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八年，正月初一，云州，维叶城。
这已经算得上极北的城关了，每年云州的第一场雪总是在这里落下，因而吸引了不少游侠诗人来此赏雪，此处地势下凹，倒是正好避过了由北而来的寒风。
“国主您看，再往前不到二十里就是枯木川，往日联军共驱蛮夷，总是要去枯木川会兵，那枯木川有什么去的？冰都封死了，每次联军到此，小人总是恳请他们在我这维叶城休整。”须发皆白的城主颤巍巍的站在楚离旁边，要靠着旁边的军士搀扶才能在寒风中站定。
“嗯。”楚离淡淡的答到，远眺着北面的枯木川，再北就是瀚海了，维叶城算得上是整个周朝最北的城。
“此处可遭蛮人侵袭？”楚离问道。
“回国主，蛮人仗的无非就是快马弯刀，攻城非他所长，偶有蛮荒都是绕城而行，避开城关洗劫庄户，自家父死后，我任城主三十一年，偶有攻城的狂人，却都被斩了。”老人回答着，花白的胡子颤着，话里话外都透着自豪。“我们家族封在这，历代镇守于此，说出来不怕国主耻笑，我孙子也有从军的志向，总想着要到国君那里出仕，做个武士，每有蛮荒之乱，领着王道之师风风光光的回来。不过也是小人一些私心，不愿他历经战阵，前些年蛮荒之乱，他也召集了一些乡勇外出抗蛮，倒是也杀了些许蛮人，蛮荒之乱，说到底也就是一伙毛贼罢了！”
楚离听着一笑。“城主家可是世代军籍，也算的上是军武世家，也算的上是将门虎子了。”
“不敢当！不敢当！”老城主忙挥手。“国主还是下去吧，这城上没甚个看头，这从海上吹来的冷风不比关内，寒中透着湿，极易留下病，说起来也巧，我们这里出海口生有一种奇鱼，生着鱼身，却偏偏长着蟹一样的骨甲，唤作龙舌，出水即死，平日里一年也难见一条。昨日听说国主要来，凿冰钓鱼，刚好就钓了一尾龙舌，国主一定得尝尝，鲜美无比。”老城主看着楚离和善，胆子也大了起来，伸手凭空比了一条大鱼的模样出来，殷切的神情像是一个卖鱼的小贩。
“有这等好事？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楚离看着须发皆白的老城主笑了，这个乡下贵族远比关内的贵族们讨喜，话里话外都透着淳朴。
“尝尝！国主放心，烹鱼的手法是祖宗传下来的，来我这维叶城里尝过的将军们没有不夸的，晋北的林将军还曾问我讨过配方！”老城主在前面带路，伸手还挽住了一旁的楚奕。“公子也去！好一条大鱼，几十斤！吃不完就可惜了！”话里透着一股子对自家手艺的喜爱。
“只是辛苦了将士们，我维叶城是靠海而生的城，这些日子被蛮人所累，无法去开冰捕鱼，城中的鱼获也不过千余斤，只能请各位将士一人一碗鱼汤。”城主感叹道。
……
“你困不困？”苏青衍使劲的瞪着眼睛，盯着昏黄的油灯，眼里满是血丝。
楚歌只是摇头。
“白夔那家伙兴许是玩高兴了，把我们给忘咯！”苏青衍撇嘴，嘟囔着。
“不会的，他是不会骗人的。”楚歌认真的说道。他们四个约好了要在白夔的大帐里一起过新年，为此苏青衍还准备了好玩的东西，他用纸糊出来了几个小人，到时候可以做成皮影来玩。楚歌也是期待了许久，想着这一天能和苏青衍来的第一日那样，大家嘻嘻闹闹的就互相靠着睡着了，一觉醒来就是新年，什么都能重新开始。
可是一夜过去，这偌大的帐篷也只有他和苏青衍交替的盯着油灯发呆，不光白夔没有来，就连塔娜也没有来，少了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两个人心里就更失落几分。
“你前几年的新年是怎么过的？”苏青衍只能找找能聊的事情，不然就太闷了。
“前几年啊？”楚歌想了一下。“初到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啊！反正每天都一样，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那时候常常会忘了日子。”
“师父说的浑浑噩噩就是你这样的。”苏青衍插嘴。
“可是有一天，我师父来了，他突然给了我一个红包，我才想起来那天是过年，然后就是白夔听说了我们东陆人会过春节，每年春节他就会拉着我守夜。”楚歌说着，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唯一的听众已经睡着了，苏青衍蜷缩在毯子里面，还紧紧的抱着那柄光牙。楚歌盯着躺在地上少有安静的苏青衍，不由得苦笑，然后倦意缓缓袭来。“就这么躺一会吧！白夔回来的时候立刻就能醒。”他这样想到。
……
锅里的白汤稍稍滚开，一大片的鱼肉就被投了下去，维叶城主家祖传的秘方，居然只是个锅子，下面是红红的炭火，四个人围着中间那口大锅坐着，鱼肉被切好后铺在冰上抬了上来。
老城主有些尴尬，他本意是用锅子涮好以后给楚离呈上去，却没想到这位尊贵的人物非要坐在锅子旁边看着，竟然国主要看，他也不会吝惜自己几十年的手艺，鱼肉刚刚泛白就被迅速捞起，轻快的不像个老人。
