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燥热，隐约有蝉鸣从远处传来，她悬在黑暗中，看见一团漂浮的光亮朝自己缓缓驶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微微，快醒醒，别睡了，老师来了。”有人在摇她的手臂。
光团消失，眼前是模糊的五彩颜色，蝉鸣声清晰入耳，伴随着教室里稀稀拉拉的讨论声。
老师来了。
她直起身子，揉揉眼睛，目光有些茫然。
都怪这天气太暖和，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诶，你看我们的班主任，还挺年轻！”木沐探头探脑。
云微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回讲台。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揣着一个黑色笔记本立在讲台中央，神情紧张。
她注意到这个老师，头顶上，严严实实地戴着一顶白色绒帽，与清凉的穿着格格不入。
“各位同学们，下午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冯，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以后的物理老师......”说着，转身在黑板上咻咻写下三个大字。
班里闹哄哄的，放眼望去，后排四仰八叉地坐着几个身量颇高的男生，应该是体育特长生，发型流里流气的，还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涂脂抹粉的女生坐在教室中间，不顾正在讲话的老师，叽叽咕咕地讲小话，还时不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云微有些担忧，这个班主任出乎意料的年轻，看样貌，应该是才从大学毕业，一来就担起班主任的大梁，她真的可以吗？
她心中正疑惑着，果然：
“虽然我才毕业，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但......但我相信，也有信心将我们班带的更好。我知道，我们班的成绩在年极排不上名次，但大家不要灰心，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一起努力！”
“好！”有人带头起哄，巴掌拍得震天响，全班人都笑了。
冯老师似乎没有听出这里面玩笑的成分大于认真，也跟着同学们一起笑了，面庞温暖亲切。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班内氛围渐渐热络起来。
云微嘴角微扬，不再多想。
不规则的光点透过婆娑树影映在桌面，随着和煦日风，喝醉一般摇摇晃晃，那是午后慵懒的猫儿最中意的游戏。
云微手指轻点着光斑，脑袋放空。一连串上去了几个陌生面孔进行自我介绍，又一溜烟儿下来，连个影子都没在脑海中留下。
她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以后慢慢认识吧……
整场下来，云微只记住了寥寥几个特立独行的新同学。但意外发现，先前常与纪扬打球的付铭也在五班，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上台时，付铭的小眼睛投来了揶揄的笑容。
云微心底有些郁闷，坐回窗边沉思。
“同学们收拾一下，待会儿去演播大厅，要举办开学典礼。”
初来学校，许多人还不认得路，排着懒散的队伍，跟着冯老师走。
演播大厅门口是新铺的柏油路，路旁的草木修建得整整齐齐，更深处，是一排挺立的高银杏。云微看见一只圆滚滚的橘猫擦着路沿走过，再一扭身钻进了草根底下，不见了踪影。
渐沉的日头，穿过冷峻的切面，在台阶上划出一片倾斜的阴影。女生挤在阴凉里，躲避毒辣的日光，男生站在光影下，偷瞧那片阴凉。为了彰显排面，演播大厅修建得高伟宏大，但年代久远，透出些古老厚朴的韵味。
云微她们班的位置被安排在一楼的最前端。她与木沐挑了第三排的位置坐下，身旁是同班的一名女生。
大厅里开足了冷气，她舒服得依靠在座椅上，眼里闪烁着淡淡期待。
半晌，主持人上台清了清话筒，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一如往常的开学典礼，优秀教师上台介绍校史的源远流长，激情昂扬的罗列A中的荣耀时刻，热情挥洒着自己的教育理想。
云微听得微微犯困，那老师语气的每一次刻意停顿，台下就爆发一次不那么刻意的掌声，只是这掌声高开低走，像是急流汇入平原，越来越弱。
终于，在万众期待下，那位男老师结束了演讲，走下台时，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云微垂眸，目光蓦然顿住。
是纪扬，他怎么在这儿？
他安静地站在通往演讲台的阶梯下，长身玉立，身着白色衬衫，沐浴在黑暗中，俊逸的脸庞在阴影笼罩下越发显得气质出尘，整个人干净的不像话。
云微默默地盯着纪扬，微微恍神，耳边突然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和女生压抑的尖叫。
“哇，是纪扬诶，我今天太幸福了，能听到他的演讲。”
她闻声望去，纪扬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光束打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正调整话筒的高低，低垂着眼眸，宁静温润，发丝流动着光，是少年人最青葱的模样。
“你知道纪扬？”云微问身旁那个名叫唐小可的女孩。”
“嗯？你以前不是A中的吧？纪扬初中时，在整个学校就已经超有名了，成绩贼好，特别是他的物理，他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呢，厉害吧，老师都喜欢念叨他，搞得全校都知道这超帅的学霸.......”
“他难道不是一个美术生吗？”
“谁告诉你的？留着这么好的成绩当什么美术生？”唐小可皱眉。
云微微愣，压下心底的疑惑，点点头，环顾四周，发现了不少冒星星眼的女孩子，看来从A中初中部升上来的人还真不少。
清晰干净的嗓音传遍整个大厅，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一一班的纪扬，很荣幸能作为2021级新生代表来此发言。”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
纪扬站在聚光灯下，神情从容，吐字清晰流畅，手势配合着语言自然而动，轻勾嘴角，就能引得台下一阵骚动。
站在万人面前侃侃而谈，从容不迫地接受万众瞩目，这是云微想也不敢想的。
从前不是没有老师来邀请她去作演讲，但她每次都拒绝了。上小学时，那次午后广播的重大失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云微叹气，发现自己与纪扬拉开的差距远不止书面成绩这么简单。
纪扬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身上，朝云微所在的位置浅浅扫去一眼，继而又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云微心虚地错开视线，转头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分屏看去。
他应该没看到我吧......台下这么黑......
纪扬做的PPT在他身后的大屏上一页页放映，她留意到有一页PPT旁，附着一张应景的插画，插画上有个小小水印，旁人很难发现。
分屏离她很近，眯眼一瞧，看清楚了上面的字：杏林晚。
啧，文邹邹的！
页面飞速掠走，之后纪扬还讲了些什么，他下台时掌声是怎样的雷动，后来上台的秃顶老校长又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口水话，云微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好似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微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躺在凉席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点开了微博。
搜索杏林晚，迸出了许多相关词条和用户，她细细地看下去，有一人的头像抓住了她的目光，那是一片手绘的金色银杏，点开放大，漆黑如墨的背景中有一条细碎的星河。
心中有股冥冥之中的预感，云微点进，这个博主只寥寥十几个粉丝，发博数也很少，最近的一条还停留在半年前，地点显示在重庆，其他资料一概没填。云微往下拉，大多数是转发的一些绘画大佬的图，快到底时，她看见了纪扬PPT中的那幅插画，猛然从床上坐起，心跳逐渐快速。
云微点了保存，瞧了半晌，心中仍不敢十分肯定。
这是纪扬的微博吗？万一只是借用一下......可这幅图又这么冷门……
思虑间，翻到底了，她看着这位杏林晚发的第一条微博，久久没有回神：
“我有一个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纪扬每一次写生，都只是他一个人。
是不愿让人知晓吗……
可我却知道......
晚风吹拂风铃响，银杏空中摇，云微携着另一个人的梦沉沉睡去，悠远回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