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蓬火星炸开在的灯罩里,映在一旁年轻人明晰的眉宇上,多出了几分妖娆的美感来。
“公子这是要走了吧!”傅枞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一旁的柳妄微微的欠身,盯着傅枞问道。他今日没有束发,只是穿着一身紧衣,长长的头发散落在两肩,对着红红的火光,居然有了一丝介于男女之间的少年的美感来。
“公子今日未曾饮酒。”傅枞不去看那双清亮的眼睛,只是盯着灯罩里的火光。“是要走很远的路吧!”
“赶路就不喝酒了吗?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喝到各地不一样的酒,若是为了赶路就不喝酒,岂不是本末倒置。”柳妄轻笑。“不过您猜的不错,我是要赶路,却不是因为要赶路而不饮酒,只是酒窖已经空了。”年轻人无奈的摊摊手。
“不知公子觉得我招待的如何,有无怠慢的地方。”
“怎么?怕我去你家主人那里告上一状?”柳妄打趣道。“放心,这里一切都和我心意,只是酒偏柔了些,风景也精致了些,没有应在北国的风光上,让人十分惋惜。”
“公子这一走,恐怕就是无缘在见了,平日里少能遇见公子这样有趣的人,只是略感惋惜而已。”傅枞也笑,偌大一个宅子,在主人没来的时候常年都是只有他一个,傅枞想着自己归宿,终究只是困在者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虽然平安喜乐,但是每每深夜想起,总觉怅然所失。
柳妄是少有的有趣的东西了。
柳妄也是一愣,旋即轻笑。“傅先生不想出去走走?南国风光,较之北国更婉约精致,要是不看上一看,可是十分可惜,傅先生尽管出游,北山公子那里,我来解释。”
“不了!”出乎意料的,傅枞没有半分思虑,摇了摇手。“若是再年轻二十年,说什么也要随公子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公子口中的河山风物,可怜已是垂垂老矣,腿脚也不灵了,每晚要是不泡上一会热泉,觉也未必睡得着,这辈子没有干成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余生尽人所托,守好这一屋精致便好。”
柳妄也没有在劝,反倒关注他的病情来。“我行针多次,你的寒气也驱的差不多了,怎么还要去泡那热泉。”
傅枞苦笑。“公子每每行针,我确实感到寒气外泄,阳气上涌,可是这病缠绵多年,非公子几日便能根治的,我数十年都靠这这热泉扛了过来,眼下已是垂垂老矣,何苦又要管寒气是否驱散,是否入了心肺,只要能让我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便好。斗胆问公子一句,公子善饮,假如公子命不久矣,已无回天之力,面前一苦药,一鸠酒,公子当如何选?”
“鸠酒。”柳妄爽朗一笑。“既然如此,傅先生可不要错过那壶好酒啊,傅先生大去之期未定,若是死前没能尝上一口那样的好酒,真是可惜。”柳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酒葫芦,从里面倒出荧绿色的酒液。
“公子不是说酒喝空了吗?”
“我说过,会留你一壶,言出必践。”柳妄伸手把酒葫放在了傅枞旁边,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挽起,不是书生的打扮,而是挽成了一个武士髻。
“是要出大事了吧?”傅枞突然问,在柳妄站起来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不安突然在他心底炸开,让他十分烦躁。
“天明之前,傅先生还是饮了这壶酒吧!”柳妄随口说道,然后转身隐没在夜色里,他明明是一袭黑衫,傅枞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白衣翩翩的公子。
天刚破晓,这样的天气很难分出时辰,于是在天边鱼肚刚露的时候,木华黎便策马到战阵之前,遥望着那座和冰雪相依的城。
他吃了一惊。
寥阔的荒原的另一端,一个年轻人和他遥遥相对,手中居然收一柄厚背阔刃的斩马刀。
两名主帅遥遥对视,风仿佛被什么东西搅乱了一样,鼓的旗帜仿佛要脱离旗杆奔向天际。这样的距离他们都很难看清对方的容貌,可是大家都清楚对方是谁,目光对视间仿佛抽干了所有的空气,每一个士兵都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威严所压迫,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大战将即的宁静,整个荒原上就只有风声,刺耳的风声,带着刺骨的寒气,李漠稍稍的松了松握住战刀的手,他一生绝无这样大战,这位尚且年轻的名将其实汗水已经浸头了内衬,如果不松开刀柄的话,手上的汗水可能会结冰。
他从容不迫的迈着步子,随手从城墙上拔起一根战旗,然后翻身跃入下方的冰墙,混着泥土和血肉的冰墙并不清澈,显得有些浑浊,李漠仿佛能闻到上面隐隐透出的血腥气,李漠骤然发力,旗杆击碎冰块,扎入到冰墙中,李漠的手都隐约发疼,他自幼习武,力量之大可谓是世间少有,可是带着枪尖的旗杆只是堪堪扎入一寸,这样的硬度是撑得起战马冲锋的。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使李漠震惊,蛮族人筑这座高城的时候,就是抱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踏上山河关的念头,谁都不知道他们为此谋划了多久,这样的问题他们一定考虑周全。
李漠缓缓举刀,指向了远处的蛮军大阵,年轻的军士随着他的动作浑身战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意志穿过了他们,令他们汗毛竖起。几壶想要呐喊。
如山的压力来到木华黎,对手已经宣战了,那么他也绝没有害怕的道理,这位老将撤去臂甲,路出一截臂膀,长枪点地,随后战马狂嘶,荒原上的平静完全被撕裂,两军开始了最后的决战。
“李将军是要带人冲锋?”皇帝问道,他双目赤红,显然是战意浓厚。
“回陛下,臣绝不会带人出战。”李漠冷冷的说,他回到城墙上时,就看到了在此等候的皇帝和楚离。
“为何?此刻我军战意正浓,兵法之道,不正该是冲阵的时机吗?”皇帝急问,他一身金甲,仿佛是要随阵冲锋。
“因为臣没有必胜的把握。”
“难道李将军有一定守得住的把握?”
