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汤不够了。”
“不够就再煮些来吧。”
“可是没有花了。”
沉默。良久。
“没有花就等吧。”
“知道了。”
小女孩儿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头漆黑的秀发在头上分成了两堆倒三角,上面各坠着一颗银铃,随着身子一动一动,叮铃叮铃的响……只见她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走到已经见底的锅前,虚虚的合了下手,众人立刻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力量挡在了身前,不得已向后退去。对了,就像是被关在了门外,只不过视线并没有受阻,仍旧能够看到之前所见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进不去了?”
“不知道啊,好像被关在门外了?”
“啊,哪里有门?”
“前面啊,不信你摸摸?”
“好像确实是哎,这门怎么还是透明的?”
“不知道。对了,你们谁听到她们刚刚说什么了?”
“没有啊,他们有说话吗?”
“说了,我看见嘴巴动了,但是没有听见,好像没有声音。”
人群中立刻喧哗了起来,从拥挤的队伍为什么不往前移到她们之间说了什么,又相互询问着之后该怎么办,每个人都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扰人烦躁,更有甚者开始去敲那透明的屏障,他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阿其,原来你也在这儿?”
迷糊中听到一个声音叫自己,何其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单位的一个同事,原来他也来了。鼻尖的香味儿褪去,脑子渐渐清晰,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些事,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关切的询问,让何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不仅仅是他,连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一样,一幅兴致浓浓的表情。
“没……没有……你还好吗?”
何其想了好久,才试探着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很好啊,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快排到我了队伍却突然不往前走了,我还着急回家呢,你知道的,我老婆儿子正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我儿子他刚学会叫爸爸,每次看见我都叫个不停……”
也许是看见何其的表情有些古怪,同事默默的收了声音,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明明是那么一个大好的女青年,偏偏熬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对象,怪可怜的紧,也怪自己嘴欠,提什么家里孩子的。何其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是到处张望着,可惜人实在太多了,看也看不清。
“阿其,你找什么呢?”
同事也伸长了脖子,然而他并没有目标。
“没什么,我看人挺多的,我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待着。”
她没敢说自己在找人群中有没有他的老婆儿子,因而随便找了个由头。
忽然,她瞟到西边有座桥,看着没什么人,略微思索了下便往那里走去。同事挠了挠脑袋,想着反正也没见着别的熟人,倒不如两个人在一起,多少还有些照应。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还没有到桥头,就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从桥底下传来,何其往旁边走了几步,探了探身子,才发现那里有一条小船,小船太暗了,暗到跟河水一个颜色,如果不是老者出声,她即便站到了跟前也是认不出来的。
“最不该来的地方都来了,还有哪里来不得。”
平静的声音让老者有些惊讶,不过他倒不再出声,何其也不追问,只上了桥坐在了桥的中间,两条腿悬空荡着,风从耳边掠过,莫名有种坐在秋千上的感觉,只可惜桥不会动。
“如果你还想见到儿子的话,就不要学我。”
同事正准备伸出的脚,尴尬的停了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在做什么?”
本来,何其不想说这话的,可如果不说,他不小心掉进了这忘川,怕是连等那碗汤的机会都没有了。
“怎么,想起来了吗?”
何其的脸上扬着微笑,同事却觉得渗人的很。猛然间脑袋里一阵剧痛,腐臭的气息让他浑身一震。
“我……我……”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何其点了点头。
“你死了。准确的说,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何其就是觉得自己很适合说这样的话。她回过头看着河水,那些黑暗里不经意一闪而逝的碧盈盈的东西正不出所料的盯着自己,来者不善。
“是因为?”
“台风。”
同事的记忆回到了尽头,对了,是台风。天气预报说台风马上就来了,需要提前做好预防准备,可是人类在舒适安逸的情况下待久了,危机意识变得薄弱,所以正面冲突之下,连续的雨水很快就导致河水暴涨,再加天文涨潮,一切来势气势汹汹,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逃就全部被吞噬了。
想到这里同事抱头痛哭,何其不知道他哭的是自己,还是妻儿。那悲切的声音从最初的一小点很快就变成了一大片,甚至连脚底下的河水都开始泛起了暗涌。何其只呆呆得盯着水面,并不加劝阻,该是伤心的时候就让他伤心吧。何其这样想着。
“婆婆,他们怎么开始哭了?”
孟婆听着那些熟悉的声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可累惨了她这把老骨头。
“那是因为你把所有的花都熬成了汤,他们没有花香可以沉醉,生前的记忆就会慢慢消散,到了死亡面前,谁又能不动容呢?”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的听着,这一刻她只希望那些花快点开,这样大家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喝汤了。
“那婆婆我去看着花,如果开了我马上熬汤。”
孟婆知道这孩子天性善良,看不得人受苦受煎熬,可是生而为人,哪里有不受苦的不受煎熬的。但也没有点破,毕竟她还小,很多东西需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体悟。
“阿其,我不想死,我想回去找我的老婆孩子。”
何其回过神来的时候,同事正在摇着她的胳膊,猛烈到能把她摇到忘川河里去。
“生死有命,你不想死,他们也不想死,可是终究都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其认真的模样让同事慌了手脚,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落到这样的下场。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推了何其一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安心的往前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痛苦。所以,你要付出代价。”
何其的身子在不断的下落,代价两个字在耳边飘散不去。原来,代价是这样付的。
船重重晃了一下,那些绿莹莹的东西紧跟着跳出水面但很快没了回去,继而聚集在船的周围不肯离开。
“我就说了,你不该来这里的。”
老者闭着的一双眼睛,表情轻描淡写。
“来有来处,去有去处,又哪儿是我能够随意安排的呢。”
何其保持着掉落的姿势,她知道老者是故意停在这里的,否则她又怎么会恰好落在在船上呢。
“的确,来有来处,去有去处。”
黑暗中,老者再无所动,倒是忘川里的水,暗涌不止……
新闻:此次台风百年一遇,造成损失难以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