老城主又往碗里添了一些汤，往白嫩的鱼肉上撒了一些细葱，递到了楚离面前。
“国主先喝汤，这汤才是手艺所在，提前一日用鱼骨熬着，加了十几味草药，极鲜美。”
楚离轻轻的吹了吹碗里冒出来的热气，然后抿了一小口鱼汤，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丝笑意，然后又去夹那块鱼肉，一大块鱼肉混着鱼汤被喝了下去，楚离还没来得及嚼，柔嫩的鱼肉就在他嘴中化开。
老城主看着这位和善的大人物吃的开心，不由得心中欣喜。“列位大人也吃啊！老朽手身不便，不能伺候各位，诸位大人效仿老朽，鱼肉稍白即可捞起来，混着汤食最佳。”
楚奕和李漠也学着城主的样子，一张方桌刚好坐下他们四个人，自从出关以来，众人皆是风餐露宿，遇到这鱼肉，不由得欣喜，就连平日一直愁眉深缩锁的李漠也开始浮上笑意。
城主又拿出了一壶酒。“村野劣酒，不能与国主平日里所喝的佳酿相比，但胜在味淡，配鱼肉最好。”
于是气氛就更好了，维叶城的酒味道清淡，透着丝丝的甜意，就连楚奕也能喝上几杯。老城主说的不错，这酒确实配鱼极好，一大盘鱼肉在四人的夹击之下顷刻消失。
又一盘鱼肉被端了上来，楚离伸手去夹，被城主拦下。
“请国主再饮一碗清汤。”城主说道。“现在上的是鱼腹，肉最为肥美，但是油厚，涮过这鱼腹，这一锅清汤可就全毁了。不过鱼腹肥美，却也不得不尝。”
楚离笑意更浓。“有得必由失，就像我，若不是随军出征受这关外苦寒，也尝不到这人间极鲜的鱼肉。”
旋即众人也都拿起身前的木勺，想舀一碗清汤。
突然门被推开，一股寒意随之涌进，屋里刚靠着鱼汤和酒香积累起来的一丝暖流被寒风卷去，城主不由的恼怒，想去收拾这个冒失的下人，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自己外出数日未归的孙子。
“爷爷！不好了，快传军报！”年轻人急急的说道，几个下人拦他不住，只能跟在身后。
“放肆！跟你说了多少回，干事总是这么冒冒失失，没有一丝大家气度可言，就你这样也想出仕？”老城主声音低沉，透着一丝恼怒。
“不跟您说！”年轻人不以为意，他进门未久，没看清内间还有客人，只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鲜味，一想便知道这是自家祖传的鱼汤。“爷爷你又炖了鱼锅！”他欣喜的说道，径直走到了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客人，便自顾自的用木勺舀了一勺鱼汤喝了下去。
老城主浑身颤抖，一半是气，一半是惧，自己的孙子刚好拿走的是都指挥使李漠的勺子，这位将军看上去冷峻严厉，又是世家子弟，想必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爷爷，我不是说了吗，快传军报，晚了就来不及了！”年轻人饮下热鱼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身上的渐生了几分暖意。
“军报就不必了，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楚离说道。
年轻人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桌上三人都身着银甲，看上去都是生面孔。
“混账！”老城主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可知你面前是谁？是我国国君，公爵大人，还有三军都指挥使立将军，以及世子大人！你还在这里口出狂言，给我跪下！”
年轻人突然楞了一下，旋即面色剧变，立马跪了下去，却也说不出什么。
“是我管教不周，唐突了国主，请国主看在年少轻狂的份上，不要责罚于他。”
楚离只是在喝碗里的鱼汤，没有说话，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李漠开了口。
“既是要传军报，便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情，你先说军报，若是真的紧急，国主便不会怪罪于你。”
“禀……禀……禀……”年轻人一连说了三个禀，声音颤抖，看样子是极为惊惧。
突然又有一个人闯了进来，李漠认识这是他派出去的斥候。
“狼……狼旗！”他大声喊着。
“啪！”清脆的一巴掌，打的苏青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项渊是拍他的屁股，这一声效果确实显著，就连一旁睡眼稀松的楚歌都被惊醒。
项渊一身墨袍，袖口用带子扎的紧紧的，看样子是要有什么动作，就连云无心也是一身墨衣。
