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忆悦一碰到季睦阳的事情就开始混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鹿忆鸣还是不舍得打断她,因为每次她还是会想起来不同的东西的,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也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鹿忆鸣从不曾拒绝过唐忆悦的故事,每次都是。
他也在享受和唐忆悦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毕竟,他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坐在她的面前,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说着自己的故事。
这样的时刻,每一秒,都是那么重要,每一秒,都是那么不可多得,每一秒,鹿忆鸣都当成世界末日来珍惜。
唐忆悦,这个人,真的很重要。
小岛上的军训没说完,唐忆悦已经说起来季睦阳的故事了,说起季睦阳来,她就开始滔滔不绝,鹿忆鸣继续记录着。
季睦阳第一次差点死了,是在出一个任务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回学校了,当我们回到学校以后,就再也没有过像在小岛上那样轻松自在的时光。
回到学校,所有的训练科目都是以实战为基础的,我们出任务的频次比我们当初的教官还要多。
那个任务,是因为雪灾,整个学校全员出动了。
在我们这种地方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雪花飘落的开始,人们是兴奋的,当雪花飘落个没完没了,人们就不喜欢了,就叫它灾。
毕竟,雪灾后的工作只是个体力活,我们谁都没想过这是一个会死人的任务。
因为我只是在边边上铲铲雪清清路,开心的哼着歌,纪念我从小到大看到的最大的雪堆,或者说是雪山??。
他出事的时候,我们已经收队回校了,唯独他和忆航去单独执行任务了。
后来知道他们去山里救人了,相比我哼歌铲雪清路的工作,他们干的是出汗流血送命的活。
带人进山的本来也是山里的老人,路熟的很。为了尽快送人下山,他们抄了近路。
这路啊是老人常走的那条路,这路上呢有个深坑,这深坑上呢有座自己人搭的小桥,那天嘛,雪太大,这桥啊自然是压塌了,这人嘛自然是掉下去了,这季睦阳跟在后面自然是要救人的,那最后啊掉下去的只能是他,不能是别人。
知道吗?这就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被训练后的本能。
即使平时有多么坚定这种英雄信念,在那一刻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悲哀,原谅我,即使身强力壮,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也是一个想让自己爱的人走在阳光大道上,而不是跌落深坑,消失不见。
我没有在现场,这过程是忆航回来后告诉我的所有话,一个字不落的,你相信我,一个字也没错,我背了好多遍的,相信我。
就这么简单吗?一个生死攸关的场面?
嗯,就这么简单,你以为呢?本身就是这么简单,就那么几秒钟发生的事,就那么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你说,你说,能有多复杂。
反正我只能这么描述,这不是小说,有那么多华丽辞藻几章几节的。
顶多加上一句,他反应迅速,拉起前面的人向后一甩,自己被这个力道反作用了一下,也就顺势掉下去了。
那种正巧扒住一根树藤,或者脚上恰好踩上一块岩石的戏码一个都没发生,你们以为一个肉骨凡胎哪有那么多可能在几秒钟里反应出十几分钟的片花来。
然后呢?
然后就死了呗。
起码当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包括忆航。
进山的路早被大雪封住了,救援车是进不去的,他们几个人也是徒步进山救援,想派增援过来也要等他们把之前就的人送出去。
一来一去,恐怕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忆航能怎么办呢,任务在身,任务比天大,安排其他人继续送人出山叫增援,他留下来。
那个时候的忆航一边以经验判断自己救的是尸体,一边告诫自己要坚定的认为季睦阳还活着。
忆航能用的工具设备也在之前救援的时候消耗的差不多了,增援估计也是遥遥无期。
忆航说那个坑很深,平时山里的人都不怎么敢走那里的,直到有人搭了桥,那该死的桥,搭它作甚,没它还出不了事。
那个深坑据说不知道经历了几代人了,没人进去过,季睦阳进去了,然后连点声响都没有就消失了。
忆航说,他掉下去的时候,周围的雪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顺势向下砸去,一大块一大块的,直到雪宝宝们再次找到平衡,两边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一点声响又会带来雪块的下沉。
忆航说,从上面望下去,深深的洞穴上只有遥远的白雪,能在这种深山里看到如此大的深坑也属罕见。我不相信他还有闲心想这个。
忆航说,对讲的信号微弱,那代表着他离他们很远了,再次用经验判断,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去,生还的机会不是几乎为零,就是零。
这些忆航事后讲给我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他,看着季睦阳下去了,还会想这些不着四六的事儿?
他给自己加的这些渲染,不就是给我心里一个缓冲的时间,同时也好证明自己有多不在乎季睦阳。
忆航这个时候是顾不上身边这些人的,他们是安全的,季睦阳不是,在救了所有人后,他不安全了,或者是,就这样走了?连个像样的烈士仪式都没有......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忆航开始找合适的大树加固绳索,他要下去找回他的尸体,他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他打着绳结、固定,就像看着某种虔诚的宗教仪式,默默地注视着,没有一点声响。也许这个时刻万般声响都无法传进忆航的耳朵里,他唯有选择万籁俱静来告诫自己。
此刻,沉默真的是
最大的帮助,
起码
忆航没有在不合时宜的
安慰中
痛哭,
也不需要
在不明就里的阻止中
耗费体力去挣扎,
更不用
在群体的关心下
去解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