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儿?
木木夕在发光的一片红色上醒来,四周光怪陆离的光。
像是仙境,红色地面,光圈,光柱,零星的光点,身周光斑与光束交织,置身其中,好像置身大师画的光的水墨画。
但除了光和地面,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脚都走得很痛的时候,她看到另一个人。
一个男生,十八九岁模样,一米八九左右的个头,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不搭配的卫裤,枕着羽绒服随便叠成的枕头,侧躺在红色上,他在玩手机。
“你好。”木木夕上前搭话,“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不知道。”男生抬眼看她,不过很快将目光转回到自己的手机上,继续玩手机。
“你在做什么?”木木夕问。
“打游戏。”男生道。
“羽绒服能不能借给我?我什么都没有。”木木夕请求。
男生下意识抓住羽绒服,往自己颈子下面垫得更舒服些,以这个动作沉默地表示不想借。
木木夕也没有再求,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沉默地看着男生。
过了一会,男生坐起来,低着头,眼睛看着手机,把羽绒服递给木木夕,“还好这里也不冷。不过我叫你还的时候,你得还给我。”
“谢谢。”
木木夕穿上衣服,坐到男生旁边,看着他手里的手机,“我叫木木夕,你叫什么?”
“你不要看!”男生下意识护住手机。
“你报警了么?”木木夕问。
“废话,当然报了。”男生回答,“电话我已经打过了,微信也发了,视频也发了。”
“那警察会很快通过手机定位找到我们吧?”木木夕问。
“嗯。”男生不耐烦地回答,一个“嗯”字好像嗓子眼里哼哼出来的。
木木夕探过头去看他手机,看到时间是晚上二十二点二十分,他游戏好像打输了,游戏界面没出现“win”或者“荣耀”之类的画面,左下角队友在说什么一闪而过没看清,好像不是好话。
游戏界面切出,男生开始看小姐姐直播,见木木夕看过来,他下意识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手机也往木木夕不方便看的一边倾斜。
木木夕很想借男生的手机,很想很想,但男生就差没拉横幅写“离我远点,别打我东西的主意”,木木夕想色诱,想哭求,想讲道理,想用强……想了很多,也有几次鼓足勇气接近了,最终还是告辞,“我走了,我想到别处看看。”
“嗯。”男生嗯了一声,好像是哼了一声。
木木夕很尴尬,她想许诺“衣服一定还你”让男生放心,但又担心万一多话了,男生把衣服要回去她又没衣服穿了,她想了很多,最终没提衣服的事。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走之前,木木夕问。
“易度。”
“异度?是哪两个字?”
“度过的度。”易度不耐烦地回答。
“再见,异度。”
木木夕不好意思再打扰,她继续走,不知走了多久,看到绿色的地面。
绿色看不到无际,也是发光的,与红色区域间有条笔直的缝隙,缝隙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好像一条向两边无限延伸的直线。
她很好奇,想到绿色那边走走看,但脚很酸痛,实在走不动了。
她走回易度身边,问:“请问几点了,我走了多久?”
易度道:“凌晨一点。”
“一点整?”
“一点四十。”
“我走了三个小时零二十分钟。”
木木夕没再多问什么,也没有靠近,在不会让易度觉得困扰的距离外坐下休息。
易度手上有手机,如果警察定位手机信号找到异度,她就能一起得救了。
木木夕想得多,她想万一警察没能救他们,以防万一,木木夕用指甲在地上划方向记号,指向她走过的方向。
地面光滑,硬,像亚克力质感,为留下印子,木木夕使劲划,恨不能咬出印子,她真的趴地上想用牙齿磕,发现狐狸要刺猬,不方便下牙,鼻子和下巴挡住了,牙齿碰到地面也只有磨的份,不好咬,除非是龅牙。
易度手机都不玩了,转头看她犯傻,她坐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用指甲划记号。
坐着划、躺着划,划着划着困了,困了闭上眼睛划,她走得太累了,这辈子没一下子走过这么多路,几乎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木木夕睡得很算安稳,称得上没心没肺,直到被女生说话声和哭泣声吵醒。
木木夕还很困,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又来了一个女生,女生穿着易度的衬衫,用易度的手机打电话。
“……周围…周围没有标志性建筑、没有窗户、看不到月亮、没有星星,什么都没有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不知道在哪里,呜呜,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别哭,冷静,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你想想该怎么办?”手机里传出女生妈妈的声音。
比起女儿,母亲很冷静,虽然听着也有点紧张,但总觉得太冷静了,像“你想想该怎么办?”这种话,听起来像说笑话一样。
这种情况下,什么叫“你想想该怎么办”呀?
