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依存,健体不复,虽然这一世的他自两岁左右就开始自我修行,比上一世足足早了近三年,可毕竟环境不一样了,上一世的十三岁与这一世的十三岁之间的差距,那可不是一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以形容的,上一世他十三岁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单手抡扔千斤大锤,降妖除魔伐邪斩恶,这一世……算了,说出来都是泪啊。
周逸明白,想要在这一世锻出一把像弹弦那样的宝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锻造技艺达标的工匠难找,但就说材料——当年他用来锻造弹弦的那块作为玄庭镇教之宝的天外陨铁,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举世难寻的,瓷器活配金刚钻,好的铁料才值得用那般高超的技艺来锻造,不然,一堆凡铁落在前进重锤之下,那跟烂泥有什么两样?所以虽然有古法借鉴,他也没有对这把剑抱有多大的希望,但配剑的材料,一定要尽可能用好的,他打算跟赫伯他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点办法把某些妖怪手里那些残兵弄来,回炉重熔以此作为婵凌佩剑的材料。
千百年来,蜀山教庭与大山深处的这些鬼物妖精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山里山外完全是两个世界,但一旦有闹事儿的,一律毫不留情就地伏擒,可这些也都是十八世纪之前的事儿,没办法,术法衰落,最受伤的其实还不是这些出世的修行者,那些藏匿深山一心修炼的灵物才是最悲哀的,短短两百年的时间,那些由上辈流传下的往事,竟都成了传说一般的存在,可即使这般,他们还是矢志不渝地相信着,期待着有一天,他们能像两百年前的先辈一样,腾云驾雾呼风唤雨。
周逸找到老槐树他们,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找到点对策,赫伯已经活了近八百岁,没有刻意的修练,完全是日久通灵,在蜀山算是年岁最长的活物,修为虽然平平,但论见识和境界,绝对是整个蜀山最高的!
他告诉周逸,
“依我看,这件事情,完全不能来明的,这些精怪们未经教化,全都贪得无厌,没有什么讨价还价,只有被他们落地起价的份儿,所以,要想从他们嘴里套得这些残兵,你最好是智取。”
“他们对这些残兵很看重吗?”周逸问。
“这些东西在他们那儿也就是些废物,但有些妖精骨子里就有捡破烂的天性,像鼠类、蚁类那样的,其实这些东西在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你只要弄点他们能直接利用的东西,他们就会还给你。”
“什么东西?”
“比如丹药。”
周逸不禁苦笑,蜀山丹宗早已覆灭,他上哪儿去弄丹药来,就算教庭里有,那也是之前流传下来的,教中视若珍宝,肯定不会给他。
周逸的无奈全部表现在脸上,赫伯当然看得分明,
“我跟你说的丹药,不需要太好,只要是有些疗伤功能就行,这种东西,以你在蜀山中的身份,很容易就能搞到,到时候你将这些东西交给安若知,让他帮你去办就行。”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周逸又问安若知,
“你打算怎么跟他们交换?”
安若知想了一会儿,
“肯定不能说跟你有关系,我是这么想的,你看看行不行。”
“你说。”
“玄清祖师出迷魂凼暂居玄阴洞这件事,虽然蜀山教庭中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在我们这边,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我们几个经常到处逛悠,到时候我就说这是从你必经之路上捡的,我是厉鬼,这些东西肯定用不了,所以想跟他们换点儿我能用的东西,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拿着手里的残兵来跟我交换。”
周逸细细听着,不住点头,稍作斟酌,回道:
“你这方法很好,为了稳妥起见,我多给你一点,毕竟这种事儿机会难得,用一次还行,用两次就不灵了,到时候你就说这可能是蜀山教庭专门给玄清祖师准备的,争取把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换来!”
安若知满口答应。
当夜回到蜀山,周逸找到李存胤,之前以采药为借口整天往后山跑的时候,采回来的药都被这家伙巧言令色地要了去,换来的只是在掌教真人面前无关痛痒的几句好话,直到昨天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费劲唇舌地从他手上骗药材,原来这家伙竟然是蜀山现今最后一位炼师,恐怕也是为数不多对药理有研究的蜀山奇人之一吧,之前只觉得这家伙不思进取吊二郎铛,呆在山上也不过是为了混日子,却不曾想来头竟然这么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李存胤这个人,说起来在蜀山也算得上个奇葩,本来面相就猥琐,还整天没个正形,门下只有一个徒弟,叫陈茂陵,长得凶神恶煞,膀阔腰圆人高马大,那两米多的个头往那儿一杵,活生生像尊铁塔,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李存胤这个宝贝徒弟,是个天生的傻子!
当年陈茂陵他爸妈因为嫌弃这个亲生儿子,于是就把他送上了蜀山,明面上是出家,其实就是想找个免费的保姆帮他们看孩子,整个蜀山谁都不愿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倒霉差事,只有李存胤,笑眯眯地将陈茂陵收入门下,这么多年视如己出,其美言说:傻人有傻福,他收这么个徒弟,一定能沾沾光!
