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萨哈磷回到房间，几个孩子已经坐在房间等候。“阿玛、额娘，我们几个熬了粥，你们坐下来试试。”昀儿边说边盛粥，静儿和阿达礼上前扶萨哈磷坐下。阿达礼他们几个眼睛通红，看来他们彻夜未眠。“你们好乖啊，我们吃早餐。阿玛很开心，你们都坐，陪阿玛一起吃。”萨哈磷笑着夸道。
我给杜兰盛好粥，抱着杜兰坐下。昀儿有一张巧嘴，把我们几个哄得开怀大笑。吃完饭，几个孩子抢着收拾桌子。“你们几个坐，阿玛有话要说。阿达礼，凡事三思而后行，多多听取额娘和玛法的建议。阿达礼，阿玛只求你平平安安，其他的阿玛别无所求。阿达礼、勒克德浑，你们两个是哥哥，杜兰是你们弟弟，不论何时，你们都要相亲相爱。记住，杜兰是你们的责任，身为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
阿达礼和勒克德浑跪在地上，阿达礼说道：“阿玛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弟弟妹妹的。有我在一天，任何人休想欺负我的家人。”阿达礼说完，勒克德浑接道：“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弟弟，不辜负阿玛的期望。”萨哈磷扶起了阿达礼和勒克德浑，欣慰道：“阿玛相信你们，好孩子，以后这个家全靠你们了。杜兰，好好听哥哥姐姐的话，长大后好好孝顺额娘。”
杜兰还不明白萨哈磷的话，只是乖巧地点头。“静儿，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但也不要委屈了自己。昀儿，你性格刚烈，阿玛对不放心的就是你，以后好好听额娘的话。对了，还有你们大姐，你们要多帮衬着，别让讷敏受委屈。你们好好听额娘的话，长大后好好孝顺额娘。”
“我知道了，阿玛，我会照顾好自己，守护好这个家。”静儿字字铿锵有力，萨哈磷听了欣慰至极。“阿玛，昀儿会改的，昀儿会帮阿玛保护家里的每一个人。”萨哈磷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哽咽道：“好，我放心了。我想听《最浪漫的事》，阿达礼，去书房把额娘的琴搬过来，静儿、勒克德浑，把文房四宝取过来，我想画全家福。昀儿，给阿玛研磨。”一切准备就绪，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坐好，我坐下开始弹琴，萨哈磷提起画笔，幸福而温馨。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砚台落地声，墨汁撒了一地，萨哈磷趴在桌子上，讷敏推门而入，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大姐，你哭什么？二姐，我们把阿玛扶到床上去。”昀儿的冷静让我心惊胆战，静儿看着我，我点点头。“阿达礼，去通知玛法和各位叔公叔伯，别失礼了。”此刻我的思维很清晰，也没有想哭的冲动，唯一想做的只有替萨哈磷守护家和孩子。
“是，额娘，儿子不会让额娘失望的。”阿达礼磕了一个响头，转身离开了房间。“杜兰，阿玛睡着了，跟二哥去睡觉，乖乖听二哥的话，你知道吗？昀儿、静儿、讷敏，你们也出去吧，我想陪陪他。”几个孩子很懂事，退出了房间。病痛的折磨使萨哈磷骨瘦如柴，我给萨哈磷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给萨哈磷念叨我们的往事。
不到两柱香时间，代善推门而入，如果不是阿达礼扶着，代善可能摔倒了。代善走上前，狠狠地扇了萨哈磷一耳光，骂道：“不孝子，竟然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阿达礼跪在代善面前，哭道：“玛法，我会代替阿玛孝顺您，您保重身体。”
代善扶起阿达礼，训斥道：“不许哭，我爱新觉罗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听见了没有？”“是，孙儿记住了。”我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祖孙俩。走出房门，满院子白色，哭声一片。我坐在客厅，看着来来回回走动的仆役，好像在拍电视剧，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夏荷冲了进来，拉着我往外跑。“福晋，皇上来了，您快去接驾。”原来是皇太极来了，真是君臣情深。我跪在代善后面接驾，皇太极一身素衣，扶起代善。“二哥，请节哀。萨哈磷为大清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朕。”皇太极的眼里含着泪花，代善感激涕零。
我想撕破在场人的假面具，想让他们全部滚出去，我终究没有那个胆。有代善陪驾，我乐得清闲，躲在书房里看医书。如果我的医术精湛，一定可以救萨哈磷。代善不会老来丧子，杜兰他们不会没有阿玛，究其原因，还是我的医术不精造成的。萨哈磷的病还是当年跪雪地时落下的，如果不是我坚持所谓的一夫一妻制，萨哈磷也不会被罚跪雪地。
葬礼由萨哈磷大哥和四弟主持，我领着孩子跪在萨哈磷灵位前。静儿和讷敏哭的像个泪人，阿达礼和勒克德浑很坚强，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最让我担忧的是昀儿，她握着萨哈磷的手不放，为了保存萨哈磷的尸体，周围放置了很多冰块，我担忧昀儿会受不了寒气。所有人都劝过，但无济于事。昀儿不哭也不闹，三天滴水未进，体力不支昏倒在灵前。我派夏荷和静儿看着昀儿，并下令瞒着昀儿萨哈磷火化的消息。
萨哈磷火化那天，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一般。我领着孩子跪在最前方，由阿达礼点火。阿达礼刚要点燃火把，昀儿冲了进来，熄灭了火把。“不许动我阿玛，谁也不许动。谁在往前走一步，我死给他看。”昀儿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害怕昀儿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昀儿，听额娘的话，把刀放下。万事好商量，快把刀放下。”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昀儿向后退。“不许往前走，否则我死给你看。额娘，阿玛答应我，要看着我出嫁的，他会醒过来的。”昀儿的脖子出现了一道血痕，我不敢走上前，阿达礼急得直跺脚。
