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二十年,十二月三日清晨。
朝阳初升,莺歌在旁边林子里翻飞。
木头屋子里,郑谷雨守在吴藻床前已经一宿没睡了,他没精打采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吴藻,伸手帮他盖好被子。
现在已经入冬了,天冷了得买两件棉衣。
柳风眠将一碗药端过来,嘶哑着嗓子对郑谷雨叮嘱道:“喂他喝下去,等会过院子里来找老朽。”老人冷冷看着郑谷雨精神萎靡的样子,又瞥了眼吴藻然后出门去。
郑谷雨不明就里,问老人要干什么,柳风眠也不回答,直接就出去了。郑谷雨就只好先喂吴藻喝下药,可惜他个糙老爷们笨手笨脚的,虽然很小心但还是差点没噎死吴藻。他喂完药后伸摸了摸吴藻的脖子,发现全是冷汗,再摸摸吴藻手臂和背也全是冷汗,郑谷雨怕了,赶紧出去找老人。
院子里,柳风眠用破斗笠盖着脸,伸着腿坐在柳树荫下,郑谷雨跑过去拉住老人的细胳膊直摇,十分焦急朝他耳朵喊:“老头,我侄子他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怎么办啊!?”
老人被他这么扯胳膊“诶呦”一声,气不过扇他头一下:“知不知道呵护老人,快把老朽我胳膊给扯断了。”
郑谷雨赶忙把手松开,着急的看着老人,等他解决。老人不紧不慢的看看他,然后说道:“他能有什么事,把他背上的汗擦擦就好了,出汗说明毒已经开始被逼出来了。”
郑谷雨点点头,正准备进去给吴藻擦擦汗,柳风眠一把拉住他袖子,若有深意的对他说:“救了你侄子一命,你应该报答老朽知道吗?年轻人。”
“啊?哦,对对对。”郑谷雨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想到眼前这老人的确没有理由平白无故救吴藻。他摸摸脖子,憨笑道:“老头,等我帮他擦好汗,再出来想办法给你钱。”
柳风眠还是拽住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郑谷雨以为他是要钱,就问:“一百两银子?”这郑谷雨还不是很在意,他游历江湖多少结交了不少富贵人家,向他们借点钱还是可以的。
“一百两现在我没有,但等治好了我侄子,我马上去筹钱给你。”郑谷雨信誓旦旦跟柳风眠保证。
柳风眠摇摇头,摸着身旁的柳树细细道:“你可听说过柳长生?”
“柳长生?!百年柳长生?难道老头你认识他?”郑谷雨很是惊讶眼前这个老人居然知道柳长生的大名,几十年前,郑谷雨还在神剑门的时候,师傅就给他讲过柳长生活了快两百年的神迹,可谓千百年一人耳。
柳风眠抓住他手,眼神深邃,轻声解释道:“老朽姓柳,名风眠,字长生。”
此话一出,郑谷雨就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了,说话都颤颤巍巍的了,论辈分,眼前的老人都和神剑门祖师一个辈。自己还没大没小叫他老头,这简直是欺师灭祖的罪行啊。
“柳祖师,之前是弟子无礼了,任凭祖师惩罚。”郑谷雨毕恭毕敬跪在地上向柳风眠请罪。
柳风眠也不怪他,要真怪他,怎么还会帮吴藻去毒,只是老人另有所图。老人笑了笑,任凭郑谷雨向自己行礼,问道:“那你可听闻千金难换长生手?”
郑谷雨伏在地上,细细回想这句话,他的确也听师傅说过,柳长生修炼的功法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而要让他出手治人,非千金难请。郑谷雨为难的点点头:“柳祖师,弟子实在拿不出千两黄金。”
柳风眠摇摇头:“我不要什么黄的,白的,都是些破铜烂铁罢了。”
“这?这弟子又该如何报答祖师出手呢?”
“把你十年内力给老朽就好了。”
郑谷雨听了柳风眠的要求,顿时泄了气,十年内力!自己修炼二十余年,也才拥有十七八年内力,这一下要去自己十年内力,岂不是直接跌下中天位,落得小天位地步?
柳风眠见他不说话,讪笑道:“怎么?不舍得还是那娃子的命不值得,亦或者是老朽出手太廉价?”说罢,老人不再开口,重新将斗笠盖在脸上。
郑谷雨心中苦苦争斗,他明白现在只有柳风眠可以就吴藻了,而吴藻现在并没有好,只是把毒逼出来了而已,还需要柳风眠修复因为中毒受损的筋脉,不然也只能成为一个废人了……
中午。
长安已经落下今年的初雪,郊外人也无几,倒是有几个富家公子在仆人的陪同下踏雪寻梅。
青年披着深紫色的袄子骑马出现在郊外,看着不远处浩大的长安城,他心中升起无限憧憬:“长安终于到了。”
曹青蔓行了六天路途到了长安。但他并不急着进城,他悠哉悠哉的骑着马儿赏着城外雪景。这初雪方落,地上野草未绝,纯白色的雪沫与枯黄斑绿的小曹交杂,还有浑黄的土地为他们垫着。
正当他走近绝美的梅花下,一匹发狂的马儿驮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从他身边弛过,那马上的少年已经是吓得死死抓住缰绳大喊救命。
曹青蔓见状立即架马去追,后面几个七八个仆人因为少年被马驮跑也是吓得不轻,急急忙忙追过来,可两条腿怎么追得上四条腿,他们跑的气喘吁吁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
曹青蔓架着胯下枣红马追前面的白爪马有些吃力,原本脚力就不及前面少年骑着的马,何况那马还发狂了。
曹青蔓有些着急了,害怕这孩子受伤,狠狠抽了胯下马一鞭子,才堪堪赶上前面发狂的白爪马,曹青蔓也顾不得危险,待接近那马后纵身飞起,骑在白爪马上用力抱住少年,抢过缰绳沉声道:“别怕。”
白爪马被他骑上后立马停下扬起双蹄长吁一声,又疯狂抽起后蹄想将两人甩下背去。
曹青蔓牵住缰绳,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咬牙控制住缰绳让自己不掉下马背,若是这时落下,铁定葬身铁蹄之下。曹青蔓见怀里少年害怕,控制平衡之余宽慰他道:“实在怕就抱紧马脖子。有我在,必定护你周全。”
白爪马见甩不下身上两人,又开始纵蹄狂奔,曹青蔓见此不能让这马乖乖停下,只好来硬的,运起内力一掌打在马脸上,“啪”一声闷响。
随着白爪马应声倒下,曹青蔓抱起少年落在地上。
少年没了刚刚到害怕,挣扎的下地去,他看着倒在地上口吐淤血的白爪马惊讶的转头对曹青蔓赞叹道:“哇,你这么厉害啊!”
