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区,扬起漫天黄沙的可能是暴风,也可能是气垫车。直升机当然也能做到,但由于太过浑浊的空气和频繁的沙暴,现在二区已经见不到大气内的飞行器了,气垫车就是这里最为迅速的交通工具。
绿宝石把气垫车称为沙舟,它那大功率气垫扬起的滚滚黄沙是每个迷路者的第一希望。但若要搭一艘沙舟,务必问清楚司机的驾龄,因为总有毛头小子寻求刺激,开着它兜风,最终开进了沙尘暴或者撞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王伟是开沙舟的一把好手,数年的驾驶经验使得他不仅会开沙舟,还敢对其大加改装。绿宝石载具库和绿宝石人一样崇尚自由,只要选择的配件理论上能组装出开得动的载具,随便车主怎么挑选。王伟在它后面加了两根助推用的火箭,还有三台转向用的风扇。一般人看了这玩意就心惊胆战:它尾重头轻,很容易翻车;火箭推力大,导致风扇转向性能不足,司机转弯稍微大些,风扇就会因为受力过大而损坏。这在四面空旷的时候是没啥问题了,但万一突然起了风沙,能见度下降,前面再冒出个障碍,这就成了一口高速棺材。
不过,为了让佣兵们以最短的时间赶到有需要的地方,“绿萝”在本部和其他功能区之间开辟了道路,每天都有人开着拖拉机对这些路线进行清障工作,以便通行的车辆能放心把油门踩到底。凭着这安全高效的道路,王伟可以一手驾着沙舟,另一手端着大瓶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
“你要喝点吗?”王伟把瓶递给帕克斯,擦擦嘴上的泡沫。
帕克斯谢了他,捧着瓶子喝几口,突然有什么砸在他头顶的车棚上,发出“铛”的一声,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帕克斯表现还算镇定,王伟则闪电般地拿起步枪指向车顶,二话不说,一通扫射。
透过电浆融出的弹孔,两人警惕地往外瞅瞅,除了天上飞的沙子什么都没看到。“吓死我了,应该就是块太空垃圾。”王伟慢慢把枪放下,将装酒的瓶拿来,喝两口压压惊。
“还可能是什么?”帕克斯问。
“探心人的机器人,爬虫一样的,非常危险。”王伟说着,从战甲的储物盒里掏出几块胶基粘合剂,让帕克斯把头顶的弹孔堵上,以防漏沙。
“你们有这样的机器人吗?”帕克斯想见识见识王伟口中的危险机器人,如果“绿萝”有些样本的话就好了。
“我很不幸地告诉你,没有,我们现在非常缺机器人,但就算给我们也没用。没有工程师维护,它们很快就是废铁一堆。”王伟把瓶子里的酒喝净了,感慨道:“绿宝石这帮农学家啊,就指望着我们佣兵来打仗了。”
沙舟往前开了好一阵,前方地平线上逐渐浮现几根粗大的柱子,再靠近一些,才看清那是几门瞄向天空的巨炮,“我们到了。”王伟说。
沙舟在高耸的围墙前面停下,王伟探出头对守门的系统招招手,接着,伴随着温柔热情的“欢迎回来”,“绿萝”的大门徐徐降下,这座雇佣兵基地的地上部分完整呈现在帕克斯眼前。这里的建筑结构十分简明:一圈围墙,六门地基轨道防御炮,再点缀上些小型的自动炮塔。除此之外就只有金属覆盖的地面和上面厚厚一层沙。
和绿宝石在二区的其他重要建筑一样,“绿萝”把主体部分建在深深的地下,通过电梯竖井与地面连接。当沙舟降下去之后,映入帕克斯眼帘的不再是铁质的大门,而是亚克力制的透明墙壁,以及墙后面大片大片的绿色农田。
原来这边才是教人务农的地方吗?帕克斯开始揣测“绿萝”这个名称的含义。
当他们下车后,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个人,指着帕克斯问王伟:“你新找来的农夫吗?”