“三妹，听二姐的话，把刀子放下。你难道要阿玛走的不安心吗？二姐求你，把刀子放下，让阿玛走的安心。”昀儿一阵恍惚，多尔衮趁机制服了昀儿。“昀儿，乖乖听话，让你阿玛走的安心。”昀儿用仇恨地看光看着多尔衮，嘶吼道：“你们全是坏人，我要去陪我阿玛。”
多尔衮放开昀儿，给了昀儿一巴掌。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多尔衮对昀儿宠爱有加，无论昀儿提什么要求，他都乐呵呵地答应。“爱新觉罗茉雅奇，你闹够了没有？如果你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给我去点燃火把。你阿玛不在了，你还有很多亲人，他们很疼你。为了他们，你要振作起来。”
昀儿捂着耳朵冲了出去，静儿追了出去。阿达礼刚点着火把，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落。所有人的脸色大变，萨满法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法师，选择好了日子再通知我。勒克德浑，送杜兰回府。阿达礼，剩下的事交给你了。大哥、四弟，麻烦你们了。”交代完，我冲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急，根本看不见前方的路。昀儿轻功极好，一般人追不上，不知道静儿追上没有？“昀儿、静儿，你们在哪呀？”我顶着风呼喊着昀儿、静儿，只是无人回答。风沙吹得人真不开眼，我只好凭着感觉找她们俩。风雨交加，走路很困难，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们两个？
“萨哈磷，如果你在天有灵，求你保佑她们平安无事。失去你，我的世界已经崩塌，再失去她们，我真的熬不过去了，你一定要保佑她们俩。”雨一直下，风一直在怒吼，我的嗓子喊哑了。天渐渐黑了，雨也渐渐变小了，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昀儿和静儿回家没有？几天没吃东西，又淋了大雨，我的头很沉，很想睡觉，但两个孩子还没找到，我告诉自己不可以晕。
醒来时，我竟然躺在昀儿的房间里，天已经亮了，我穿上鞋冲了出去。“济海尔，昀儿和静儿找到了，她们受了风寒，喝完药睡着了。这是你的药，趁热把它喝了。”多尔衮把药递给我，我接过药一饮而尽。“谢谢你，我去看看她们俩。”多尔衮拦住我，我不解地看着多尔衮。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萨哈磷去了，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昀儿她们该怎么办？静儿、昀儿找到你时，你正昏迷不醒，好好保护自己，让萨哈磷安心地去。”看着多尔衮，想起萨哈磷的话，我忍不住问道：“小多，你对我是不是…”有意思三个字终究没有问出口，不管有没有，我都要和多尔衮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是说，你有没有恨我？因为…”我未说出口的话，以多尔衮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猜得到。“恨，却无可奈何，为了大清朝，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该如何劝多尔衮，只得转移话题。“谢谢你，我去看看她们俩。你府里有事先走吧，有大哥和四弟帮衬着，出不了大事。”
我轻轻推开静儿的房门，兄妹几个都在。“额娘，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好，害额娘淋雨生病了。额娘，十四叔公把我骂醒了，我要守护好这个家，让阿玛安心的离开。额娘，过来看看阿玛的画。”萨哈磷生前的最后一幅画，我们一家八个，我和萨哈磷坐在中间，背景是漫天的桃花，落款是崇德元年五月初九。
“画的真好，额娘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论何时，你们要记得，你们是亲兄妹，要相互扶持。我们一起努力好好守护这个家，好不好？”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答道：“好。”我紧紧抱着我的孩子，他们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为了他们，我要好好活着。
萨哈磷火化那天，天空万里无云，经过商量，我们让昀儿点燃火把。熊熊大火燃烧了一切，我抱着杜兰，静静地看着萨哈磷消失在我的眼前。那个疼我爱我包容我的人走了，彻底消失了，但我和他的血脉还在，我有义务照顾他们。火越来越小，不到一个时辰，火灭了。
转眼又到新年了，府里没有大肆张灯结彩，我没有去参加宫廷筵席，留在家里陪几个孩子过年。饭桌上摆了七个碗，昀儿给我们盛饺子。昀儿第一碗给了萨哈磷，萨哈磷走了有半年了，但孩子们坚持给萨哈磷留座位。“孩子们，吃饭，吃完饭陪额娘守夜。”“好香啊，我要多吃几个，三姐，你不许抢。”勒克德浑把饺子护在怀里，静儿掰开勒克德浑的手，抢走了饺子。
“二姐，你也欺负我。”勒克德浑不满抗议道，杜兰把饺子递给勒克德浑，说道：“二哥，给。”昀儿撅着嘴说道：“杜兰，你应该给三姐，没良心，亏三姐对你那样好。”被几个孩子一掺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抬头看向外面，白雪皑皑，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好年成。
孩子们玩累了，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从书房抱出一坛酒，独自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李白还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我连明月都邀请不了，只能独自在庭院里喝酒。迷迷糊糊间看见萨哈磷走了过年，我伸手去摸，无论我如何努力，就是够不着。我试了几百次，最后一次终于够着了，我握着萨哈磷的手，幸福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