“妈妈我没开玩笑妈妈,你开视频我啊!开视频啊!呜呜,你信我呀!我衣服都被…都被……开视频我给你看!救我!我真的被绑架了!救命救命……”
“冷静…碰,二条,胡了!哈哈,风水轮流转,总算让我胡一把!”
“妈!”女生凄楚地吼。
那头把电话挂了,女生要再打过去,易度不让她再浪费电,把手机抢回去了,女生跟他抢,易度把手机举高,女生够不着急了打人挠人,易度被打急眼了,把女生推到地上。
“打游戏都不让人打电话!你没人性!”女生哭着骂道。
木木夕注意到易度把人推到后表情愧疚,向前走了半步,不过被女生骂了后,他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没犹豫他拿着自己的手机,走远点自己玩。
女生趴地上哭,木木夕过去安慰,“别哭了,省点体力。”
女生看看木木夕,看向易度,易度没看过来,她又接着哭。
木木夕也不劝她了,也走到远点的地方自己坐着。
女生没哭多久,其间看了易度几眼,很快抽抽搭搭不哭了,她走到木木夕身边,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顾琼,大四。”
“我叫木木夕。”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顾琼问。
木木夕摇头。
“你说我们还能出去么?”顾琼问。
木木夕摇头,“不知道,现在在等警察,异度,”她喊易度,“趁你手机还有电,再打个电话给警察好么?”
易度想了想,拨打号码,很快摇头,“打不通了。”
“怎么会打不通?!”新来的女生顾琼着急,又跑过去抢手机,这回易度不想跟她打架,把手机给她了,她反复拨打报警电话,一次次打不通。
过了一会,易度站起身把手机抢了回去。
顾琼又哭,易度和木木夕也没人劝她。
易度单纯喜欢玩游戏,对女孩无感。
木木夕想得多,她想根据经验,很多人越劝越哭,不劝为好。她之前也建议过“保存体力”,顾琼忍不住想哭,让她发泄一下也好,毕竟遇到这种事太恐惧了,压力太大了,也许哭了反而能冷静,不哭压力压心里积攒,反而坏事,她还想着自己也要保存体力,没有多余的精力多照顾另一个人……吧啦吧啦,想了很多。
顾琼也没哭多久。
“我们应该坐在一起,想办法。你们都过来。”顾琼抹干了鼻涕和眼泪道。
易度和木木夕都没理她。
她不放弃,把易度往木木夕这边拉,易度个子大,她拉不动,劝了几句无效来拉木木夕,木木夕也不想动,但被人死拉硬拽更烦,随了人的意,走近易度坐下。
坐一起不一定是好事,赌博的也坐一张桌上?一八四五年,英国皇家海军将领富兰克林率领一百二十九名精兵开启北极探险,他们一个都没回来,死于饥饿和坏血病,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木木夕对人性抱悲观态度。
现在还算好,还算温情,一天后,两天后,三天后,他们没有水,没有吃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警察很快来救他们还好,如果,万一,万一会困很久,万一终究需要在自相残杀中自保,还是不要有感情为好。
他们几个都不像有本事的人,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说话浪费体力,总而言之,木木夕认为保持距离没坏处,她不想开茶话会。
顾琼还是把三人拉到一起,“现在,大家开始自我介绍,我先,我叫顾琼,大四,A市商学院,人力管理专业,爱好美术,擅长画画,下一个,男生。”
顾琼问的是易度,易度焦躁地翻转着手机,“易度,商学院。”
“你也是商学院,你大几,我们见过么?我说我怎么觉得你脸熟。”顾琼道。
“大三。”易度道。
“学弟,叫学姐。”顾琼道。
顾琼打开手机,切入游戏界面,不再说话。
“不要玩游戏,不许玩游戏。”顾琼去抢手机,没抢到。
易度道:“烦。”
顾琼被他搞尴尬了,想起来还有木木夕这么一个人,转而问木木夕,“你呢?”
木木夕叹口气,“木木夕,名字你们都知道了,我建议少说话保持体力,如果警察一直不来,我们可能需要到处走走,看有什么发现。”
顾琼没怎么听木木夕说话,她眼睛瞟着易度,趁易度不注意一把抢过手机,攥在手里道:“我们应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说……(哽咽),说最后的话,可能……我们跟家人说的最后的话了……”
易度道:“你们打吧,我联系过了。”
顾琼看看易度,把手机先给木木夕,“手机只有一格电了,你先。”
木木夕道:“你先吧,我没想好说什么。对了,异度,你给警察发过这里的照片么?视频?”