“是,能在你身上种满弹孔的那种。”王伟回答得十分硬气,接着让这人把车收了,自己带着帕克斯去见队长。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情况。”那人在后面大声问道。
“没有,就被太空垃圾砸了一下。”
“今天中午开始,营地里落了不少垃圾,你最好找人汇报一下。”
王伟比个拇指算是答应,带着帕克斯穿过绿得发亮的农田。帕克斯看身边无边无际的水培箱里长势茁壮的植物,心里越来越慌,这里不像是缺少神射手,但真的会需要一个农夫。在帕克斯的身后,那些原本白亮的照明灯开始闪烁着放出红蓝交替的光,这是基地为了少耗电,最大化植物光合作用而采取的措施,每个人都抱怨这个鬼主意既伤眼又诡异。
绿宝石的工程师才不会听他们的抱怨,这片植物就是基地的肺,人需要的氧气全部来自这片绿色氧气池,但这些纯天然制氧机需要的功率可不小,不仅上面要有光照着,下面还要有恒温热管烤着,为了减少整套氧气池的功耗,绿宝石工程师不知操劳了多少日夜,他们在实验室里加班加点研究植物产氧量和耗电量的关系,终于开发出了这套红蓝双色闪光灯管,不仅减少了35%的电力消耗,还略微延长了植物寿命。
这种科研精神让基地里的人感触良多,他们很快把那帮工程师赶了回去,连带行李一起丢到外面。
毕竟,氧气池两个月的耗电量,还不够外边防御炮发射一次的。
氧气池一端连着电梯,另一端连着宿舍区,中间只有一道墙板隔着。从氧气池来到宿舍区,帕克斯感觉自己是从菜园到了果园。这里没有故事书中的高科技卧室,每个人的房间都是石质小路划分出来的方块,用几层茂密的攀爬植物充当墙壁和门,现在正值落果期,上面挂着大量甜美的浆果。帕克斯看到几只蜜蜂在果子上上飞来飞去,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哪有佣兵会住在果园里,王伟带他来,一定是让他务农的,那些拿枪的就在一边监工,看见不好好干活的就修理一顿,整个基地就是个血汗工厂,没错,一定是这样。
直到他们离开那些生机勃勃的区域,进入充满了机油味的战备室时,帕克斯的顾虑终于烟消云散。这个长形的大房间里,各种武器弹药挂满了墙壁,从手枪到大炮,都是质量一流的高价货。这里没有打驳壳弹的古董枪,只有清一色的等离子武器,步枪,机枪,每把枪都配备了动态捕捉仪和加长的电磁导轨,臃肿或修长的枪身上,密布的管线和层层套叠的仪表散发出大工业时代的气息,厂家或许没有仔细考虑武器的外观,但丝毫不影响它们的杀伤效率。与之相对的,导弹发射器上充斥着简约和光洁感,看上去像是一口气车出来的大圆柱,上面配备的瞄具和火控计算机都可以折叠并隐没在光滑的外表中,不留痕迹,非常适合杀手和特工,一看就是高科技大厂的招牌产品。
在房间中心位置的几个圆台上,码放了数件重型作战服,和王伟身上的一模一样,这是二区上最具侵略性的战衣,覆盖钛合金装甲,内衬有缓冲弹簧,配备全景作战盔和三防系统,纯人力驱动。只要穿上它还跑得动,就能化身人形坦克。
看到这些有威力的家伙,帕克斯忍不住仔细观摩起来,有些跟不上王伟的步伐了。
此时“绿萝”的队长洛芙就在战备室中,帕克斯看向她的侧脸,感觉比德卡娜要年轻漂亮,若仔细化化妆,正是让年轻人魂牵梦萦的御姐形象,但她身上的肌肉像是壮年男子那样剽悍,根本没有任何的亲和力可言,她那丰满的胸部不会让人浮想联翩,大多数人只当那是两块凸出的肌肉。许多少男看到她在社交网站上的头像,便果断发起追求,最后都不了了之,落荒而逃。
