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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孙北北终究还是调走了。闹得太不像话了,这是不必置疑的结局。居然会两个人会在孙北北逃课归来时一起在走廊里放肆的大笑,引得人群两行注目,都没注意,差一点刚打的开水就泼到数学老师身上。在这样一个校风严肃,精粹进取的学校,老师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异类存在,何况老师还那么苦口婆心的劝阻了那么多次。

王骑鹿想起了孙北北拉着王骑鹿逃课时的坚决眼神,她说“王骑鹿,你这次不不去听这个演讲真的会错过许多的。”

“真的么,可是,老师……”

“这个作家的书我看过,写书的观点和道理真可以说是精彩。”孙北北不等王骑鹿说完就打断她的话。

王骑鹿低下头沉默了“可是还有这么多的功课,况且老师那里也不好交代。”,

“一个学生如果不逃课,就根本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生。”孙北北看着低下头的王骑鹿开始很认真的说。

“明明是做坏事,你还能说得这么语重心长,就好像老班。”王骑鹿窃窃的笑了,笑的同时心里用上一层层很酸很酸的泡泡。

“那你去么。”孙北北又问,

“不能去,还有老班。”王骑鹿用眼睛坚定地回看了孙北北,但王骑鹿并不想劝孙北北,她知道,自己劝不住。

孙北北明白了,放下了拉住王骑鹿袖口的手,沉默了一下,笑了笑说“你不去也好,给我做掩护,两个人生病就太可疑了。我听演讲的时候做笔记,回来讲给你听。”

“好。”王骑鹿除了这个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孙北北就拍了一下王骑鹿的肩,留了一张生病的请假条就拎起书包呼啦的一声从门口飞奔了出去,甚至连老师的面都没见。连病她都没屑于装。

王骑鹿知道自己很懦弱,然而她只事习惯于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安静的过活,等到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再在孙北北面前发一些字字珠玑的小牢骚,

就因为这,孙北北高估了她。

还是这样比较安全,王骑鹿望着窗外孙北北飞奔离去的背影现实心酸的想。

王骑鹿清楚的知道,只要人活着,生命就是一个囚牢,根本没有真正绝对的自由,逆规则者亡。王骑鹿只能把自己包裹在一片小巧玲珑的空白里,适应着整个世界。然而孙北北不同,孙北北是跳跃在这尘世间的精灵,她的心灵如冰雪般洁净。

上课的时候,王骑鹿一直在想着孙北北该到哪了,孙北北是不是已经到了目的地,孙北北又听到了什么新的见闻,孙北北是不是又开心的笑了,王骑鹿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翻涌,她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和孙北北一起去。然而,如果此刻孙北北又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再一次做出选择,王骑鹿依然会选择留在这里,并且,没有任何犹豫。

尽管,她此刻内心翻涌,课都没好好听得进去。

“孙北北怎么没来?”数学老师一脸不高兴的问

“哦,她生病了,请假了,留了张请假条在这里。”王骑鹿把手里的请假条恭恭敬敬的交到了讲台上,数学老师只是不高兴的瞥了一眼说了句“生病,就她病多。”然后就开始讲课,把王骑鹿尴尬的晾在讲台边上。王骑鹿的心情像一匹灼灼的锦,瞬间被漂白了颜色。

王骑鹿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心一意的盼着孙北北快点回来。

孙北北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叫王骑鹿出去打水,在路上,孙北北把一个早上的所见所闻全都原原本本的讲给王骑鹿听,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引得人群两行注目,是的,只要和孙北北在一起就会不由自主的变成这般张扬的孩子。

笑得忘乎所以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她们面前脸色铁青的数学老师,

直到一不小心就把刚冲得烫咖啡浇到数学老师新买的羽绒服上,两个人才明白过来。

“孙北北,我正想问你呢,你早上为什么没来上课。”咖啡顺着羽绒服汩汩的流下来,形成了一条淡褐色的水膜。

“我早上生病……”孙北北低声着解释

“哼,生病,早上生病,下午就不生病了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你们老班解释。”

当数学老师铁青着脸把她们两个揪着送到老班办公室的时候,王骑鹿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孙北北要被处分了。

“你不是生病了么,病得都要去医院了,怎么还能笑得那么大声啊。”老班在一字一句的问,面容严肃。

孙北北低着头沉默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不着一字。显然,她不能说出她逃了一个早上的课,只是为了听一个在老师看来并不怎么知名的作家讲去讲并不怎么有趣的旅行故事。

“你天天这样,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不会考不上的,只是考的好与坏的问题。”

“好,即使你不在乎,那王骑鹿呢,王骑鹿的成绩可比你的好,要是她也被你带的考不上好的大学怎么办。”

“我没有带坏王骑鹿什么,我只是告诉她人生除了做作业以外不止还有别的活法,人生应该精彩。”

“如果没有好的成绩,好的未来,好的工作,你拿什么谈精彩,全是空中楼阁。”

“精彩是一种状态,是的,我承认,好的工作和学历确实能够扩展人生的轮廓,但如果你愿意,他其实并不需要庞大的外在物质的作为支撑,在能够满足温饱的情况下,人需要一个诗意的人生,我认为人真的什么都要经历……”孙北北飞速的说着,王骑鹿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口,但孙北北没有停下

“好了好了,别再跟我说这些了,你犯了错误还这么倔强,你就不会认个错么,你难道就不怕我报告给学校,给你一个处分么。”老班愤怒地说,王骑鹿倒抽了一口冷气,老班终于忍受不住,讲到了王骑鹿的害怕处“我除了偶尔逃课和学习不好以外本质上并非是坏孩子,为什么要向学校通报处分我?”

“而我要通报处分你正是因为你逃课。你道不道歉,如果你道歉并且写一份保证书,我念在你也算是第一次被我抓到的份上就饶了你,只不过你以后的假条,我一律不批。”

孙北北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顾王骑鹿在她耳边屏住呼吸轻轻吹过去的“道歉道歉”声,毅然的开了口“我可以道歉,但我并不能保证我以后不请假。因为,我认为有些东西比课堂上教的要重要的多。”

孙北北说完这句话后,连王骑鹿都感觉头顶上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感觉手脚有点发凉。她看到,老班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孙北北,继而转化为一种愤怒,她感到老班的眼睛里正有什么在不停的熊熊的燃烧着,紧闭嘴唇上面的皮肤因为绷紧而簌簌的抖动着,然而他最终没干什么,他只是慢慢的一字一顿的开了口“那就请你不要和王骑鹿坐在一起,请你不再待在我的班级。”说的清楚无比。

