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秧子........野秧子......我打死你......打死你.......服不服.......到底服不服......我打死你。”
在一个小山村的土路上，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正被一个比他壮好几倍的同龄男孩子骑在身上猛揍。周围还有十几个小孩子在嬉笑起哄，呐喊助威。
“打死野秧子........打死野秧子！”
这时，就听得其中有一个男孩子突然喊到:“大栓，你旁边有块牛粪，捡起来给野秧子尝尝，吃完让他给大家讲讲是什么味道？嘻嘻嘻嘻！”
“野秧子，吃牛粪......野秧子，吃牛粪。”孩子们手舞足蹈地喊着叫着。
“这个主意真不错！”那个叫大栓的孩子，也就是骑在瘦小男孩身上的那位，说完马上操起旁边地上的那块干牛粪，往瘦小男孩嘴里塞。
瘦小男孩紧闭着嘴巴，拼命反抗。但弱小的身板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多久，只好老老实实被塞了满嘴的牛粪。
“吃下去！吃下去！”孩子们齐声喊着。
这是一群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在他们的世界里，还分不清善恶。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而已。他们也不懂野秧子这个绰号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连被叫做野秧子的小男孩自己，都不清楚。因为野秧子这个称号的创始人并不是这些孩子，而是村里的大人们。
孩子们的行为，瘦小男孩的遭遇，这些到底应该怪谁？
这个问题，非常值得思考。
天渐渐黑下来了，孩子们也都玩累了，玩饿了，要回家找妈妈了。这才放了瘦小男孩，一哄而散了。
瘦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发了会呆，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捡起破旧的小书包，背在身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瘦小男孩其实不叫野秧子，他是有名字的，他姓石，叫石涛。
像今天这种游戏，从记事起，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每次也都是由这个叫大栓的孩子带头，他是村里的孩子王，没人敢惹。
今天，石涛挨揍也是有原因的。就因为放学前，老师公布本次期中考试石涛又得了第一名，并且还当众表扬了他。
在小伙伴的眼里，石涛是没有资格拥有这些的。因为他们觉得他只配吃牛粪。
确实，这几年在大栓的组织下，石涛确实品尝了很多常人一生都体会不到的味道。比如，人的粑粑，人的尿，臭水沟里的水等等美味。
他已经习惯了，每次都顺从地接受着，来成全小伙伴们的快乐童年。因为反抗也是徒劳。
至于野秧子这个称呼，石涛从记事起就听到村里人都在这么叫他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这么叫。以至于到最后，就连石涛自己都觉得，野秧子这个名字反而比石涛两个字还要熟悉。所以你要到村里打听，提野秧子，那肯定家喻户晓；可你要说石涛，估计村里人都会摇头说不认识。
其实，村里偶尔也会有人给他解释野秧子的意思，就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
石涛确实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从记事起，就只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在照顾他。
石涛非常喜欢读书。他经常在书本上看到很多描写奶奶的句子，都是用和蔼可亲，慈祥温和之类的词语来形容的。
这让石涛很困惑。因为自己的奶奶和这些美好的词语根本不沾边。如果形容她，就只能用刁专，毒辣等字眼来形容。
她常对石涛说的话就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造了十辈子的孽，招了你这么个野秧子。你吃我的，喝我的，还得花钱供你念书。有啥用，有啥用？”
除了骂，还经常拿擀面杖满院子追着打。更甚者，都不给石涛吃饭，一饿就是一整天。
所以，那个家对于石涛来说，更像是一个魔窟。每天放学的时候，小伙伴们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因为他们的妈妈已经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在等着他们。而石涛却是胆战心惊地一步一步往家里挪。
石涛奶奶正在屋里炕上盘着腿，低头做针线活，听到石涛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石涛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径直往厨房的灶台边走去，可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空空的锅，封了火的灶，以及吃过饭还未洗的碗。
“奶奶，又没饭了吗？我饿了。”
老太太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石涛，愤怒地说道:“吃饭？你还知道饿呀？你个野秧子的，到哪里死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没饭了！”老太太说完又低下头做活了。
忽然，老太太又猛地抬起了头。石涛被这一举动吓得打了个趔趄。
他知道，大祸又要临头了。
果然不出所料。
老太太指了指石涛的身上吼道:
“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脏？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成心欺负我老太婆，故意给我找活儿，想累死我，盼我早入土，是不是？我不打死你！”
石涛并没有解释，因为解释是没有用的，只会被揍得更狠。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活，穿鞋子下地，到灶台上操起擀面杖，抡起就往石涛身上砸。
