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荒漠依然是那样的寂静。
此时,张改听墨白讲述起自己离奇的身份,却并不是很吃惊。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其实他早就这样猜想过,现在听墨白亲口道出,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张改迟疑了一下,然后向墨白问道:“那么你是?”
墨白领会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绝不是你们所臆想的‘鬼怪’。”
说罢,她双手抵在了椅子上,稍稍抬起头望着远方,郑重其事的诉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只记得,我刚有意识的时候是几千年前,那时候我跟一块比我个头大很多的黑色石头一起被压在一座大山之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我感觉很害怕。
“我试着跟那块大黑石头沟通,才发现它跟我不一样,它并没有意识。不过,时间久了我感觉到它有一股很恐怖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我很害怕它,却又动不了,就只能静静的忍耐着。
“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突然有一天,我感觉到地动山摇,然后压着我们的那座大山崩塌了一半,我被露了出来,我跟一堆别的石子一起滚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地震了。”
“就这样,等一切都平静了之后,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小河边,我当时欢喜的不得了!我终于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家伙。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我感觉是那么的新奇!
“我白天晒着太阳,晚上数着星星,我感受着风霜雨露,观察着周围那些花花草草,鸟兽鱼虫,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好久......”
“直到有一天,山里来了一个采药的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他发现了我,还对我笑,然后他把我带回了家,放到了一个花盆里。
“采药人的家里有很多口人,大人小孩,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我很想跟他们沟通,可他们谁都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有些沮丧。
“不过,我对人很感兴趣,我觉得人很有意思,跟别的动物不一样。我开始学习他们的言谈举止,生活习惯。我学的很快,慢慢的,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更神奇的是,渐渐的,我竟然有了自己的‘世界’,就是现在这个地方。
“后来,我听他们说要打仗了,他们全家好像要逃到什地方去避难,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直到过了几天,他们全家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忽然外面变的好乱,有马的嘶鸣,还有人的哭喊声。紧接着,一群面目狰狞手拿兵器的人闯了进来,他们抢走了采药人家里的东西,还把采药人一家都给杀光了。
“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人是会互相残杀的,而且他们的生命是那么脆弱。
“之后,那群人走了,临走时还放火把房子给烧了。我在火海之中并没有什么感觉,等到火烧完了,我就在废墟下又开始了漫长的黑夜。
“又过了大概好多年吧!”
“一天,我听到外面热闹了起来,然后我被一群盖房子的人给挖了出来。其中一个人发现了我,他也对我笑,他还把我当成了什么宝物给藏了起来。
“第二天,我被他拿到了集市上,跟许多首饰放在了一起。那里好热闹!有好多人!有的人会过来看看我,也有的人会用手摸摸我。最后,我被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给买走了。
“那姑娘把我带回了家,她很喜欢我,把我放到了她的梳妆台前,我每天看着她坐在那里梳妆打扮,我好羡慕!
“她长得是那么的好看!”
“也许是我太喜欢她的样子了,时间久了,我竟然变得跟她越来越像,虽然只有我自己能看到,可我依然很是欢喜!
“后来她出嫁了,我也被带了过去。”
“之后,我又经历了好多年代,经历了好多人,多到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曾被人挂在腰上摆在桌前,也曾被人仍在田间带进坟墓。
“最后,我被人砌到了墙里,然后过了多年又被扔到了大海之中,我在海里待久了觉得很无聊,就慢慢沉睡了过去。”
墨白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她扭过脸,用温柔的眼神看了一眼张改,然后继续说道:“一天,我在沉睡之中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是我突然有了心跳一样!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你。
“你把我握在怀里,睡得很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能感受到你的体温,你的呼吸,你的心跳。这是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
“没过一会儿,你就来到了我的‘世界’,可不知为什么,你的内心竟能影响这里,这里原本是很美的,可你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很惊讶,我跟你打招呼,可你却很怕我,见到我就跑,还说我是鬼,我有些不开心。
“我看你害怕的厉害,就试着让你离开,还挺管用!只要我一想,你就真的离开了。
“你走之后,我才发觉自己确实有点问题,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衣服什么的,也就没注意过......”
讲到这里,墨白的脸有些羞红了,她嘴角微微抿起,目光刻意躲避着张改。
“第二天你又来了,可我看你还是很害怕,就没告诉你真相,而是编了那些谎话想逗逗你,可你却信以为真了......
“其实,我只是想你能来多看看我,多跟我说说话。”
“之后,你每天都会按我说的做,跟我‘说话’,还隔三差五的来给我唱歌,我好开心!
“直到你恋爱了,你就再也没有来过......”