没有声音,所有的日子都没有了声音

“你就去道个歉呗,道个歉又不会怎样,你就说你以后不逃课呗,你就不能说一句你错了,你知不知道你说了,老班就会原谅你,你就不用被处分了。”

那时的孙北北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然后拉着王骑鹿一起跑,跑到学校后面的荒坡上看烟绿的高草,碧蓝的天空,和低沉的快要垂到头顶上大片大片厚重的云朵,真的是一朵朵。空气中到处都是小草散发出微冷的清香,她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被耀进阳春三月的阳光里,闭上眼睛,唯美清新。

语文课上老班讲什么王骑鹿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旁边肥硕的管银行正呆呆的望着黑板。管银行是孙北北走后,王骑鹿的新同桌。

王骑鹿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胖胖痴痴的男孩每逢考试总是在年级前二十名,那是王骑鹿所梦想的名次啊,要知道在这个本科升学率在五年来稳居全省第一的学校来说意味着什么。王骑鹿极羡慕他。

管银行在旁边认认真真真的做着笔记,用清纯无辜的眼神盯着老班,几乎全班所有的人都在用着专心得无可挑剔的眼神盯着老师,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同学举止得体,完美的叫人无法申诉。

王骑鹿知道这里面出了尊敬老师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老班的评价是高三保送的重要筹码。有时候,王骑鹿也会不自觉地跟着这样去做,想起自己平时问问题时的那种讨好老师的眼神,王骑鹿觉得自己庸俗透了。

老班正在黑板上讲着一些高考八股文的得分秘籍,无非是中心思想点题,不能创新但能求稳,没有思辨能力的同学最好阐述主流观点,字数不够的同学多举两个例子,千万不能写青春爱情,批判高考之类的文章。不要以为这很有个性,你的故事多么多么的动情,就算你把阅卷老师写得哭着点头同意你说得对,你永远也只能得到一个不及格的大叉。

王骑鹿笑了笑心想,这正是我们想写的。然而,这离我们发了疯似的编写自己的爱情故事的初中时代已经过去了好远。

王骑鹿想就是在作文课上我们学会了说谎和欺骗,怎样为了自己的高分去闭嘴,怎样为了博取阅卷老师以为我们多纯多水有多么远大理想的矫情一笑而迎合,哪怕我们此刻真他妈写的想吐。虽然,我们真的很纯很水,有着风尘仆仆且明日尚远的理想和信念。

我们就是这样慢慢长大,变老,被社会的标准同化。

管银行做着笔记,王骑鹿一把抢过来看了看,逐字逐句条条框框老师讲的每一个中心点都记得清清楚楚,王骑鹿心想,有必要这样么,真不知道管银行是怎么想的,连语文这种课都要记笔记,然而,这就是差距,这就是他能考前二十名,而自己只能在几百名上下兜着游的原因,都是有代价的。

“呵呵,别看了,都是老师上课讲的东西,你记你也有。”管银行不知道王骑鹿在想些什么,笑呵呵的说完便不再理她,继续呆呆的盯着黑板看,时不时的埋着头做一些笔记。

“你连语文课这种课都要做笔记啊。”王骑鹿不死心的问。

“是啊,因为有的时候听不懂老师在说些什么啊。”管银行侧过脸来一脸呆滞的说道

王骑鹿也只得干噎着嘴巴笑了笑。做着最完整的笔记却永远不知道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唇在说些什么,这是我们这些孩子的通病,连管银行也不能幸免。

正巧这时老班注意到了他们,从很远的讲台丢过来一记白眼。管银行慌得赶忙回身继续听讲。

王骑鹿也开始正襟危坐起来,然而她仿佛听到了窗外被太阳烤过得土地发出的嗞嗞的皴裂声,太阳还很遥远。

王骑鹿微笑着说“你要走了呢,孙北北。”日光倾斜的有些不合时宜,窗外浓密的绿荫挡住了初夏的闷热。王骑鹿看见她洒洒垂下来的头发反射着荫绿绿的亮光,恍然似梦。真是一帘幽梦啊,王骑鹿这样想。

“喂,你昨天的作业会做么,水桶”王骑鹿愁眉苦脸的问。

“水箱,别想那么多了,反正老师到时候会说的,咱们先去打水吧。”

每天早上第一节课下课,孙北北和王骑鹿都要重复着同一句台词,然后他俩嘻嘻哈哈的去打水。也算是紧张生活中的一点调剂

因为喝水特别多,她们俩互称水桶和水箱。

看着体积庞大的水箱上孙北北总要打趣一句“很像你哦,水箱。”

冬天的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站在水箱面前看着水哗啦啦的流淌进杯子里,或者冲一杯滴滴香浓的咖啡,看着咖啡色的粉末混合着氤氲的雾气渐渐升起成了一杯褐色的液体,王骑鹿张着嘴就喝,然而往往就烫了舌头,噗的一下就喷得老远。孙北北看着王骑鹿狼狈的样子也大笑着喝一口,然后喷得更远,俩个人就这么嘻嘻哈哈的打闹着比赛着谁喷的更远,一点也不注意别人的目光。

每天和孙北北打水的时候就是那一天最快乐的时光。

“今天水桶已经喝了水箱许多水,但是水箱还没喝水,你说怎么办吧”

“凉拌,或者一人一半”

这样的日子已经在繁芜的时光里跫音渐远,我们都看到了时光的局限,可是无力改变。

“是的,我要走了,我不认为这样固执的勉强自己有什么好处,我是有棱角的人,我不愿意为了任何东西放弃我的刺,”孙北北微笑着说,

王骑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停顿在那里,想劝孙北北,但就是说不出话来。时间像是一点一滴的漏空了

老师一直很不喜欢孙北北,因为孙北北身上的叛逆在这所重点高中显得这样突兀,然而更糟糕的是孙北北的成绩没有好到可以支撑她的突兀,她的成绩不好,在这所中学只能排到倒数一百名以内,然而就算这样,孙北北也不甚在乎,因为她知道在这所重点高中内,就算成绩只排到倒数一百名内,照样会有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接纳她。

然而老师跟王骑鹿说的是:“你还很有希望,你排在四百名以内,你可以冲击好一点的大学。孙北北,你不要理她……你走的时候顺便把我今天要布置的作业抄在黑板上。”

王骑鹿走出办公室,手里握着老班的作业清单,想起老班刚刚说的话心里不知道是悲是喜,王骑鹿向天空望去,漫天全是流舞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落在王骑鹿的肩膀上。王骑鹿想起了孙北北发亮的眼睛和每天早上因为骑自行车而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颊,脑子里全都是孙北北曾经说过的话

