后不等陈潮说话，她大袖一挥，陈潮顿时觉得悬空的力量消失，他再次加速朝着深渊下方冲去。
“陈潮，你要从深渊下方爬上来。”
林青霜的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我在灵枢大殿等你。记住，你爬上来的那一刻，你将拥有继续修炼的资格，你也会变成另一个自己。”
陈潮听到了林青霜的话，爬上去，只要爬上去，他就能继续修炼！
可是下方，下方有什么呢？
云雾在身畔快速划过，陈潮的心脏依旧提到了嗓子眼，高空急速坠落的压迫感让他几乎窒息。“砰”，九个呼吸之后，他落到了深渊底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灵枢峰。
上方大殿。
三个老头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林青霜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月光，即使隔了很远，那声凄惨的叫声还是清晰地传了上来。
“主人——”半晌，其中一个老头还是说话了，“这陨仙深渊里面的瘴气可都是剧毒无比，一般七品一下的修士都不敢轻易进入其中，陈潮现在身体连普通人都不如，进入其中恐怕凶多吉少啊……”
林青霜未曾理会他们。
“那瘴气最能吞噬血肉了，陈潮恐怕难以防御……”
“闭嘴！”
林青霜直接一声清冷呵斥，“向死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