正当曹青蔓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少年又突然哭了起来,转身就锤了曹青蔓几拳,哭喊道:“你把我叔叔送我的马打死了,你赔!你赔!”
曹青蔓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哭红着脸跳起来打自己的胸口,就无奈摁住他头,叫他伸手打不到自己,曹青蔓解释道:“我不打它,我们就危险了啊。”
“我不管!不管!你就是把我叔叔送的马给打死了!”
曹青蔓无奈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白爪马,自己好像现在也赔不起,只好暗骂少年的叔叔,送什么不好送价值几百两银子的马,不知道小孩子驾驭不了吗?搞的现在自己里外不是人。
正当少年耍脾气的时候,一个白发老头带着七八个仆人追了过来,一看一个男子摁着自己家公子的头,地上还倒着刚刚发狂的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人上前对曹青蔓施礼,问道:“可是少侠救了我家公子?这马是怎么了?”
曹青蔓见管事的来了,急忙把少年抱起来,一把交给老人身后的家仆,解释道:“刚刚看他骑的马发狂,我就顺手把他救了下来。”说完曹青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骑的马好像不见了,就问老人:“老人家,你追过来可见我那匹枣红马?刚刚急着救你家公子,我弃了自己的马,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人刚刚想说话,少年立马抱住老人:“贾伯,这坏人把叔叔送我的马打死了!”
这下把老人和一众家仆吓了一跳,看着地上几百斤的马,不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倒底是什么怪力,居然能把这样一头马给赤手空拳打死。老人看曹青蔓腰间挂了一把剑,小心问他:“少侠莫非是习武之人?”
曹青蔓点点头,他现在急着找自己的马,不空搭理他们,匆匆和他们告别,在那个少年声嘶力竭的叫他赔马下不理不睬的离去。
“现在的小屁孩,真不懂事。”曹青蔓一边往回走找马一边想。
傍晚,长安城要关城门,不少人开始在城门外排队进城。
曹青蔓咬着一根草芒垂头丧气的走向安化门。站在队伍最后面,曹青蔓百无聊赖的将袄子上的雪花弹落,感叹好人没好报,本来日行一善,还丢了匹马,要么佛祖瞎了眼,要么玉皇大帝忙着和王母娘娘打情骂俏。
夜幕降临,还有一刻钟城门将关。
曹青蔓被守城卫兵搜了一番身,正当曹青蔓以为可以进去的时候,卫兵开口向他索要入城文献。
曹青蔓这下傻眼了,之前可不用这样的,他急问那卫兵:“兄弟,以前可不用的啊!怎么现在突然要这个东西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皇帝生辰期间怎么可以让闲杂人等随意入城?”卫兵呛得曹青蔓说不出话来。他见曹青蔓无话可说,知道他是没有,直接推着他出去道:“没有快走,别耽误关城门。”
曹青蔓也不敢放肆,给他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硬闯长安城啊,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眼见城门要关,自己也没有文件,曹青蔓欲哭无泪,不知道今晚要去哪里安身。这时恰好郊外来了一群车队,打头的骑马的老人正好看见曹青蔓垂头丧气走出来,而这老人恰好就是刚刚被曹青蔓救下少年的那位管家。
老人急忙招呼曹青蔓:“少侠,可是进不去城?老头可以帮你。”
曹青蔓回头看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幺蛾子,但听他能让自己进城还是走过去他旁边,问他有什么办法。
“少侠上后面的马车里去,老头带少侠进城。”老人指着后面一辆拉货物的马车对曹青蔓道:“委屈少侠了。”
曹青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帮自己,但谁会想在荒郊野外与狼共舞呢?曹青蔓谢过老人,刚刚上了后面的马车就听到几声让人不寒而栗的狼啸响起。
待进了城,曹青蔓偷偷溜下马车,独自一人去到大慈恩寺附近,他记得表哥李勉就住在这附近。
走走停停,说来长安也是热闹,晚上了还不少人在街上来来往往。看到一个小贩挑着一担热气腾腾的馒头迎面走来,曹青蔓咽了口口水,他已经半天没吃东西了。摸摸怀里已经所剩无几的银子,他自言自语道:“诶,赶紧找到表哥住的地方吃一顿。”
走近一条老巷子里,一户人家的狗在院子里狂吠,曹青蔓借着月光踏在干的地面上走进巷子深处。
一刻钟后,曹青蔓站在一家小院子外面敲门:“李勉!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