孙北北说:叛逆只是一种张扬的姿态,我喜欢这种感觉

孙北北说:人生苦短,有限的人生就应该也只能做一些精彩的事

孙北北说:我想永远长不大,呆在学校里。

孙北北说:长大以后,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流浪。

孙北北说:与其这样不死不活的,心慢慢的被世俗的尘埃风化,还不如去天安门城楼跳楼来的万众瞩目,惊世骇俗。

孙北北说……

孙北北说……

孙北北说:我喜欢上学,喜欢学校如冰雪般洁净的感觉。

王骑鹿和孙北北看着又写了一黑板的作业,无奈地摇头,只能抓紧下课的每一分每一秒赶作业,为了晚上能多睡点觉,几乎是疯狂的赶,王骑鹿有时真想用炸弹把学校给炸掉,来个一了百了,然而即使这样想想,亦是一种奢侈。

白夜渐短,冬夜漫长,王骑鹿就这样伏在自己的小书桌前写啊写啊,每天脚都冻的失去了知觉。然而,她一直都忍耐着,因为王骑鹿一直知道,成绩将会报答她的忍耐,然而她更多的是一种不确定。总有那么一些人天资聪颖,不用努力,成绩却永远以一种漂亮到辉煌的姿态将自己的排名定格在年级前列,可惜的是,王骑鹿不是这种孩子,灰凉无望。

王骑鹿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孙北北的背,用手环绕住她的腰“孙北北,你不走好不好,你不记得我们一起干过的事么,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我从来就不喜欢郭敬明,但他有一句话讲的非常好,他说,即使是地狱,我们也要一起猖獗。”

孙北北微微地笑着,笑的弧度非常好看,纯净的像个小孩,但是,她一直没有说话。

王骑鹿差点靠在她的背上睡着了。

王骑鹿想起了好多好多事情。

第一次见到孙北北是在夏天,那时她们才刚来到这个学校,正值军训,骄阳似火,天蓝的仿佛水洗过,一拧就能拧出水来,军营里的树叶在哗哗啦啦的抖动,天热的不像话,单薄明亮的空气里仿佛浇了蜜糖,到处都是薄薄的流莹似的热浪,王骑鹿所在的这个第二小分队和远处第一、三、四、六……小分队一样,正在一丝不苟的训练着,即使戴着军帽,她们的脸颊还是因为天气暴热被太阳烤得通红,一脸湿拉拉的汗,仿佛水染温香的蔷薇。

只有第五小分队的人坐在透沁的树荫底下纳凉,手里的军帽被当做风扇在扇个不停,接着王骑鹿看见了坐在教官旁边的那个飞扬的笑脸,她有着淡秀的眉眼,在夏天里变得热红的嘴唇,正在和他们的教官说些什么。王骑鹿隐隐约约听到新疆,兰新线,宝鸡,库尔勒油田,西藏,成都,拉萨等字眼。都是些像黄土地般敦实厚重或者向天空般圣洁高远的字眼。

王骑鹿只在脑子里魂牵梦绕的想过。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所有人在饭堂前排着队等着唱军歌,按部就班的等着吃饭。只有一个人,过了老半天草冒冒失失闯进了队伍,她给出的解释让人苦笑不得,原来只是帮食堂大妈抬刚出炉的馒头,说着还举起了两只被热气烙了两道红印的手,她们的教官只是装这样子训导了几句就让她进队了。

“你们认识那女孩么。”看着被教官唯一带到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学生,同桌的几个不认识的女孩议论开了。

“怎么会不认识,孙北北,以前我们学校的大名人。”同桌的两个女生讽刺的笑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这个学校的。”

“还不是她们家有钱。”

“别说了,那不过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她也许不一样了。”

“易晓存,你就是心好。”两个女孩一边喝汤一边啧啧的笑了。

王骑鹿暗暗地看着这个女孩,白,很白,有着漫漫如北方大雪一般流雾深洁的肌肤和琉璃般的眼睛。

远处的孙北北在教官的桌子上旁若无人的嘻嘻笑笑,插科打诨。

吃过饭,王骑鹿有意到孙北北的洗碗的池子去洗碗,并借用孙北北的洗洁精,想看看这个在别人口中如此不堪的女生到底什么样。

然而,她和孙北北什么都没说,孙北北只是在微笑着把洗洁精递给她后,就端着碗,天真的用筷子把它敲得盆响钵响的走了,也不知道把洗洁精要回去。

王骑鹿对孙北北一下子就有了好感。

接下来的几天,孙北北的教官每天都带她到自己的桌上吃饭,仿佛自家的小妹,早晨象征性的练几下走正步和军体拳,下午都带着她们第五小分队躲到别人看不见的树荫下躲阳光,据她们分队的人说,她们整个下午都在聊天,大部分是听那个叫孙北北的女生和教官说,说一些她们不知道的远方和教官的故乡,并且时而语言难懂,措辞艰涩,时而嬉笑怒骂插科打诨。

有一次甚至把教官说的眼泪满眶。

全分队的人都很难过,以为教官是想念家乡,只有孙北北认真的说“教官,你是在怀念远方。”

然后教官就笑了,按了一下孙北北的头说“小姑娘,你懂什么叫做远方。”

“远方就是你的执着和你的迷惑。”孙北北的眼神很远。

“远方有你以前的故事么”有人不解的问教官;

“不,因为远方会发生你的故事。”孙北北代答道。

然后教官的泪就跌落了下来,一个下午都在和她们说她小时候的事,作业,补习班,暗恋未遂的同桌,上学放学,黑板报上长年累月的字迹,考试后的排名,家长的唠叨,和退伍以后他们对自己人生的安排。

说的都很实在,就跟人生一样。

孙北北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阳光饱满的好像充满釉质,夏天里的虫鸣吱吱作响,反而衬得内心十分萧寒。

住在同一宿舍的第五分队的女孩在卧谈会中一一把教官的话复述了一遍。

教官或长或短或简或急的句子和那滴跌落的眼泪深深地扣在了王骑鹿的心里,想起自己小时候被逼练琴,因为练不好,手都没知觉了都不能休息。小学初中上的奥数辅导班,没有几题是会做的,头皮都麻了,还是的继续做,初三,毕业班一个接着一个本子的升学秘籍,题海战术,金牌数学晃在眼前,眼睛都模糊了,看人都变得一模一样。