“发过。”顾琼道。
“怎么说?”木木夕紧张地问。
“说会调查。”顾琼泄气地道。
“别泄气,警察肯定在努力。”木木夕安慰。
顾琼打爸爸的电话打不通,还是打妈妈的电话,那头还在打麻将呢,问她怎么了,顾琼叫了一声“妈”,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电话那头还是叫她别哭、冷静,听语气也很着急,可听着就不对劲,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感觉他们要悲催。
顾琼哭得说不出话,抱着手机就哭,抽噎。
木木夕觉得她耽误时间,同时也怕手机被她哭进水了,把手机拿过来,打给她姐姐,“姐,是我。……没什么事,就看了个网剧有感触,想跟你说,好好照顾爸妈,自己也要保重身体,要开心,爸妈在你身边么?”
“在洗澡,我把手机拿进去?”她姐道。
“算了,你转告他们保重身体,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别不在意钱,也别太在意钱,赚钱不就为了开心?开心最重要。我这边挺平静的。”
“爸,妈,妹的电话……”木木夕的姐姐似乎对浴室喊了几句,转过头对木木夕道:“爸妈叫你加油。”
木木夕苦笑,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我加油。”
木木夕打完电话后顾琼平复了许多,再次给她妈妈打电话,但明明不哭了,电话一接通又忍不住哭,求妈妈相信她,赶紧救她,甚至把妈妈骂了。
木木夕没办法,帮顾琼挂断电话,“要不你发短信吧。”
一句话提醒了顾琼,“我再给我妈打视频电话!我再给我爸打视频电话!……”她太激动,双手颤抖,以至于手机都掉地上了。
木木夕问:“我觉得很奇怪,就算觉得是恶作剧,但女儿都哭成这样了,当母亲的还有心思打麻将,你经常跟你母亲恶作剧,还哭得很真实么?”
“我我没有过!没有恶作剧!……呜呜……”顾琼抽噎。
“太奇怪了,说不通。”木木夕道,“都别慌,也许我们的境遇比我们想象得安全,你妈妈知道些什么,不然说不通不是么?”
顾琼道:“那……那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还能出去么?”
木木夕谨慎道,“如果沿用之前说的推测,能出去的可能性很大,都别放弃希望,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吧。”
木木夕很谨慎,她还有一种推测没说,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太不像现实世界了,她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边际,很难想象哪个绑架犯有这么大财力、搞出这么大场地。
就算场地能搞到,就算他们在沙漠中间,地面是怎么平整的?周围的光是怎么打出来的?很梦幻的七彩光斑,不是自然光,又找不到聚光灯等任何光源,无法解释。
木木夕推测她们的遭遇已经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围。
超出科学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或许外面另有人代替了她们,有个顾琼正陪她妈妈打麻将呢,看着自己女儿就在面前,顾琼妈妈对“骗子”各种戏弄和表演。
这个推测不能说,说了,怕顾琼会崩溃。
顾琼问:“你们打视频给父母,你们打视频给你们父母!”
木木夕摇头,“我就算了。”
易度耸耸肩道:“打过了,问我在哪个网红点打卡。”
“你们家里有关系么?有关系的托人,视频给他们看,一定有人知道!”顾琼着急道。
木木夕和易度还没回答,顾琼又夺过手机,拼命给她妈妈打电话,“我问我妈,我问她知道什么!我问我妈!我问我妈!我问我妈!……”
这回,电话打不通了。
顾琼拼命拨,反复拨。
“还给我!约好还要打游戏!”易度不允许她浪费电,夺回了手机。
木木夕问:“你游戏里的朋友问了么?”
易度翻白眼没好气,“问了。”
木木夕道:“也许他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拍张她的照片发过去。”木木夕指顾琼。
易度翻白眼,“这种陪玩多了去了,他们只会问价,”他没好气瞅瞅顾琼衬衫下的大腿,“一般,价不高。”
顾琼被气得又要挠他。
木木夕连忙拦住,“误会了,我不是说衣冠不整,我的意思是拍她脸,她都哭这样了,够惨了,会引起重视吧?”
顾琼:“……”
易度拍了顾琼照片,还有这里场景的照片传游戏论坛,把事情说了说,反响不热烈,零星几个评论,夸演技不错,实力派,也有问价的,还有谴责渣男欺负女孩子的。
易度看一眼木木夕,扫一眼顾琼,给她们一个“你们没主意了吧,你们主意了别打扰我了,我要打游戏”的眼神,继续打游戏,反正他要打游戏。
顾琼不允许他打游戏浪费电,跟他争夺起来,易度也不说让让女生,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抱成团在地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