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开学第二天一大早,烟鬼班主任就怒气冲冲地破门而入。
“都给我起来背书!”
“咚!”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教室前门上,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暴躁的声响。
门把手磕在墙上,瞬间扭曲变形,层层五颜六色的粉笔灰从把手上掉落下来。
“同学们,咱们已经是高中的学生了,不要把你们初中时候的那种懒惰带到这里来,你们和人家八组的同学学一学呗.......那个姓洛的,站起来呗?”
烟鬼满面怒色,耳根子涨得通红,说得话听起来却轻柔至极。
见没有人动身,烟鬼挑了挑眉,提高嗓音喊:“站起来呗?”
一大帮学生这才如同僵尸一样摇摇摆摆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不情愿三个字挂满了面容。
“精神点!”又一声吼喝,如同一记重锤,把瞌睡的学生们全敲醒了。
“还看什么呢?!背书!”
02
如同一块块碎石压抑在胸腔,拼命地要把每一个空隙都填满,一股气息想要自下而上突破出去,却被一层层消磨着,最后终于侥幸到达了哽嗓,逃了出去。
一种失衡的感觉让肢体站立不稳,左摇右摆。
没有什么多余的休息时间来让这些瞌睡的学生们整理好精神再来操场训练,除非,选择在第一节课上睡觉。
洛亿一秒都不耽误地睡了45分钟。
35班的军训区域,一班人围坐一圈。
作为学校的固定规矩,我是谁,哪来的,喜欢什么,还有自己也猜测不太可能实现的梦想,这些老套到可笑的固定内容都是每个人必须要介绍的。
这些初来乍到的学生们似乎还没有脱离出初中的稚气,忿忿不平地暗骂着学校又上课又军训的非人制度,全然心不在焉。
教官肖章明显地对这些底气不足的学生们很不满意,高声叫:“说话大声点!还有,不要老说自己内向,谁再说我可罚谁啊!下一个!”
林之下站起身来,掸去裤子上的灰尘。
对于她来说,这是一次让自己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绝好机会。
一双双陌生的目光直勾勾向她投来,像是被困在汪洋深海中的船员抛下的巨锚,渴求找一处支点,好消除茫然无际的未知海域给生命带来的恐惧。
“我叫林之下。”
声音虽然轻柔,但足以让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在大家还企盼着林之下可以多拖延些时间来让自己的船只逗留些时日的时候,林之下的左脚却向后挪了半步,好像暗藏于海底的礁石要生生拉扯断船员们生的希望。
就在锚链要断裂的那一刻,林之下突然停下脚步。
“我以前很内向,但现在我想改变自己,做个开朗的人......”
只此一句话,就招致哄堂大笑,笑声像是茅房里乱撞的苍蝇,恶心地夹杂着浑臭的味道,自以为是地翩翩起舞。
林之下没有理会无知的嘲笑,继续认真地说着自己的介绍。
可惜幸存者的笑声势如不可阻挡的海浪滚滚涌来,吞没了一颗微乎其微的水滴。
一种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本在林之下内心翻涌起来,又慢慢地冷却。好像一颗灼热的水滴,顺着冰冷的玻璃壁管流淌下去,也就变得冰冷了。
猛烈开合的手掌肆无忌惮地拍上林之下的心扉,发出聒噪的声响,空洞地奏鸣着悲伤。
每当有一个封闭的心灵想要突破束缚的枷锁,就有一个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安于现状吧,你看你所期待的世界多么可笑。
04
洛亿比王猛更像是林之下所期待的世界,如同天然的磁体,身边吸引来成群结队的人前呼后拥,不必每日怀揣着横眉冷孤对千夫指的状态。
而洛亿大概是珍惜动物——“有趣的皮囊”。
“唱歌、跳舞、篮球都贼溜,重点是人也好帅的!”用王丹和文悦话来讲,洛亿就是这么优秀。
“洛亿”,“男朋友”这样的字眼,从两人嘴里创造出来不过短短几天,在35班就已经尽人皆知。
每次林之下看到洛亿出现在王丹和文悦面前的时候,两人都会露出一副“男神降临”的花痴面孔。
直到两人在军训的时候看够了洛亿把他的水杯放在保持正步姿势的林之下的脚下,把他的外套披在淋湿雨的林之下的肩上,把他的情侣电影票塞到林之下的书包里,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林之下回绝的神情之后,花痴面孔的出现次数才减少了一些。
在两人看来,这种感觉就和用柠檬水把稳心颗粒内服下去的感觉是一样的。
04
这天下午的天气与前几日不同,万里无云,格外躁热,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脚下好像被热炉炙烤一样滚烫,红色跑道上所有笔直的白色线条都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扭曲了。
“请参加男子1000米的运动员到指定位置准备!”
明向中学的高一学生自开学以来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就继承了“前辈的优良传统”。
1000米没人报名,无奈的洛亿只好用自己的名字填补了空缺。
比赛第二天下午,女子200米赛跑,林之下第三名。
两小时之后的1000米比赛,洛亿觉得耳畔边的广播声如同一根皮鞭似的不停地驱赶着自己。
令人犯困的天气里运动员们看起来却都是朝气蓬勃的,不少人在树荫下做着热身。
洛亿在昨天跳远比赛时不慎磕破了两腿的膝盖,直到现在仍有阵阵痛觉,几道创可贴掩不住他腿上的淤青和红肿。
但两小时后他必须上场。
一瘸一点的洛亿走到林之下身边时好像是吃了兴奋剂,猛地抻直了身体,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
1000米激烈的角逐......
林之下发觉似乎只有自己在看着在赛道上默默奔跑的洛亿,坐在身后的同学或是偷偷把玩手机、或是埋头写作业,还有的胡吃海塞,谈天论地,他们不知道有个洛亿正在跑道上忍着伤疼奔跑着。
遮阳伞下的欢笑才属于这片场地。
膝盖渗着血的洛亿是孤独的,一个人看着比赛的林之下是孤独的,主席台上抱着话筒自顾自喊着加油的主持人也是孤独的。
一圈
两圈
不出所料,洛亿要一个人在操场上完成最后的200米,这不仅洛亿的最后200米,也是千米比赛的最后200米。
“还有190米!180!170!”洛亿用呼吸记录着这最后难以忍受的时刻,他面目狰狞地望着天空,林之下也抬头望着他们所见的同一片天空。
“100米!100米!靠!”
洛亿终于大喊出来,也终于有除了林以外的其他人看向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表演。洛亿疯也似地冲了起来,眼看终点就在眼前了。
“啊!”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传入了林之下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