一个又一个的不懈努力终于成功的把自己送上了现在这所著名的高中,心内欢喜跃动。

未来在眼眸里淡淡升起,梦想次第绽放,浅浅的睡眠,沉沉的梦境。

因为,远方,会发生你的故事。

再一次看见孙北北是在开学。

因为生性中除了小逆不道的蛋头外,还有中国传统精神中的隐忍和中庸,王骑鹿在第一次进班人人都想坐在前排引起老师注意时,很淡然的选择了后排。

上课上到一半,孙北北才慌慌张张的跑来,没有穿校服,是一身很有个性的裤装,酷装。十分个性又不显得张扬的突兀,和自己一年到头不离身的校服比起来,王骑鹿暗叹这个女孩很会穿衣服,就如同一株青青翠翠的藤蔓植物,恣意生长。

孙北北揉着眼睛很抱歉的对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今天睡迟了”因为是刚刚开学,彼此都还不了解,因此都显得十分友善,大家都看着孙北北稚气的揉眼睛的样子笑了,老师也无可奈何的说了句下次注意,就放孙北北进来了。

因为没有别的座位了,孙北北就顺势做到了王骑鹿的身旁。

“别,这个座位还没擦!”王骑鹿小声地提醒,然而话还没说完,孙北北就已经坐了下来。“啊,这个座位没擦啊?”孙北北尴尬的站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王骑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孙北北眯着眼睛笑了笑,接过去开始胡乱的擦了起来。

和别的的女孩多么的不一样啊。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老师通常都照例不上课,大谈课堂纪律,文明礼仪,行为规范。老师说完了以后还有广播里的校长发言,无非就是学校的光荣历史,学生的行为准则,和新学期对新老同学的一些期望,照例冗长,如同未怀孕妇人的大腹便便,简直多余。

王骑鹿听得昏昏沉沉,干张着嘴巴,想起了古代哲人苏格拉底的一句名言: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听领导发言总是有这种茫然的感觉。

老师看见下面同学萎靡不振的样子,干咳了几声,王骑鹿又重振精神,抱臂坐好。却又看见孙北北趴在臂弯里睡得甜美如婴的脸蛋,还有嘴边泫然欲滴的口水。王骑鹿赶忙一推她,孙北北脸一动,还没来得及吸回去,就流了一桌子的口水。

然后孙北北就眯着眼睛咯咯的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图案问王骑鹿“你说桌上的细菌会不会跳着大叫发洪水啦,发洪水啦。”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北北脸上还有几道被衣服压出的印子,整张脸还显得模糊不清的。

王骑鹿也笑了出来,递给孙北北一张餐巾纸。孙北北简单的擦了擦后,又换个姿势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孙北北也没有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女生就是军训的时候,总是问自己借洗洁精的女孩。

彼时两人还不很亲近,对于彼此不甚了解。上课后才发现原来孙北北是这般天真而内心敏感的孩子。有着天生的亲切感,可你望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你会觉得你们离得好遥远。

不喜欢说话,从来不会和你聊天,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旅游杂志,有时也会看看窗子外的天空,写着自己的心情,并且把它们扫到角落里,埋在身后。用顾影自怜的方式对别人微笑。别人还以为是明眸皓齿。

孙北北喜欢写东西,这是王骑鹿始料未及的,都说上了中学以后语文老师的地位是值得可怜的,这话一点没错。有时候上语文课,孙北北不再认真听课,她总会拿出一叠稿纸和一包麦丽素,一边写一些东西一边吃着麦丽素,这时候她总是窃笑着对着王骑鹿说:“看,我又开始污损纸张了。”至于上面写着什么,孙北北从来就没主动给王骑鹿看过。王骑鹿也一直没有去看,王骑鹿怕自己一看就会深深的沉溺进文字的纠葛中去。王骑鹿一直相信孙北北的文字一定会美得触目惊心。

其他的课孙北北一般是很平淡的,她只是在上课的时候吃麦丽素,一颗一颗的,从来不吃巧克力,而是很多很多的麦丽素,吃的把牙都染黑了。孙北北也只是笑,她说麦丽素又廉价又甜。吃的她和王骑鹿的座位中间全是麦丽素的空包装纸,堆得老高老高,几乎都能平齐王骑鹿的小腿胫骨,然后笑嘻嘻的对王骑鹿说:谁的垃圾比我多。

笑容明媚的像个孩子。

窗外釉蓝天空上的云岚一天一天的从那里流过,日子也一天一天的飞逝。只有开学一个星期的日子轻松,而后的日子可以说是艰苦,卷子没日没夜的发下来,上面有着大片大片等待填满的空白。笔下流露的答案源源不断的落在上面。才刚刚是高一而已,桌子上的参考书已经堆得比低下的人头都高,下了课的走廊里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脚步声,让教室里安静做作业的学生听得惊惧。一周只有一天休息日,还被各式各样的补习班给填满,时间少的像是抑郁症患者的快乐,每天过着相同重复的生活,让人不知道是充实还是单调。

日子的痕迹像一根绳子,的把王骑鹿束紧了,有时候勒得喘不过气了。而孙北北,孙北北并没有原先臆想中的过分,并没有经常逃课只是经常迟到,来了以后也认真听课,只是有时候会在书本上写写画画,凝神一顿,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窃窃直笑。能看的出来的,孙北北在时光柔顺的抚摸下已经变成这般安然,她已经没有了当初凌厉的切割时光的锋芒,即便王骑鹿以前并不认识孙北北。

孙北北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吃饭,听歌,说一些很玄很远很有道理的话。比如王骑鹿又一次听见孙北北打电话时说过这样的一个句子:只有活的丰盛才是对这无趣人生的一种救赎。

听完这句话后,王骑鹿无数遍的猜度,孙北北口中丰盛的人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当然她的想象力有限,只想到了一桌丰盛的菜。

孙北北只有上课的时候才和王骑鹿坐在椅子上,下课的时候一般都出去。并且大多数时候眼神淡漠,行为礼貌,最多会在王骑鹿叫了她很多遍以后才从窗外的风景中回过神来并递给王骑鹿一颗麦丽素,然后说:甜的

是个费猜独行侠。

王骑鹿好几次中午在走廊里遇见孙北北都想叫住她,然而话还没出口,孙北北的背影就已经远去。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有时候,孙北北和王骑鹿实在是熬不住作业的重量了,孙北北就带王骑鹿去学校体育馆上面的露台,接受阳光的暴晒洗礼,张开双臂,仰面向天,孙北北说,难过的时候,心经过太阳的打扫,就不会留下阴影。

可是这些都在王骑鹿的脸上留下了黑影。

开学的时候,还是夏天,天还很热,孙北北就总是拿着金牌奥术物理上超级超级难的题目拉上王骑鹿去问老师,老师总是抓耳挠腮的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解法,孙北北就和王骑鹿在办公室吹了一节又一节课的免费空调,还被物理老师夸了好学二字。王骑鹿问孙北北为什么要用那么难的问题为难老师,而孙北北的回答是不想听他唠叨。