农村的人，常年下地劳动，体格都不错。别看老太太七八十了，除了有祖传的心脏病外，身体很结实的。
新的一轮追逐大战又打响了。
老太太在后面骂着，追着，打着。
石涛在前面求饶着，跑着，躲着。
这种战争，每次都是以老太太跑累了，打不动了才结束。
石涛如往常一样，盼着这一刻快点到来。
可是，今天结束的方式好像和往常不同。
因为，他忽然听到身后发出扑通一声，是人倒地的声音。
石涛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老太太一头栽在了地上。
紧接着，老太太吃力地双手撑着地，把头转向石涛，她痛苦地呻吟着，喘着粗气对他说道:“药......药......药。”
原来老太太心脏病犯了。
要搁以前，石涛肯定会把老太太扶进屋，然后喂药。
可今天，他却不知怎么了，就像中了魔咒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在他面前挣扎，求饶，痛苦，直到一动不动地死去。
对于老太太的死，石涛并没有伤心，更没有害怕，反而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石涛并没有理会老太太的尸体，而是回到屋里，打开火，给自己做了一顿半生不熟的饭。他吃得狼吞虎咽，特别香甜。这晚，是他记事以来，吃得第一顿饱饭。
吃饱喝足以后，石涛才慢悠悠起身去找邻居帮忙。
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石涛奶奶被草草下葬了。
没有了奶奶，石涛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上学，做饭，洗衣服。在别人看来，孩子才十一二岁，孤苦伶仃，怪可怜的。但对于石涛来说，简直就像翻身农奴把歌唱，晚上做梦都在偷笑。
不过，这种逍遥的生活过了不到一年就出问题了。老太太留下来的那点少的可怜的钱都被石涛花光了，攒下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有了钱，首先就是学上不了了。这对于酷爱读书的石涛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最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辍学了。
为了节约粮食，石涛每天只吃一顿饭。还好，以前练就了一身挨饿的童子功。所以，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虽然去不成学校，但石涛并没有把学业丢弃，而是自己在家自学。遇到不懂的，就去老师家里请教。天下所有老师都酷爱好学生，自然石涛也不例外。只要石涛到了老师家，不但会得到老师的认真指导，还能蹭顿饭吃。对于石涛的辍学，老师也很惋惜。但他自己家也很贫困，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棵读书的好苗子被荒废了。
这天下午，石涛依旧去老师家复习功课。而这次，老师并没有传授他知识，而是讲了石涛自己的身世。通过老师的讲述，石涛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出身。
原来，石涛原本就不属于这个村子。他的母亲来到这个村的时候，肚子里就已经怀着他了。
石涛的母亲也不是正常嫁到村子里的，而是被人贩子拐来的。
买主，也就是刚刚死去的那个老太太和她的儿子。当时用了两万块钱就成交了。
当老太太和儿子得知辛苦买来的女人竟然有身孕时，非常的气愤。每天对石涛的母亲非打则骂，百般虐待。
等石涛出生以后，他的母亲又苦苦撑了三年，然后就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了。
石涛的母亲去世后不到一年，老太太的儿子就在去田里干活的路上，被石头山上塌下来的石块砸死了。
从此，就只剩下老太太和石涛相依为命了。由于石涛母亲去世时，石涛才三岁，还没有开始记事，所以一直把老太太当成自己的奶奶来看待。但是老太太却一直都把石涛当做扫把星，认为他儿子的死就是石涛母子两害的。所以一直对石涛都是百般蹂躏，把自己所有的不满全部撒到石涛的身上。多亏石涛命硬，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而且还非常健康。
关于石涛的身世，他的老师也只知道这些。至于他母亲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等等信息，就不得而知了。老师说石涛母亲由于是人贩子拐来的，村里人也都不知道她的任何底细。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所以，石涛现在连他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过，老师帮着他找到了母亲的坟墓，一座村东头梁上长满杂草的小土包。
从此以后，除了刮风下雨，石涛每天都会坐到妈妈的坟前看书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因为他觉得，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宝地。安静，没有人打扰。不用面对村里人的异样眼光，更不用受小伙伴们的虐待和欺负。
虽然石涛从来没有体会过母爱的感觉，但是只要呆在这里，就会有一种暖暖的感觉，特别舒服。
从小山梁上往下看，整个小村庄尽收眼底。小村子坐落在一个狭长的小山沟里，每座小山都是由坚硬的石头形成的，也就是石头山。山沟的形状就像一条尾巴，村里人都姓石，所以老祖宗给村子起了个名字，叫石尾沟。
石尾沟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村里很穷，祖祖辈辈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起早贪黑地修理着地球，也就是种地。由于土质差，所以村民们每年的收成也很微薄。
村里只有一条崎岖的石头小路通向大山深处。这条路不是修出来的，而是祖祖辈辈的人和牲畜日复一日踩出来的。
听村里人说，要想到外面，必须先步行走七八十里路，再翻几座大山里才能到达公路坐上车。没有走过的人是会迷路的，绝对走不出去。