有之前的“交情”在,从李存胤手里搞点丹药出来这事儿对周逸来说并不难,虽然想象中觉得很是容易,但还是没想到竟然会这般轻而易举,周逸只是提了个话头,李村胤便干脆利落地拿出了好几瓶丹药放在桌子上,一张胖嘟嘟的白净小脸堆满笑,说不够的话还可以从他这里拿,不过一个条件,就是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从那些精怪手里帮他换点儿宝药回来,周逸满口答应,也不跟李存胤客气,直接从他这儿一次性拿走了十三瓶药丸儿,为了把戏做得逼真,还拿走了三瓶药浆和十贴膏药。
周逸知道,李存胤之所以这么大方,一来是因为他做的药山上的道士基本没人用,二来是因为他可能没有用来炼药的原材料了,只是交易,没有交情,不过能在蜀山上见到一个像他一样虔诚信道的人,他心里倒是感觉挺高兴的。
第二天,周逸将丹丸、药浆、膏药等放进书包,在与婵凌去玄隐洞的路上交给赫伯,并将李存胤嘱咐他的话转告给他。
时间又过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周逸白天在玄隐洞上课,晚上回到房间后绘制佩剑的图纸,劳心戮力,却也仅仅是画了个雏形,铸剑不但是门手艺,更是一门学问,剑成一体,尺寸、配比、样式等都要符合阴阳平衡之理,只有达到了平衡,才有可能发挥出这把剑最大的潜力。
而在他那个时代,宝剑可以算是一个剑侠身体的一部分,每一位剑侠在选择佩剑前都是要经过慎重考虑的,剑无好坏,关键是要适合自己,因为经过长久的温养,它们能够通灵,宝剑一旦通灵,就会表现出一些与众不同之处,而这些与众不同之处,有可能会与持剑人修习的剑法相冲,这就像五行,相辅相成还是相生相克是确定的,搭配好了如虎添翼,搭配错了抱憾终生。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放在婵凌身上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但他还是不愿意应付,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较真的人——不做就是不做,既然要做,就要努力做到最好。
第三天回来的路上,周逸遇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赫伯,他告诉周逸,丹丸所换来的东西已经被安若知放在了蜀山栈道从西往东第十三块木板下,让他有时间去取回来。
周逸听了心中大为感动,蜀山栈道是蜀山教庭给后山鬼物妖精们画的警戒线,蜀山道士虽然可以进出后山,但鬼物妖精们却不能踏过栈道一步,所以栈桥附近根本就没什么灵物居住,安若知将那些用丹丸换来的东西藏在栈桥的木板下,当然完全是替周逸着想,就是所冒的风险有点大,让周逸心里颇不是滋味。
从栈桥木板下取出东西,周逸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径直来到李存胤这儿。
李存胤看着周逸放在桌子上的破烂东西,猥琐一笑,伸手拿起一株老参轻轻抚摸,
“好东西,好东西啊,这最少得有上百年了吧。”
周逸看着鬼迷心窍的李存胤,干咳一声,
“师伯,我换来的这些东西怎么样,什么时候动工。”
李存胤摸着光滑干净的下巴,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找我了,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哪还能抡得起锤头啊,你去找你茂陵师兄,让他帮你把剑锻出来!”
一听这话,周逸顿时不高兴了,
“师伯,咱做人不能这样儿吧,你当时可是答应帮我铸剑的!”
李存胤小眼微睁,竟跟周逸耍起了无赖,
“这话我的确是说过,但我可没说要亲手帮你吧,茂陵是我的徒弟,没我的吩咐,他肯定不会帮你,但只要我一句话,他肯定竭尽全力,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小看了我这徒弟,他人有点傻这事儿确实不假,但就是因为人傻,所以做起事来才心无旁骛,你也知道,只有足够专注才能出成绩的嘛!放心吧,他的锻造技术绝对不在我之下,到时候我会去给你们指点指点,你先拿着这些破烂去让他回回炉,去去杂质,过几天我会去看的。”
“我们?过几天?师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存胤冷冷一笑,老气横秋道:
“我说静笃啊,你把铸剑这事儿想的也太简单了吧,这些破烂玩意可是千年以前的东西,千年以前,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吗?那时候前辈们用的佩剑,可不是现在这些下三滥的东西能比的,越王勾践的剑你知道吧,这些残兵没有损坏之前跟它差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在大战时被斩断了,才被锈蚀成这个样子,另外,如果我看得不错,你这里面有几把是飞剑,虽然已经不再通灵,但要想把他们与其他残兵融在一起,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怎么,这么一件苦差事,你好意思让我那傻徒儿自己做吗?”
周逸被舌灿如莲的李存胤怼得无言以对,只能拿起桌子上的残兵,气呼呼地连声告辞都没说,离开往陈茂陵的住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