就像这些一样很多事情都是孙北北带着王骑鹿干的,干这些事的时候孙北北总是窃窃嘻嘻的笑,没来由的笑,孙北北会拉着王骑鹿的手,但是只有指尖,孙北北笑的时候,王骑鹿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好像下了课就没有交集。

都是些繁忙生活中的小插曲

大多数时候生活都是惊湛的,所有人都像是被踢了屁股的受惊兔子,猴急猴急的奔向远方。孙北北一直是这样形容的。很诙谐。王骑鹿几乎要笑出声来。然而生活不是形容词,广袤的苍穹上面只有太阳,而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老师口中源远流长的作业,长的似乎没边,就像活嘴打印机。一直拖到同学的手中,同学接过,变成手中兵荒马乱的习题,落笔疾书,直到拖了长长一地。

王骑鹿感到自己做作业做得很快就要棋倦灯灭,车毁人亡。

孙北北仍是不急不躁每天吃着麦丽素,认真听着课,抽屉里乱得要死,也从来不整理,任由书本横七塞八的堵在桌洞里,她则像只上了年纪的慵懒老猫,躲在角落里心安理得的心安理得的休养生息,然而她并不脏,王骑鹿每天都能闻得到她耳后洁白皮肤发出的馨香。

王骑鹿不得不每天一次又一次替她整理好书桌。孙北北并不道谢,只是远远地笑。

孙北北并没有表现出像她这样孩子应该有的桀骜,和王骑鹿想象中的不同,相反,她很听话,和传说中的没有一天是不逃课初中时候的孙北北不同,她只是偶尔不来上学,也会留下请假条,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做作业的时候,孙北北只挑自己喜欢的作业做,其他的作业概不染指,所以王骑鹿总是会腾出额外的时间将自己本子上的作业抄在孙北北的本子上,并且费力模仿她的笔迹,孙北北也从来不说话,也不道谢,只是嘻嘻哈哈的笑,然后说“我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同桌。”

孙北北平时话不多,和王骑鹿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发表一些精辟的看法,然而那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自言自语的梦呓。只是有时看在王骑鹿这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她劳动的份上她也不好意思总是不吭声,只是话不多,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女生那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班里的哪个男生最帅,今天的作业又有多少,粘腻的甚至连上厕所都要牵手一起。孙北北从来不会这样。她总是淡淡的若即若离,好像一缕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漂游空气。

日子就是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王骑鹿天真的想,像孙北北这样对着月光取暖的孩子大概就是这么过。不把友谊搞得那么繁琐庸俗,王骑鹿觉得其实也挺好,君子之交淡如水。

王骑鹿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庸俗桥段。

王骑鹿正在教室里在孙北北的作业本上奋笔疾书,突然觉得内急,想要上厕所,她想叫孙北北一起去,欲言又止的看了一下孙北北,孙北北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旅游杂志。王骑鹿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前面的两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在说话,王骑鹿本想直接越过她们,一路小跑走到她们身边的时候,却听到了这样的句子

“那个王骑鹿真是好玩,天天帮孙北北写作业,简直就是初中时候的那个易晓存的翻版。”

“是啊,真是有心机。像我们这种人就不懂得怎么样攀富婆。”

“是啊,那个易晓存还不就是为了她爸爸的工作,不知道这个王骑鹿是为了什么。你看孙北北都不怎么理她。”

“呵呵,不管怎样,还不是为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看见王骑鹿黑沉着脸从她们身边走过,突然噤声。世界让人感觉那么那么大,大的没有声响,窒息的酝酿着难过,有两只褐色的小鸟正在楼下的枝头天真的打闹。

王骑鹿头也不回的进了卫生间。

孙北北其实对自己只是带着感谢的防备而已,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口中是如此的不堪,她们的言语所透露出来的清醒的事实惊醒了王骑鹿。

王骑鹿没有表情的赶着作业,和以往那种跃跃急切或者悲壮难忍的天真态度不同,只是没有表情的为孙北北抄着作业,仿佛当时就算凉水泼上去也无动于衷。刚刚两个在厕所旁边说话的女生正一边说话,一边神色慌张的向这边看。

王骑鹿只顾抄着作业,神色冰凉,双眉微蹙的挤压着快要溢出液体的眼睛,周围同学的走动声显得那么的苍白空洞,孙北北仍在旁边悠游的看着关于旅游方面的杂志,整个画面像一帧流动讽刺的比喻。

终于,两个女生走到王骑鹿面前,语气忐忑的问王骑鹿是否没事,王骑鹿不回答,他们就一再询问,王骑鹿想让她们快点离开,低着头咬着唇说自己没事,其中有一个女生还不死心,嘴巴微笑着说“我们也不是有意那样说你的,只是开玩笑,我想那件事就没有和别人说的必要了,就当是我们的秘密,好吧,我现在当着孙北北的面保证再不那样说你了,哦,是吧北北。”

孙北北这才从杂志中缓缓的抬起头来,眼中的大雾渐渐散开,突然变得犀利“谁是北北,请不要这样叫我,还有,虽然你初中和我是同学,这也不代表你随意讨论的就一定是事实中的我,因为,说不定我就在身后。”

声音不大,但是无比清晰,周围的来来回回正在正在讨论各种题目的同学都侧目,然而,只有一个瞬间,接着大家都又干自己的事情,用漠不关心的态度来掩饰他们的兴趣”人有时候天生就是有这种幸灾乐祸的暧昧,生命不止,兴趣不休。

被说的那个女生瞬时就捂住了嘴巴,奔回了自己的座位,旁边的那个女生赶忙上去安慰她,好像这样就能粘合住她们那本不坚固的友谊。

孙北北默然侧头看了看王骑鹿,无言,拍了拍王骑鹿的肩,就又低头看杂志了。王骑鹿咬着嘴唇继续写作业,写了几秒钟,她突然把笔扔到一边,把孙北北的杂志抢过来扔到了桌上,声色嚣肃的对孙北北说“生活就像是一场弥漫在眼前的大雾,眼前的琐屑,会让人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让外面的世界看不见你,所以你尽可以选择在别人看不见的空白里裸奔,但你要知道历史上大多数好玩裸奔的都是集体的!”说着又继续操起孙北北的作业本写了起来。

“没听懂,刚刚你说的是澡堂么?”孙北北愣在那里,但是笑了,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是精神上的,精神上的裸奔,”王骑鹿被这么一问,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的低下了头,因为局促的不知该干什么好,只能又开始写起了作业。