石涛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村子半步，也不懂得如何离开。
即使站到村子最高处往四周远眺，也只能看到一层层的大山。
这时石涛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自己的母亲被拐来以后，一直逃不掉。
村子的上空，隔三差五就会飞过一只大鸟，发出隆隆的声音。这种大鸟，石涛在书上见到过，叫做飞机。书上说，这种鸟的身体里还可以装很多人，非常的神奇。不过石涛也一直很纳闷，别的鸟飞累了都会落下来休息一下。而这种大鸟，却从来不知道累，更没有落下来过。如果有一天，它落下来了，石涛最渴望的就是求它把自己也放到身体里，带着自己飞上蓝天，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离开这个像噩梦一般的鬼地方。
“石涛！”一声呼喊打断了石涛的思路。
不过他的反应却有些迟钝。
这跟他的智商无关。主要是从小到大一直被冠以野秧子的称号。此刻猛地被人叫自己的正名，倒有些不太习惯。
石涛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半山腰的位置，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气喘吁吁地从山下往他坐的地方爬。
不大一会，中年男人已经来到石涛的面前。
石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只见他中等个子，不胖不瘦。皮肤白净，笑容可掬。他穿着很是讲究，立领衬衣配西裤，脚上一双漆黑铮亮的皮鞋。留着小平头，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闪闪的粗链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黄色的皮包。
中年男人笑着摸了摸石涛的头，和蔼地问道：
“小石涛，认识我吗？”
石涛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几声大笑过后，说道：
“你当然不认识我了。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你才刚出生，你是记不得我的。我还抱过你呢。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把皮包的拉链拉开，然后把一只手伸进去，转眼从里面掏出了几个五颜六色的塑料包装的东西。然后一一撕开，弯腰放到石涛面前的地上。
“小石涛，这是我专门从大城市给你买的好吃的。你知道吗？只有大城市的孩子才能吃得到的。这是干吃面，这是虾条，这个是薯片。你尝尝。”
在美食面前，连大人都经不起诱惑，更别说孩子了。尤其是对于从小生活在穷山沟里的孩子来说。
石涛一点都没有客气，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要不说，小孩子真的很简单，一堆美食过后，石涛瞬间就和中年男人亲近起来了。
“叔叔，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中年男人挨着石涛坐了下来，沉思了片刻说道：
“其实，我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小时候，也和你一样，很贫穷。每天都是缺衣少食，吃了上顿没下顿，特别的苦。成年后，我决定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就这样，我一个人便出去了。转眼就是十几年。
这次回来，听村里人说了你的遭遇。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中年男人说完抬手摸了摸石涛的头。
“叔叔，请问你见过我的母亲吗？”石涛这么突然的一问，中年男子的脸不由得抽了一下。不过单纯的石涛并未注意到。
中年男人摸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装作好像没听到石涛的问话。
一支烟的功夫过后，中年男人突然转过身对石涛说道：
“小石涛，你想离开这个破村子，跟我到大城市吗？”
这可是小石涛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听到中年男人的问话后，顿时来了兴趣。
“大城市好吗？”石涛问道。
“那当然了，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中年男人笑着回答道。
“叔叔，你真的可以带我去吗？”石涛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当然，只要你想去，叔叔绝对满足你的要求。”中年男人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叔叔，我要去！”石涛痛快地回答道。
“好的，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就动身。”说完，二人默契的击了一掌。
石涛回到家后，既激动又兴奋，乐得一晚上都没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石涛就先跑到妈妈的坟头告别。他在坟前发誓一定会找到人贩子，为母亲报仇。最后向母亲深深地磕了几个响头后泪流满面地离开了。
石涛在中年男子的带领下，走了两天两夜才终于走出大山，搭上了开往大城市的客车。
这是石涛活这么大第一次坐汽车。他的座位正好靠窗户。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石涛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爽！”
车后的路在不停地延长，车前的路在不断地缩短。
大客车载着满满的乘客，更载着石涛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向前方狂奔而去。
而此时的石涛并不知道，危险正一步步向他袭来。
要想知道石涛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