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四季并不分明,似乎只有夏季与冬季而已,本该秋高气爽的天气,在京州俨然是另一番景象,已有些微雪花随风飘落在地上,化为泥土的养料。
黎青梅雪白的斗篷上沾染了些雪花,但并未留下太深的痕迹,只是鬓边的几缕发丝沾湿后,缠在一起,贴在了脸上,有些难受。
“小姐也真是的,您看看,哪家闺秀像您这样,马车也不坐,伞也不撑,就在这冰天雪地里走的?”小茶又气又无奈。
“这雪不大,冻不坏人的。”说着,黎青梅又继续往前漫步而行。
“小茶,你听过雪花的声音吗?”黎青梅忽然扭头问到。
“没听过,雪花怎么会有声音呢?小姐又在逗小茶玩。”
“我听过,那声音似溪水般流畅,如松竹般空灵,令人不由自主地跟随。”黎青梅望着天,像是那儿有人在回望着她。
雪地里,梅枝旁,少年在少女额上轻落下一吻,后相视一笑,少年笑得温柔干净,少女眼神明亮,害羞地低下头。
“晏清,这感觉像雪花,轻柔柔,凉凉的,雪花落在我脸上也是这种感觉呢。”
望着少女满是欣喜与好奇的脸庞,少年将少女轻拥入怀中,温柔笑道:“那我以后就是傻丫头一个人的雪花了,你说好不好?”
“好啊,那我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雪花啦,还能听到雪花的声音。”少女笑着越跑越远,少年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雪地里,只剩下一缕缕梅香四溢……
“小姐,您又在想温将军了。”小茶撑起伞走到黎青梅身旁。
黎青梅深闭着眼,将手伸出伞外,感受着雪花落在手上的触感,然后睁开眼,低声道:“我欠他的终究是还不清的,走吧。”
主仆二人行至褚映礼的新府邸处时,前来参加宴会的女眷已来了好大半,马车排着长队,缓缓前行,黎青梅二人步行而去反而快得多。
今日是攸元帝为褚映礼新府邸举办暖宴的日子,为的是添添新府邸的人气,前院是攸元帝主持的男宾席,除皇子以外,来的多是朝中的重要官员,后院则是皇后主持的女宾席,来的则多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
暖宴还未开始,女宾们便各自聚在一块,或聊天,或观赏风景,只有黎青梅独自一人站着出神,黎青梅才从雪里走来,小茶担心她感染风寒,便到小厨房给她备姜茶去了。
“哟,这不是宠冠整个京州的黎小姐吗?今日竟这样狼狈地出席皇家宴会,真是不像样,还真是不知道御史府原来这么寒酸呢。”
说话这人,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正是户部尚书之女,宫晚香。宫晚香可以说是京州唯一敢明着挤兑黎青梅的贵女了,父亲掌管户部,舅舅是当朝丞相,姑母是宫中的殷嫔,殷嫔看似不受宠,但在攸元帝心中却是分量不轻。
宫晚香从小就傲气,仗着有点姿色,身份又不简单,没少欺负人,她用不着主动与谁结交,每天便有一堆人跟在身后献殷勤,对于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很是受用。
直到有一天,宫晚香得知,这些人不过是因为巴结不上黎青梅,才转而巴结她,从那时起,宫晚香便开始明里暗里挤兑黎青梅,但手段都并不高明,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攸元帝也并不放在心上。
黎青梅微笑着行了礼,便转身离开,去到一旁的凉亭坐下,黎青梅这样的回应实在令宫晚香气恼,简直太不尊重人了。
一旁的女宾早已无心聊天赏景,齐齐注视着宫晚香和黎青梅两人的动向,等着看好戏。
宫晚香忍着心里的怒气,也走到了凉亭,“黎青梅,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真是太没教养了,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黎青梅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待着,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名门贵女,可有些人偏偏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开。
黎青梅正要说话,却有人比她先开了口:“宫晚香,究竟谁才是那个没教养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黎姐姐从头到尾可没得罪你半分,即便你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黎姐姐也还是对你笑着行了礼。”
“倒是你,不行礼也就算了,还疯人疯语的,年纪轻轻,说话却是一副街市泼妇的刻薄相,黎姐姐都不与你计较,你还追着不放,那才真是没教养,没气量,没脸没皮!”