良久,王骑鹿在沙沙写着作业的手上覆盖上了一双温暖的手,温暖如春。王骑鹿停下作业,看着孙北北,孙北北也看着她,王骑鹿踩着两只脚,紧张不安的说“别以为就你会说玄之又玄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不是大人们世界中的功利和利益,甚至不是别人口中的诋毁和封赏。你在乎的只是友谊。

王骑鹿就是这样含混不清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要知道,她在语言上一直有着蹩脚的天赋。

从那以后王骑鹿和孙北北仿佛亲近了许多,孙北北渐渐开始放弃做一个独行侠的,不再总是一个人走或者一个人走在前面,不再一个人吃饭打饭,买水,回家。她也会在买水的时候帮王骑鹿带上一瓶,会和王骑鹿一起去吃好吃的炒面,有时候放学也会和王骑鹿顺路回家。天知道,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同座位,王骑鹿才知道孙北北的家其实有一段路是可以一起走的。

但是她们不会一起手拉手上厕所,孙北北说,那是她的最后底线。

王骑鹿觉得她和孙北北能一直这样下去。

终于有一天,孙北北说“王骑鹿,这个周末我们出去吧。”天知道王骑鹿费了多大的功夫,编了多少谎言征得补课老师的同意。打电话的时候孙北北就在旁边,王骑鹿对着电话筒压低了声音很抱歉的说“老师,今天我不能去补习班了,我家今天突然来了客人。恩,很重要。”怕老师不同意,王骑鹿又连忙补充道。

孙北北一把抢过电话,捏着鼻子用沙哑的乡音说到“我,咳咳,我今天很不舒服,正好前夫带着妻子回来,他在外逃命,一年才从外地回来一次,我想让他和娃儿吃个饭,因为一些关系,娃儿好久都不肯认他做爹”孙北北一直隐忍着笑意,脸上繁花似锦。

天哪,什么样的家庭啊。

补课老师慌不迭的同意了

挂了电话,王骑鹿立刻扑掐了上去,“你爸才和你妈离婚呢,你才不肯认你爸呢,你爸才在外逃命呢,你妈说话才那么土呢。”孙北北笑得招架不住,往后踉跄了几步,王骑鹿也差点倒在孙北北身上,然后两个人就勾肩搭背的一起放声大笑,没有负重的大笑,笑得一路人都注目。

沿着公路一直狂奔,两个人走的日高人倦难耐途,下了公交车已经好久,孙北北带着王骑鹿走在乡间的公路上,孙北北一搭一搭的在前面跳着,王骑鹿背着书包,沉重的在后面跟着。路过一个公交站牌,继续向前走着,王骑鹿突然又退了回去,看了公交站牌不由得心头一炸“孙北北,你不是说这地方不通公交车的么?”

“是的,当然不通了。”孙北北笑着回头,眼睛晶亮的看着王骑鹿,但只看到王骑鹿的沉黑的脸和她向上指的手指,孙北北笑容一顿,盯着王骑鹿手指上方看了一会“哦,是么,我好像不记得我说过了。”孙北北脸上尽是含义不明的笑。

王骑鹿登时就气得扑上去,想揍一顿孙北北,可孙北北脚底一溜,快速闪到一边去,然后像风一样在田野里奔跑起来,王骑鹿立刻就跟了上去。三月的粉蝶在田野间自由自在的飘忽不定,太阳像莲蓬头一样在高处喷洒着带着带着香气的阳光,孙北北和王骑鹿在田野间像风一样的奔跑,指尖触摸欣欣向荣的绿草,好像一路要跑进太阳里,天空上面尽是沉郁优美的蓝,太阳旁边是一道七彩的的虹。

美丽了岁月。

实在是跑累了,孙北北带着王骑鹿撞进一家农户,院子门是上了锁的,孙北北一下子就捣鼓开了。王骑鹿惊诧孙北北居然还有这一身本领,孙北北只是笑嘻嘻的说,在我们大农村,很多锁其实并没有锁,只是形式的挂在上面。王骑鹿只说了一句:好吧,I服了YOU 。

孙北北也不客气,立马来到井沿边上拿起吊水的桶,一撒绳子就把桶放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吊了一桶水上来。彼时已经是阳春三月,春江水暖。然而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还碧澈的晃动,孙北北一探爪子,冷的。

两个人就开始喝了起来。

王骑鹿小心的用双手一口一口的鞠着喝,孙北北则俯下身子干脆趴在桶边大口大口的喝。过了一阵子孙北北终于一边擦着冻红了的嘴,一边捂着肚子牙齿打颤抬起头说:真冷啊。王骑鹿也觉得嘴里一阵的厉寒。

“你很渴么?”孙北北出其不意的问。

“不渴。”

“不渴那你为什么要喝?”

“因为你喝了,那你渴么”

“不渴”

“那你为什么要喝?”

“为了引诱你喝。”说着孙北北就大笑起来,眼睛明亮,透着孩童般的狡黠天真。

王骑鹿生气的要掐孙北北的脖子,孙北北拼命的躲闪,咯咯直笑,差点乐的四脚朝天。

闹到最后两个人就蹲在原地傻笑,笑着笑着,孙北北就又把头伸进桶里喝了起来,突然猛地一仰头,用袖子一抹嘴“这次是真的渴了。说着又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你为什么老是骗人,害我走这么多路,跟我说没公交车,还骗我喝了这么多冷水”王骑鹿龇牙咧嘴不甘心的问。

“谁叫你这么笨,你不知道最美的风光永远在脚步丈量的路上。”孙北北又咕嘟咕嘟的灌下去好多水,透彻冰凉的水浸润着孙北北殷红的嘴唇,唇齿相依的下巴上面拖着几条长长的水帘。

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暖的发痒,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在孙北北的身上,两个人都被笼在一层彩色的光晕里。

孙北北一脚带着王骑鹿杀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此次庙会的地点,十里桥。

她俩东瞅瞅西看看,奔来奔去的忙活的不停,所有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带着厚重泥土气息的。看着孙北北一跃一跃的马尾辫,王骑鹿不由的一阵鼻酸,自己自从搬到城里来住后,有多久没有赶过这样的集会了。城市里钢筋水泥一小块一小块的方格子简直剥夺了自己那时候已所剩不多的童年,王骑鹿永远感激童年能在乡村中度过,水泡子里纵情的摸鱼捉虾,家里花狗贝贝柔软并且脏兮兮的毛,奶奶中午蒸的润着菜籽油的香葱蒸蛋……

一件件往事历历在目,渐渐勾勒出幸福童年清晰的轮廓。

都是幸福的等价品。

孙北北左手拿着冰糖葫芦右手拿着糖画拉着王骑鹿在人群里游走,王骑鹿也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趔趄的向前。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不用拉我,这种地方我熟。孙北北诧异快乐的回头盯着王骑鹿,说,你怎么会熟,你不是第一次来么,王骑鹿不说话只是微笑。