楚歌被他们俩的打扮所震惊，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苏青衍满不在乎的样子，项渊老是会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倒是那位平时稳重的云将军也会陪项渊胡闹，倒是十分罕见。
“师父，您二位这是要打劫？”苏青衍问道。“打劫自己的徒弟未免有些不讲情面。”
项渊没有回答他，眼神里透着往日不常有的凝重，苏青衍惊讶于师父的郑重，于是扭头去看云无心。
“你们俩去外面看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了。”云无心压低声音说道。
楚歌爬到门帘旁，微微掀开一线，外面已经是夜色将领，只看到人影散乱，火光惶惶。
“发生什么事情了师父？”楚歌有些不安，他隐隐觉得外面的乱或许和朋友一夜未归有关系。
“老师，你不是从不卸甲吗？”苏青衍没去看外面的景像，故而还是没睡醒的呆样子。“我就跟白夔说过，老师肯定卸过甲，否则怎么洗澡？”
“啪！”项渊只能赏自己宝贝徒弟又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打在后脑上，疼的苏青衍直翻白眼。
“你这徒弟倒是和你绝配。”云无心苦笑。“夜间潜入，若是身穿鳞甲，声音就会暴露你自己。”他先回答了苏青衍的问题。接着又看向楚歌，目光灼灼，却不说什么。
“嘶！”是倒吸凉气的声音，苏青衍也看了看帐外，人影散乱，仿佛是在搜寻些什么。“这是进了狼了？或是有强盗？”
“朔北的名将在此，不会有不开眼的强盗来这里送死的”项渊说道。
“师父深夜前来，又不是搜寻强盗那必是……”楚歌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那个在他心里萦绕了数年的答案或者说梦魇，每每令他深夜惊醒却又不知所措。
“嗯！”云无心重重的点头。
“什么啊？”苏青衍一脸困惑，外面的人影散乱怎么会和楚歌联系起来，虽然相处不久，但是看得出来每个人都那么喜欢楚歌，他又聪明又善良，难得的是还有些讲义气，会和他一起交白卷。
“你可知道质子？”项渊问自己的徒弟。
苏青衍点头。
“两国交战，质子当如何。”项渊又问。
这下苏青衍的脸色就完全变了，一时之间惊愕和恐惧一齐涌上来，就像那夜遇到群狼一样。
楚歌倒是镇定的多。这一天比他想象的要早来许多，楚歌原以为自己会很怕，但是真的来了的这一天，反倒自己成了最镇定的人，只是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从心里一点一点凉到指尖，他觉得微微有些冷，外面是火光惶惶人影散乱，但楚歌仿佛能听见天边风声，呼啸的吹来的寒风，这一刻，竟是寂寞至极。
只是微微怔了一刻，楚歌转身，向着面前三人拜下。
“学生命运不详，当为国殉身，只是可惜师父数年栽培，连累项叔叔和苏青衍一同殒命，心敢不安，甚……”这句话他想了很多年，本应该说的很通畅，但是说出口的那一刻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淡然，声音颤抖，慢慢的带上了哭腔。
云无心看着自己的学生从淡然到哭泣，脸上也柔和了几分，他抱住楚歌，用自己的黑袍拢住楚歌，就像很多年前，抱着他站在冰雪里那样。
“终究只是个孩子啊！”
“说不定把你交出去，我们三人可以逃得性命。”项渊突然说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另外三人都目瞪口呆，这种时候就像一群将士商量着如何守家卫国，奉献热血，突然有个人跳出来大喊，不如投降这样煞风景，这种人就该被绞死。
就连一时害怕的苏青衍也唾弃自己师父的这句话，他默默的离项渊远了一些。
埋头在云无心怀里的楚歌微微止住了哭泣，抬头对着旁边的项渊。“我会去向白夔的父亲求情，希望能饶得你们的性命，我才是质子，两国交战，错他与人无关。”
他本以为项渊的表情会缓和一些，至少会有得到一丝生机的窃喜，但是项渊没有，或者说就连之前他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的时候他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带着一丝笑意。
他打了楚歌一巴掌。
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楚歌头上。
