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岁暮,云潇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因为早在他五岁的那年,岁暮就已经“自杀”了。
那时岁暮才十岁,总喜欢粘在他的爸爸山福身后,和他一起出海,一起潜水,有时候,爸爸还会捞一些好看的珊瑚带回家。
但岁暮最喜欢的不是珊瑚,而是水母。在他的心里,自己只容得下两个东西:他的爸爸和水母。
但生活捉弄人,他亲爱的家人之中,除了山福,其他人都不喜欢他,为什么?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傻。
看见鱼或者什么虾啊螃蟹啊,就走不动,一个人能自己和一只小海龟玩上一星期。所以从小,岁暮就和云潇和洛泠一起玩。
其实岁暮并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岁暮在九岁的时候就把《海洋生物大全》记住了,他总会炫耀着向洛泠和云潇介绍山福捕上来的鱼。
但在岁暮十岁的时候,悲剧发生了。山福在出海的时候遇到海龙卷,溺水而死。
那天下着滂沱大雨,海龙卷就仿佛在岁暮的面前。他发疯似的朝港口跑去,被一众渔民拦住。岁暮的双手伸直了朝海龙卷的方向抓,像是想抓住他的爸爸。
他呆呆地望着那高达几十米的海龙卷,双目呆滞,盈满泪水,却流不下来,嘴巴微张,时不时在嗫嚅什么,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在喊爸爸,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几天过去了,海面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如若不是见过,很难想象大海刚刚“杀”了人。
全岛的人除了岁暮都出动去找山福,包括云潇和洛泠。
一天过后,人们终于打捞到一具尸体,尸体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瓶子,瓶子里装着一个水母标本。进过辨认后,确认了,他就是岁暮的爸爸山福。岁暮的妈妈艾钗,岁暮的姐姐岁柚,岁暮的爷爷奶奶灰里和戎琦,全都跪在岁暮的爸爸身边,像是在比赛谁流的泪水多一样,不住地哭,不住地哭。
岁暮躲在不远处的椰子树后,拿着一个瓶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岁柚突然看见了他,登时停止哭泣,拉着艾钗看向椰子树后。
艾钗一看,是岁暮,顿在那里像是在思考什么,一会儿后,就气冲冲地将树后的岁暮拉出来,拉到山福的尸体前,几乎是喊着说出来:“你个混蛋,都是你,是你克死了你爹!还不快跪下!”
艾钗一脚踢向岁暮的膝盖让他不得不跪下,但岁暮毫无变化的表情让艾钗更是愤怒。
“你,你们看啊,就是这么一个扫把星,克死了他爹,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艾钗捂着脸,痛哭起来,忽然话锋一转,朝岁暮痛骂,“都是你啊,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你啊,迟早有一天,你这个扫把星,要克死我们全家!”
说着,就朝岁暮一巴掌扇过去。“啪——”岁暮的脸上多了一个通红的手掌印。他的脸迅速地肿起来,但不见一滴泪水落下。
这场闹剧持续一天后,岁暮一家似乎是觉得表演够了,带着脑袋肿成猪头的岁暮回家。
之后的两年时间,大家都未再见过岁暮。直到某一天,蒙头垢面的岁暮不知从哪里逃了出来,遇到云潇和洛泠。
当时的岁暮饿成了皮包骨,他们俩甚至不敢让岁暮走路,害怕他一走路就会散架。岁暮的眼深深地凹下去,呆滞的双目没了原来的灵气,曾经仅剩的聪慧似乎也被生活消磨殆尽。
“这个用狗shi做成的世界,有什么好活的。”
这是岁暮看见云潇和洛泠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嘶哑至极,像是想撕裂什么。
洛泠看见岁暮后,惊喜地跑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又下不去手。
“我明明都成了行尸走肉,却偏偏要编织活的谎言。”
这是岁暮说的第二句话。或许是很久没说过话了,他说的话,令人感到有些涩然。
岁暮坐在海边,手中握着一个水母标本,嘴巴里喃喃细语:“b……爸……b爸。”像是一个婴儿一样学说话。
云潇拉着洛泠的手,出了不知多少冷汗后,对洛泠说:“走吧,回家。”
“岁暮哥怎么办?”洛泠抬起头问。
“让岁暮哥休息会儿吧,他太累了。”
洛泠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人们在树上发现挂在枝头的岁暮,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瓶子,周围流淌着鲜血,流进瓶子里,把瓶子染红,把水母标本染红。
石头说:“嘘,别吵,他只是睡着了。”
“我不是单纯,也不是深沉,我只是想剪一片海,带回家”
树下的石头上留着这么一行字。
艾钗看见了,忙叫“哎哟,真是不吉利”,就把岁暮拉下来,戎琦和灰里把岁暮接过来,放在一旁那个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船上,将岁暮送到海里。
草草了结了岁暮的“葬礼”,洛泠扯着云潇的衣角,问:“云潇,他们为什么要把岁暮哥放进海里啊。”
云潇摸摸洛泠的头,说:“因为岁暮哥喜欢海呀。”
岁暮的尸体在海上漂流,灵魂却并未消散,或许是黑白无常都觉得他可怜,不想收他。
就是因为这样,被穀右钻了空子。穀右来到岁暮面前,问:“你想你的爸爸吗?”
岁暮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木然地点点头。
穀右又说:“做个交易吧,我让你再见到你的爸爸,但你必须给我一个东西。”
岁暮的眼中终于有了光,问:“什么东西。”
“你的灵魂,我要你的灵魂做交易,我会给你强大的力量。”
“好。”穀右听到后,满意地笑了笑,将岁暮“复活”后送到葬天盗。
“从今以后,你就叫葬三,在这里生活,每次抢劫民船的时候要把人杀掉,然后将死人留在你的房间,我会定时来取的。”
然后穀右从虚空拿出山福的“尸体”,走了。
岁暮看着眼前的山福,凹陷的眼眶湿润了。
于是,岁暮就在葬天盗里生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