终于在一个放洋画的摊子前停住,两个人都拿着一只眼睛向里边歔。龇牙咧嘴的哈哈大笑,看的入迷,也不想到要去吃东西。

两个人都不饿,这都要归功于闯进去喝水的那家主人的招待,有时候,孙北北就是有这种能让事情画龙点睛的魔力。

“哎,二位,二位,且慢,且慢。”王骑鹿感到有人正轻轻的拍着她的肩。“正有事儿呢,别烦。”孙北北不满的嘟囔着,一把将那人的手臂拂开,嘴里仍吃吃笑个不停。

那人仍旧不懈的喊着“二位,二位,吾家有甚话想跟你们说,你们若不听,那真可惜了去。”孙北北和王骑鹿只得回头,只见那人长高身材,瘦的像猴,驼背,背着个布囊口袋,两撇小八字胡,穿着一身道士服,脸上还贴着带着圆点的狗皮膏药,花白头发,举着一面大幡,两边写着:拖拖误我三更梦,耶稣欠我两毛钱。

中间大写,玩一卦。扑面而来的是一身膏药气息。道貌还算高深。

“二位今日可是来逛庙会,我瞧二位面色不凡,只是……这样吧,我来给二位算一卦”说着老道双目微闭,若有所思的捻须笑而不语。王骑鹿带着如小鸡破壳时的慌张心情停住了啃糖葫芦,等候老道,嘴边还有糖葫芦留下红艳艳的色素。

孙北北倒是一见就笑了,来了精神,不等那老道说话立马就跳了起来抢先道“你要给我们算命是不是,好的,在算之前我先给你算一算。”说着孙北北背着手,低头围着老道开始转了起来,低头做沉吟状“你是算卦的……”“是,但……”道士立刻窘相起来。“别乱说话,算卦的,兼卖药的。”

“是,但……”

“算卦的,兼卖药的,兼道士”“是,但……”

“算卦的,兼卖药的,兼道士,兼骗钱的……”憋了好久的道士赶忙断手一喝“没当家花花的,不敢不敢。人在做,天在看”说着道士用手指了指天,孙北北和王骑鹿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色的天空上只有几片云朵慢悠悠的飘过,两个人笑了,觉得这老道举止神经兮兮的,颇为搞笑。刚刚老道在王骑鹿心中心中的肃穆形象顿时缩水,好好的一个老道就要开始给孙北北忽悠变形了。

“若是我说的好,赚两个外币给我那徒儿看看也算是好的,二位若是愿意,也可奉献一二。”“什么,外币,你不用中国钱?”王骑鹿立刻叫了起来。说着王骑鹿看了看老道的幡,见上面一会儿耶稣,一会拖拖,一会玩一卦,一会道士服的,顿时觉得这老道乱七八糟。

“我们那都用银子,没用过硬币纸币。姐儿若觉得的我男不男,女不女,僧不僧,俗不俗的,尽可说出来,,不必憋在心里,倘若憋出了病来……”

孙北北不等老道说完,孙北北就插嘴道“银子,哈哈,你真有意思,我继续算你,王元,我猜你……”老道一听惊得一跳“姐儿,你怎知老道叫王元,上至脂砚斋,***,下至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乃至上帝都只知道老道姓什不知名谁。你怎知,你怎知……”老道乱成了一团。

王骑鹿看着老道因为惊慌扭曲的脸觉得更乱了,遂定着脸咬了口糖葫芦,拉了拉孙北北的袖子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叫王元的。”

“姐儿慢些吃,仔细肚子里面筋作怪。”老道慌忙之中还不忘给王骑鹿一个提醒。王骑鹿听老道一说,赶紧恶心的把嘴里的糖葫芦吐了出来。

“我看见的,那幡上不是写着呢么。”孙北北悄悄地对王骑鹿说。

老道玄黑色的眼镜后面的眼珠惊慌的在后面转了转,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拿过手里的幡对着上面的玩字看了又看,跌足一叹道“是王字写得太大了。”说着把手里的幡扔到地下对着上面的玩字踩了又踩,宽大的道士袖摆在空中晃了又晃,一边踩一边说“我要你这个名字作甚,我本名叫王一贴,专在江湖上卖药,住在西城门外的齐天庙里,哪里会有王元这个诨名,虽是年轻的时候做的一些蠢事,老了也需防着些……”

“嘭……啪。”突然一个爆竹在那老道头上炸开了花,直炸得老道头上焦烟四起,差点火烧火燎起来。孙北北王骑鹿二人齐刷刷的转头,原来是两个小的几乎要穿开裆裤的孩子,一男一女,在点炮竹,那俩孩子也不甚在意,继续点着他的炮竹,孙王二人又转过头来看见老道头似鸡窝,突然冷不丁从侧面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说正事”孙王二人又回过头来看那俩小孩脸色严肃,声色冷峻,似乎很不耐烦。

老道赶忙捉襟上前要暴打两个小孩,两个小孩飞也似的逃了。经历了上面这些事后,老道再也不复初见时那种捻须微笑道貌高深的样子了,真是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老道此时已经气得无可无不可,悄悄凑至孙北北和王骑鹿的耳边带着我有毒品你要么的高深促狭表情说道“既然你们这本书的作者安排我来客串,就不应该再安排读者进来客串,既然作者不仁就要休怪我不义,我马上就把事情告诉你们。刚刚那两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就是读者……”“人家没穿开裆裤!”孙王两人一起喊道。“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样,要不是雪芹叫我过来,我才不过来呢,本来多一点出场的机会我是很高兴的,那个雪芹真是的,才写到我就被上帝弄死了,丢下我们几百个人物没个了结,成个什么道理……”说着老道打着自己的头,“说话僧不僧俗不俗的成个什么道理,一会儿清普,一会儿现普的,简直侮辱我身份。我来到这本书居然沾上了这么多毛病,回去可怎么做人哟。哎呀,又说了”老道又打了一下自己,看着老道疯疯癫癫的样子,孙北北和王骑鹿知道自己遇上一个疯子,准备足底抹油,开溜。