“回陛下,臣不敢妄言定然能守住。”
“那你为何不策军冲阵?”皇帝怒气上涌,仿佛把李漠看成了贪生怕死的小人。
“回陛下,就是臣无必胜之把握,才要固守不出!”李漠面色铁青。“若我等失手,蛮军顷刻席卷燕国,随后便是长安,到时候定然动摇我朝根基,臣就算是明知将败,也不可能放弃者山河之势而凭一己之快下令冲锋。”
“臣以为行军之道,胜在算无遗策,而今战局不可测,臣自然要倚地势之力阻击蛮军,即使战败,也能多杀些蛮人,为后来之师,多削减些敌人。”
“胡闹!这是家国大战,你以为在干什么?做生意吗?”皇帝更怒。“成败在此一举,你等血性男儿,不如放手一搏,说什么为后来之师多杀敌人,分明是怯懦。”
李漠深深吸气。“陛下是想看臣死战的决心吗?山河关上此刻守军两万有余,城楼里还有四万军士随时可以候补而出,蛮人冰墙虽然巧夺天工,但是最多数十骑并行,关上决战,兵力并不悬殊,臣以下令,以铁汁浇筑城门,此刻这座城以是铁板一块,城上守军,除非获胜,绝无出去的道理,这便是臣死战之决心,此刻尚留一小门,请陛下城下督战。”
“来人,将李将军口中的小门封死,朕今日,绝不下城!”皇帝下令。
“臣等定然死战不退!”后面的将军们一齐高呼。
蛮族人的冲锋比李漠想的要快得多,他从未与蛮军的精锐交过手,只能从书中领略蛮人骑兵的风采,少年时他曾幻想着与蛮军在空旷的草原上决战,对方的速度,骑术都在己方之上,更熟悉游击战术,很多时候李漠就这样想着想着然后睡着,却又在梦里被山海般倾来的马蹄声吓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位同族的叔祖是如何率军摧枯拉朽般击败蛮人,他将这一切归功于项岐,那位有着破军之将的大人,只有他的重甲骑兵才可能抗衡蛮人。
可是项岐已经不在了,好在他还有一座城,一座铁铸的城,这在兵法中是天大的地利,李漠的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又一个战役,居高临下,他有信心遏制住蛮人的第一波冲锋。
“木城!”李漠下令。
木制包铁的盾牌被迅速架了上去,后面用机括顶住,蛮人战马飞跃城墙的半空中就会与木城相撞,这本是平原上扎营的手段,李漠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他改造成了从未有过的守城利器,世上绝没有人想到要制造这样加高城墙的东西,因为他们不会想到有一天城墙会面临骑兵的冲锋。
巨大的战马带着千斤的冲力撞了上去,蛮人应对的方法也很简单,用战马去冲撞,用武器去撕扯,这样的办法很蠢,却总是奏效。
他们的战马马蹄上都裹着棉布和铁链,这是瀚海行军的必备,此刻也使他们的马蹄可以驰骋与冰墙之上而不打滑。
一个持刀的蛮族武士用尽全身的力量刺向了木城,他的力气很大,直接刺穿了外面的铁板,与想象中的撕裂木头的触感不同,他感觉像是刺露了一个空箱子。
一股滑腻的液体流了出来,让他心头不安。
这样的天气不该有液体,他想擦去,却发现身旁的伙伴也也在身上擦着,更多的液体流了出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火!
无尽的大火,蛮族武士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守军存下来的火油,被一粒火星点燃,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去冲击木城,所以每个人身上都沾染着火油,他们瞬间被点燃,成了阻碍同伴前进的障碍。
烈火分开了前锋和后面的大军,但是将军们冲了上去,各部的将军们都冲了上去,这是为了荣誉和尊严的战斗,他们都是出生高贵的人,他们的战马都是从小豢养,可以随着主人冲向任何一个不知结局得战场,在蛮族,将军意味着他们是绝对的头马,他们冲锋的时候,无人敢越过他们的马头。
第一匹战马越过了木城,随后是第二匹,地三匹,成千上万匹,蛮族的武士们越过烈焰,他们的身上燃着火,他们的嘴里发出怒吼,这像是某个荒诞的神话,他们从地狱归来。
羽林天军的年轻武士们从未想过自己要面临这样的的敌人,他们惊惧,哀嚎着想要躲开。
李漠没去管他们,城墙被封死的那一刻这群人便没有了退路,他们可以害怕,可以逃跑,但终究会被逼迫着与蛮人厮杀,只是羽林天军并没有在一线,李漠心底从来没有信任过这群贵胄子弟,他们的后撤并没有影响李漠的计划。
“杀!”他高吼。
枪兵向前一步,数千长枪瞬间贯穿了第一波蛮人,李漠也挥刀上前,巨大的斩马刀砍下一个蛮族将军。
云剑和白狼终于厮杀到了一起,这一段历史是模糊的,如果神记录着这一切的话,那一页应当是被鲜血糊上,被众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