墨白的语气忽然有些失落。
“我看着你每天都陪着那个女人,那段时间我很不开心。
“再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我看你那么伤心,我也很难过!我很想安慰你,可你却总是不来。
“而你今天竟然还想去死!幸亏关键时刻你来了,我才有机会阻止你。”
听完了墨白的讲述,张改心中一阵自嘲。他对墨白的身世并不是很吃惊,反而他却在想,“原来眼前这个姑娘,一直都在默默的陪着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竟然是一块‘石头’。”
心中五味杂陈的张改沉默了一阵,然后对墨白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你很好!”
墨白笑了,她又一次拉住了张改的手,笑的是那么开心!
这一下,张改又有了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他急忙收回自己的手,佯装潇洒的揣进了裤子口袋里,然后红着脸尴尬的假装咳嗽了两声。
此刻,张改的脑子里飞速的在想该说点什么,忽然,他灵光一闪,看着眼前这片荒漠说道:“那个,你说这里原来很美,那之前是什么样子啊?”
墨白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对张改说道:“你这样,你闭上眼睛,试着去想一些美好的事!”
张改大概理解了墨白的意思,他闭上眼睛照做起来,他努力的去想美好的事情,可他满脑却都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过了一阵,张改轻轻叹了口气,他微微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一脸苦涩的看了一眼墨白。
墨白明白了张改的心思,便也低下头有些沮丧。
就这样,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安静了下来。
时间渐渐的过去了,两人依然没有说话,有时墨白会转过脸来,用温柔的目光看一眼张改,而张改则是望着远方,彻底发起了呆。
这片荒漠的时光似乎与现实中不同,不管过了多久,时间都是停留在了午后,温暖的太阳就静止在那里,似悲怜的俯视着这片荒芜。
张改也不知道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墨白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
忽然,张改不知回忆起了什么,他神情变得更加黯然,而与此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竟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水滴落在张改的脸上,他不自觉的眨了一下眼。
回过神儿的张改看了一眼墨白,然后低声的说道:“对不起,这雨......也是我的原因吧......”
墨白莞尔一笑,回道:“没关系!这个地方从未下过雨,我感觉挺好的!”说罢,她用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
看着如出水芙蓉般的墨白,张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不自然的说道:“这也没个地方避雨,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怕冷,不过,你还是披上吧。”
墨白欢喜的接过张改的外套,优雅的披在了自己肩上,然后柔声对张改说道:“其实,你人真的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以后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你都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张改听完这番话,心中莫名的感动,尤其是那句,“我会永远陪着你!”似乎一下子解开了他最大的心结。
他怔怔的看着墨白,心中浮现出自己多年来孤独的身影,他眼眶有些湿润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张改无疑是孤独的,从小是孤独的,如今,更“孤独”了。
张改有些抽泣了,他用手背不停的抹擦眼角,可自尊心很强的他,却极力的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紧咬着嘴唇,浑身不住的微微颤抖。
墨白将身子挪了过去,再一次抱住了张改,仿佛几千年积蓄的等待,在这一刻,为他化作了千万柔情。她把头贴在张改的胸口,轻轻说道:“难过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没人会嘲笑你。”
张改这次没有抵触,他伸出手抱紧了墨白,他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闭上眼睛嚎啕大哭起来,仿佛从小到大的委屈,一下子全部都要释放了出来。
就这样,两颗孤独的心,在细雨中紧紧的拥抱着,两个无所归依的人,彼此都找到了唯一的寄托。
不知不觉,雨停了,天边出现了一条五彩缤纷的彩虹。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荒凉的荒漠之上,顷刻间长满了奇花异草,一条清澈婉转的小溪出现在了张改二人面前,那几颗枯树也瞬间变得枝繁叶茂,一阵阵微风带着花草的清香铺面而来,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慢悠悠落在了墨白的肩上。
张改睁开了眼睛,他被眼前的变化惊呆了!
墨白依然在张改怀中,她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了微笑,她温柔的对张改说道:“你看,这就是我原本的世界。你以后都要好好的!这样,你每次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张改大哭一场之后感觉如释重负,他看着怀中的墨白不禁又有些尴尬了,他轻轻的放开了她,然后站起身假意伸了个懒腰,他不敢回头看墨白的眼睛,只能望着眼前的风景说道:“那个......我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
墨白也站起身来,她又恢复了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她走到张改身边,弯着腰仰起头,从下往上看着张改的眼睛,笑嘻嘻说道:“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张改听闻此话赶忙扭过头去扯开话题,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什么......我该走了,我明天......我还得上班呢。”
墨白又一次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