说着老道按住了要跑的俩人,“我还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你们吧……”这时天空中隐隐打了个闷雷,春雷,但天空中还是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老道突然一嗔,脸色一隐,但还是强打精神说道:“我来自曹雪芹的《红楼梦》,你们的写作性上帝想让我来客串一把,好让你们的故事发生些转折点,有更多精彩的故事,谁知这读者这么对我……”王骑鹿不等老道说完就打断道“我们的上帝,上帝不就只有一个么”“不然不然,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做上帝,只要你写一本书,你就是这本书的上帝,再往大里说,写这本书的人也有可能正在被别人写着,他的人生有可能不过是借他人之笔写出的,他人也有可能正被其他人写着,其他人有可能被其其他人写着。再往小里说,你写了一部书,你可以写这部书里面可以有人写书,里面的人写得书里面可以再有人写书,再有人写得书里面可以再再有人写书,而这些被写的人不可能单独存在着,他所生活的地方就构成了就构成了一整个世界,从这里面就可以分出……负一世界,第一世界,第二世界……当然这些世界都是无限的,其实也无所谓了,都装的下。其实现有宇宙不过是上帝老人家不想让人类生活的太无聊所臆想出来让科学家研究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哪天上帝想让科学家发现什么了,他就在宇宙里加上让科学家发现的东西,当然,其中也有障碍物,永远会是一团迷。当然如果这些作者所写的作品里面他不想让人知道上帝其实是这么回事,会臆想出一个神话性的上帝供人们膜拜,又或者在这些宇宙的外面真有一个神话性的上帝在君临着这一切,又或者我们只是神话性的上帝做的一个梦,谁又知道呢,当然,目前我所知道的就是一个写一个,想象力多大,世界的种类就有多少,世界就有多精彩。”

王骑鹿最终以听的痴傻告终,孙北北却听的入迷,问道“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靠写作性上帝来操控了。”天空中又隐隐炸了个响雷“不是,是靠神话性上帝来操控的,写作性上帝只负责记录,并且上帝一般只会操控有多少人出生,和我们相遇,至于发生的故事都是我们借造化之笔自己完成的,就像上帝只能造出亚当夏娃,却无法阻止他们偷吃禁果。”说着老道嘿嘿的笑了起来。“那我们所发生的故事就会靠写作性上帝记录在某本书里喽,”孙北北不懈的问道“可以这么说。”“那你要告诉我们这些干什么。”我想告诉你们在以后的书里面不要表现得太好,咱们一起消极怠工,让作者,读者,神话性的上帝都没有好的看。”孙北北言不知所以的哦了一声,显然,她也没能完全听懂。天空渐渐开始阴沉。

老道抬眼看了看天气,神色有些慌张,紧闭双目好一会儿,道“不好,说的太多了,再说下去我在这本书里面就不得好死了。”

说着老道一溜就跑掉了,还大喊着“耶稣兄你现在不欠我两毛钱了”,在远处的有泥土的田野上跑出了一道烟,孙北北和王骑鹿只听见远处有几声惊天炸雷。

“这老道究竟是什么人,疯疯癫癫的。”王骑鹿头昏脑胀的问孙北北。“不知道,或许是个化了装的行为艺术家。”

“啊,什么是行为艺术家。”王骑鹿不解的问。孙北北回过头来看着王骑鹿不可置信的笑了,解释道“行为艺术家通俗点说就是经常用一些或惊世骇俗或奇形怪状的行为来让人们明白一些道理,比如现在有一些人经常穿着寿衣上街,目的就是要告诉人们不要再做生活中行尸走肉了……”

结果当天就因为孙北北跟补课老师说的一句不行尸走肉的语言“他爹在外逃命”家里就来了警察,两人终于被揭穿,王骑鹿狠狠地被妈妈骂了一顿。

想到这里王骑鹿笑了,她从孙北北的背上回过神来。她想,如果世界上有行为艺术家,那么孙北北就一定是个语言艺术家。她记得在学校组织捐款给希望小学让那些孩子避免失学,然后,孙北北说就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这些孩子如果知道高中是什么样,我想他们宁可失学。”

由于看了许多许多的书,孙北北的作文本里总是有着又长又优美的话,王骑鹿望尘莫及,王骑鹿总是惊异孙北北知道的这么多。然而有一天孙北北坏笑这说“如果你认为自己足够出名,你也可以这么写,比如你自己编一句,我不愿意媚俗的生活,那是因为我一直有着支撑的信仰。你可以在前面加上某位名人说过。这句话就变成了,某位名人说过:我不愿意媚俗的生活,那是因为我一直有着支撑的信仰。”

听完这句话后王骑鹿立刻坏笑这说,那么阿基米德是不是曾经说过“没得掉事呢”然后

两人一起心无城府的哈哈大笑

孙北北总是喜欢在中自习的带着王骑鹿来到学校的阳台上晒太阳,她说:只要好好的爬到天台上睡一觉,被太阳打扫打扫,心里就不会有阴影。

孙北北看见让人头疼的数学会哀叹一句“如果不学数学,我宁愿读易经。”

孙北北不喜欢看畅销书,总看一些看名字就很高深的书,她总说畅销书层次低。

孙北北说“中国学英语的人那么多,我英语学得不好是因为我小众,我不庸俗。”

孙北北总是喜欢把做运动说成做功。

孙北北喜欢向往永无岛,崇拜彼得。潘

孙北北……

孙北北……

孙北北终于还是走了,在第一个学年末尾的那个微醺的初夏,放弃了人人羡慕的重点高中的优越生活,去了本市一所三流的学校。惠林中学。

孙北北说她将在那里找到自己的答案。她说这并不是堕落,相反,这是追求,她不愿意再看到这些人因为要拿到保送资格而讨好老师到无辜的近乎于媚俗的脸,那么功利,她不愿自己被同化。她不愿意自己有限的青春整天被兵荒马乱的作业和晚自习填满,那么委屈,她不愿意被压榨。

她说:真正的青春应该有诗有虹还有梦。

孙北北这生活在梦幻里的孩子呵

这个消息造成了轰动,从这样一所中学转学到惠林中学其造成的效果就如同一个从来不及格的学生被保送至清华。

然而,孙北北她说过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如果能按照他内心所希望的生活方式生存下去,那么,他不是变成疯子,就是成为传奇。

孙北北走后,作业越发的多起来,才仅仅是高一而已,作业就每天满满占了一黑板,王骑鹿有时写着写着就想把作业纸给吃掉,然而,终究是没敢,王骑鹿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任性的想把它们毁掉。

王骑鹿留了下来,人生本来就不是生活在梦幻里,人们最终需要的永远还是真实,世界上没有永无岛,也没有彼得。潘

可是为什么,有好几次,王骑鹿在校门外等车时看见几乎是宏大的校园惊痛不已:它多么像是一座巨大而华丽的坟墓啊,而我最美丽的青春将要被埋葬在这里。

七堇年的句子言犹在耳。面对着几乎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王骑鹿想:老师们忘了,我们其实一直都仅仅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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