“最讨厌你们这样大义凌然的人！总是感觉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担下来，跟你那混蛋老师一个德行！”项渊说到。“不过也好，你这脾气倒是和我的傻徒弟很相配，只是蠢了些，跟你那混蛋老师一样，总觉得自己可以，他要是真的可以，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项渊一口一个混蛋，被叫做混蛋的人却露出的淡淡的笑容。
“抛弃朋友，这不符合我们江湖侠客的道义！”项渊眉峰一振，颇有些江湖游侠的风骨。
“你说是吧！徒弟，咱们得和朋友同生共死！”项渊看着自己的徒弟，目光坚定，看着苏青衍犹犹豫豫的样子，又扬起了自己的巴掌。
“对！”苏青衍一口应下。“行走江湖义字为先！”做坚定状。
“噗！”楚歌被眼前一大一小两个活宝逗笑了，他这一笑，气氛顿时柔和下来，如同冰壶乍破。
“绝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搜不过来，我们还可以计议一二。”云无心说道。
姜印辰的帐子前面，阿穆尔将军领兵站在前面，帐篷里的灯火隐约透出三个人影来，其中一个人影手中握着长长的东西，看上去是一柄弯刀。
阿穆尔动兵的时候已经晚了，云无心的帐子里空无一人，所有的书籍被他一同投在炭火里烧着，灰烬里还闪着火光。
阿穆尔明白猎物还没有走远，虽然他也很怜惜这个在他庇护下长大的东陆孩子，但那终究是个东陆人，从出征的消息传到他耳里的那一刻，他和楚歌就已经是仇敌。
士兵们在姜印辰的帐子里发现了异常，女奴急急的跑出来，说有奇怪的人闯了进去，于是阿穆尔将军就亲自来到了这里，他盯着映在帐子上的三个人影，隐隐有些眼熟。
阿穆尔将军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士兵了不要出生，帐里的人想必也能从声音上来判断这里已经被人围住。
他偷偷的摸了过去，这是老猎人的本事，阿穆尔有信心能这样接近一只受惊的黄羊，他曾经在同为名将的木华黎将军面前表演过这一技巧，后者称呼他为行走在深草下的猛虎，悄然又致命。
突然他一跃而起，随即划开帐篷的毡布，连带着支撑的龙骨也被一刀斩开，阿穆尔将军以极快的速度突了进去，像是扑向猎物的猛虎。
迎面而来的并没有想象中的刀锋，帐中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阿穆尔急忙蹲下，这不是正经刀术，但是却是个十分有效的方法，尽然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蹲下会使他们一时间发下不了对手，蹲下的同时阿穆尔翻滚着前进，想靠自己的身体抵开一个人，然后又挥刀去格挡另一个人的武器，这一招能不能生效他也没有信心，面对的是东陆有名的将军，阿穆尔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穿着鳞甲的敌人被一下子撞开，刀也挡住了那根弯曲的东西，并没有想象中金属撞击的声音，那个东西被削去一节。
中间的是高贵的大祭司不假，但是劫持的人……
阿穆尔将军都很熟悉，是他的妻子和女儿。桑格夫人手持着牛角，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眼圈红红的，看样子是哭过。而自己的小女儿则是罩着云无心的盔甲显得格外魁梧，被撞飞出去后疼的小脸煞白。
阿穆尔将军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显然他让妻子看住女儿的举措并没有用，桑格夫人也叛变了，可是看着妻子泪眼蒙蒙的样子，阿穆尔将军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转身，准备退出帐篷。
“他是我的孩子！”妻子在身后嘶吼。
“他是东陆的质子，我们未来的敌人！”阿穆尔将军也冷硬的回到。
“我不管！他是大汗寄在我帐下的一个可怜孩子！我是他的姆妈！你不能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杀了她的孩子！”桑格夫人嘶吼着，眼睛红肿，像是一只护犊的母狼那样，恨不得冲上去用牙齿，用爪子，用生命来保住自己的孩子。
阿穆尔将军只是一只手就推开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桑格夫人就只能坐在原地哭，哭声渐渐的变成了压在嗓子里的呜咽，听着让人的心都揪起来。
“将军！”有人喊道。“他们从世子的帐下夺了三匹马，冲东边跑了！”
阿穆尔将军终于回头看了自己的女儿和妻子一眼，妻子的喉咙已经哭哑了，坐在那呜咽着，女儿也是呆呆的，泪水撒满了她小小的脸。
“上马，追！”阿穆尔将军跨上了一匹骏马，向东边追去，再也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