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老夫会遵照鹤老翁那家伙的想法,指点你内功修行一事。但若是年及弱冠之时,小兄弟你仍无法自行调动自身的内力,那无论是谁,都无法保你一生平安无事了。”
凌云后背一凉。宇文爷爷所言非虚,如果靠别人的内力支撑性命,那终究只是解一时之急,也就是说,四年之内自己必须学会感知自己的内力。
“那我不能现在开始修行外功吗?”
宇文南溟背过身去,低叹道:“时间不等人啊。练习外功每日少说也是七八个时辰,学内力流转保住经脉所需时间只有更久。鹤老翁只能两害取其轻,只教你内力流转,先保住这条性命。可惜,你练功还没下够功夫,要老夫来教,你恐怕连睡觉的时间都不会有多少了。”
凌云觉察到这事的漏洞,说:“可无论如何,这不都是缓兵之计?你们谁也不能保证,我能自行感知自身内力啊!鹤老翁愿意注我内力,可他驾鹤西去之后,谁人能救我?”
宇文南溟沉默不语,走回到小屋长廊坐下,饮了一口茶。
“小兄弟,老夫也颇有此意。其实在信里,鹤老翁刻意交代老夫不要向你坦白,但老夫不这样想。隐居多年,老夫也参透了,人活于世,长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是否都活得顺遂心愿。老夫今日向你坦诚以待,目的唯有一个,老夫要告诉你,谁来这世上都是头一遭,要怎么活,你须得自己选。”
凌云茫然地问道:“我还有别的路可选?”
“怎么没有?快意江湖,潇洒浪荡,结交朋友,偶遇良缘,只是四年也能经历别人一辈子不能经历的事。”
在场三人皆没了言语,唯有山下竹林随风起舞,树叶沙沙摩擦。
“不着急,你先在这里住下。老夫所言,绝不是不愿意教你内功,倘若你仍要学,我必倾囊相授。”
凌云怅然若失地顺着原路,走了回去。宇文峰刚要去追,宇文爷爷便招手要他止步,“让他静一会儿。”
本以为此行是来求援救鹤老翁的,没成想陷入更大危机的竟是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恨宇文南溟这老头,若是不知道这事,不也能毫无牵挂地度过余生?只是,只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总归是令人不快,可是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将死之人不是更令人不痛快吗?各种各样的情感在凌云心中激荡,他茫然踱步走至之前看到的大殿里。
这大殿恐怕是之前宇文爷爷当掌门时主事的地方,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一点生气,唯有蜘蛛网逐渐蔓延,颇有一种凄凉感。
凌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抬头一看,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多时,凌云睡着了。
凌云被雨声吵醒,睁开眼往大门外望去,竟已是深夜。这回没做梦,凌云反倒有些怅然若失,梦里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若梦皆为过去的重现,那她应是自己过往的救命恩人。那她和自己经脉错乱的事有关系吗?她知情吗?她和鹤老翁有联系吗?说来,鹤老翁又为何愿意花十年时间保自己性命?是不是,找到他们问问,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鹤老翁在哪里,怎么寻?原路返回吗?那女人呢?只是梦中的身影,连脸都认不出来,更难寻吧?一丝线索都没有,若说唯有一点线索的话,似乎只有她脚脖子上的铃铛。
慢着!找回过往的记忆,发掘一切的真相,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还是死?不如留在这里练功,自己已过了十年的山林生活,绝谈不上一点乐趣没有,再过几年也不打紧,或许这就是自己该过的人生。
雨声越来越响,春雷隐隐在乌云间闪烁。
似乎有脚步声。
凌云止住思索,朝门外看去,深夜黯淡无光,什么也看不清。
深夜若是野猪狼獾之物乱窜,也不好对付,凌云起身到香火桌上翻出蜡烛点燃。
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在奔跑,听起来像人,只是怎么都不像是宇文爷孙的脚步声,那二人按理说落地无声。
“啪嗒”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摔倒在水滩里。
凌云心里嘀咕不已,这大半夜的,谁无端跑上山,他又在殿内翻找出一块旗子,上面书着御剑山庄四字。他披上旗子,端着烛台,走了出去。
刚才那声音似乎是大殿前练功的那片空地传过来的,凌云快步走去,烛光照射下的木人桩显得有些渗人,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弟子在上面画了五官,白蚁蛀蚀过后像个骷髅头。凌云又听到一些窸窣的声音传来,他顺着声音而去,拿烛火往地上一照。
竟是一个女孩摔倒在水滩里。那女孩应是被地上的木人桩绊倒了,此刻正挣扎起身,她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发丝缠绕在脸上,让人看不清相貌,她伸出手抓住凌云的裤腿。
“救……救救我。”
阳光洒落在脸上,凌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又做了个梦吗?
宇文峰突然出现在床前,“凌兄,那女孩已经醒了,你无需担心。”
凌云一惊,掀开被子坐起,自己只隐约记得自己背起女孩跑到小屋敲门,后面的全忘了,原不是梦。
“凌兄要看望她?”凌云点了点头,“那随我来。”
宇文南溟正照料着那个女孩,那女孩见到凌云,忙坐起道谢,“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凌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正好路过罢了,这二位才是真正帮到了你。”
女孩笑了笑,眼睛眯成一道弯,说:“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凌云这才仔细瞧了这女孩,这女孩头发杂乱,衣服上满是脏污,必然饱经风霜才得以至此,不过即使如此,也难以掩盖白皙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长得颇为精神。虽说不是什么沉鱼落雁之貌,但让人看了很欢喜,肯定是个爱笑的姑娘。
宇文爷爷端着白粥,要给她喂。
那女孩连忙摆手,说:“爷爷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了,我现在精神着呢!我还能跑几里山路呢!”
“不行。你这半夜淋了风雨,又摔坏了脚脖子,还装什么精神。”宇文南溟颇为坚持,仍旧要喂她,“快张嘴。”
那女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侧过身子,抹去眼泪,转过身子又笑了笑,眼睛又笑成一道弯,说:“还不曾有人喂我吃过东西呢,爷爷对我真好!”
凌云心里不觉有些辛酸。
等粥全部吃完,宇文南溟这才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姓甚名谁?缘何要深夜上这凤凰山。”
女孩这会儿突然激动起来,坐得笔直,说:“我叫小迟,就是那个走得很慢的迟。我没有姓,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侍奉的第一个主子嫌我慢,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宇文南溟点点头,看着后两位对小迟说道:“昨夜救你的这位少年唤做凌云,是我故交的徒弟,正跟随老夫修行。另一位则是我的孙子,宇文峰,他与老夫一块在这凤凰山生活。”
“宇文峰!”小迟突然兴奋起来,说,“那爷爷你就是宇文南溟大侠,是吧!”
宇文南溟点点头。
“啊!我总算找到了!”小迟抬起头,像是在背诵一般,“宇文南溟,鹤老翁,杨逢意,付坤。对,没错,总算让我找到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