虽然身为队长,但洛芙干这行的年月比大多数队员都短,凭借惊人的战斗天赋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她只用了两年就在“绿萝”上位为队长。有人说这和她的家庭背景不无关系,但仍然没法否定她的实力。
此时洛芙正穿着简易的汗衫和短裤,和几个队员清点今天新到的武器,见王伟带了个陌生人过来,先是打个招呼,接着让王伟把这个小鬼送走。
“呃,队长,这是我在酒吧里遇见的神射手,你看看能不能给个机会。”
“那把他带靶场去等待测试。”洛芙说话时只盯着架上的武器,根本不屑于打量帕克斯。
就在两人准备前往靶场时,队长又把他们叫了回来,“你们两个会数数吗?赶快清点那边架上的导弹数目!”这话和先前秘书式的平静不同,帕克斯听到其中夹杂了破音和嘶叫。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着急,两人还是乖乖照做起来,正当他们心里一大堆疑问没处问时,洛芙旁边的一个队员凑到这边来,问王伟:“你到哪撒欢去了,一直没你信号。”
“我还奇怪呢,怎么我去领个武器,回来基地里就这点人了。”王伟想到刚刚路过的宿舍区,那是闹鬼一般的安静。
“探心人一艘搜捕舰在后勤中心那边坠毁了。总部怕遭了探心人的报复,把所有人叫出去预备,这边看仓库的清点到一半也跑了。我们几个没来得及跑出去,被队长抓这儿做苦工了。”对方苦笑一番,看王伟面前架上码满的火箭弹,同情地说:“继续忙吧伙计。”
“你们两个快点滚去工作!”洛芙高声厉喝,尖锐的嗓音让闲谈的两人一个激灵。平日里他们的队长没这么大脾气,但只要来了脾气就会像个泼妇一样呼天抢地。
还没等这尖声训斥回音落定,他们的头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巨响,接着又是一声,好像有朵雷云在远处不断轰鸣。
“儿郎们别点了!拿起武器准备战斗!”洛芙知道这是地表的防御炮开火了,如她预料的一样,探心人不会放过这个地方。基地里的人寥寥无几,这不是大问题,地表威力无穷的防御炮阵列能消灭大部分目标,她和手下会清剿那些侥幸来到地面的敌人。
战备室的佣兵们纷纷端起武器冲出战备室。王伟没管帕克斯,直接抄家伙跟着去了。正当帕克斯不知所措时,洛芙把他抓到战甲码放区那边,急匆匆挑出些小号的作战衣,往帕克斯身上一比划,果不其然都太大了。
“就这样得了!拿件你趁手的武器,跟上他们!”洛芙把帕克斯往旁边一推,钻进一套挂满武器的重型动力甲,那是她的私人定制款,有着步战机甲级别的防御力和机动性,要想在上面留下些刮痕,敌人必须拿出些对付坦克的手段。等她整备完毕后,看到帕克斯在摆弄一具制导导弹发射器,也不问他是否选定了这件武器,直接抄一辆推车,把发射器、一大堆导弹和帕克斯一并装进去,推着它直奔电梯井。
跑在前面的佣兵队员们刚进电梯,就看到队长驾着她的动力甲,如发怒的犀牛般冲过来。等她在电梯里刹住车,周围的人一个个惊魂未定:要是她推着这载满导弹的推车撞上了墙,大家都将在炸药的轰鸣中迎来同样的下场。
洛芙以为他们怕的是推车里的帕克斯,训斥道:“多一个人是好事!”
队员们看帕克斯身上一件长衫,一件牛仔裤,还蹬着一双老旧胶鞋,哪有一点像样的防御。
这能叫多一个人吗?王伟心想,这叫多了具尸体。眼下只能祈祷地表的战斗不会太激烈,否则不仅是帕克斯,这一队人马都要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