“薛柳儿!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吗?”宫晚香被这话噎得,就快冒火了。
“没我说话的份,你不也还是听完了我的话,却无力反击?”薛柳儿无所谓道。
“你!黎青梅是你什么人,你老这么护着她!”
“人畜有别,我呢,是不会护着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薛柳儿斜着眼看宫晚香,那眼神,分明在说宫晚香就是那些阿猫阿狗。
“她黎青梅不过是个小小御史之女,我用得着跟她行礼吗?她就是个扫把星,她娘被她克死了不说,她爹也被她害的漂泊在外,回不了家,就连温少将军也因为她死了。”
“你说,她哪一点值得我瞧得起她!谁跟她在一起都会倒霉,我劝你也离她远点,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宫晚香被气得口不择言,一股脑地什么都说,一堆狠话倒了出去,心里是舒服多了。
可下一秒,宫晚香却开始喘不上气,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是黎青梅,谁都没注意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发现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谁能想到,素来知书达礼,堪称闺秀典范的黎青梅竟会有这样狠戾的时候。
“宫小姐,我劝你说话过过脑子,觉得活太久的话,我不介意亲自帮你结束。”黎青梅盯着宫晚香的双眼,不带一丝情感地吐出这些字眼,语气平淡地仿佛是平日里的一句问候。
宫晚香吓得直发抖,黎青梅松开手走后,她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水了,她剧烈地咳嗽,不停地喘气,擦干脸上的泪水后,宫晚香想起方才窒息的瞬间便觉后怕。
“黎姐姐方才可真狠,宫晚香脖子上都留下红印子了,平日里你可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是不是忍她很久了,这以后京州关于你的传闻怕是要大改咯,谁还敢再惹你啊。”看黎青梅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薛柳儿忍不住戏谑道。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么?小姐没受伤吧?”小茶端着姜茶急切问到。
黎青梅摇摇头,接过小茶手里的姜茶一口饮尽,起身道:“走吧,要开席了。”
三人到时,宫晚香正跪于皇后面前,求皇后做主,皇后见黎青梅来了,便招手令她到眼前来说话。
“青梅,你与本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皇后指了指宫晚香脖子上的红印子,所有人都等着看黎青梅出糗受罚。
黎青梅沙哑道:“皇后娘娘恕罪,这确实是臣女所为,臣女认罚。”
“什么罚不罚的,本宫总要知道发生了何事,才好判责的,青梅,你说。”
“今日,臣女嗓子不适,便未对宫小姐的问话作出回应,谁知,宫小姐竟出言不逊,说臣女目中无人,仗着陛下膝下无女便真把自己当做公主了。”
“宫小姐污蔑臣女也就罢了,竟还拿陛下子女之事说笑,实在罪不可恕,臣女失了理智,才有那样的举动,臣女认罚。”
黎青梅沙哑的声音回响在众人心头,知道事情经过的千金小姐们觉着黎青梅这嘴皮子实在是惹不起。
“你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晚香没那么说过,皇后娘娘明察。”宫晚香激动道。
“那你说了什么?”皇后反问。
“我……我……呃……她……”宫晚香吞吞吐吐地,却说不出句完整话来,因为她知道,她若真将那些话都抖落出来,她一样不落好。
“罢了,今日这场闹剧便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将这事传出去,否则……”皇后环视着在场所有人,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
“你们两个,各自抄写十份《道德经》交到我手里,都静静心,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胡闹。”皇后一改方才低沉的气压,慈爱地看着两人。
皇后之所以不愿将事情闹大了传出去,不过是担心攸元帝会因此指责她管理不当,皇后最在乎自己在攸元帝心中的形象,黎青梅深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