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练武十多年,尽管现在的身子不怎么靠谱,但是基本的技巧还是记得的。
她环顾四周,小木屋藏在巨石后面,竹林围绕着四周,像是把这屋子藏在了里面,是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结合着刚才少年和两个小孩的谈话,齐姜察觉到他们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护军吏?这是什么东西?
齐姜思索着,觉得回去必须马上问问话,了解一下现状。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是谁?最好也搞清楚这具身体是怎么一回事,直觉告诉她这都不简单。
齐姜捡了些细长的竹枝,用小刀把竹枝分成粗细相似的竹条,又把竹条的一端削的尖尖的,削好了就拿出弹弓,在弹弓上试试手感。做好了竹条,就把它们别在腰侧,起身,往竹林深处走去。
青翠的竹林熙熙攘攘簇拥在一起,把头顶的天遮得密不透风。
这样的地方是没有飞鸟的。
叹息一口气,齐姜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地面,碰碰运气也许会有些野物吧。
潮湿的泥土地被郁郁青青的草丛覆盖,隐隐约约看得到嫩绿色的圆锥形植物冒出地面,探出草丛。
是竹笋!
齐姜蹲在地上,拿起小刀,朝着竹笋的根部撬动,几下就挖出一个大家伙。她运气不错,走了几步又看到一个,三下五除二就挖了个爽快,回过神来,地面上已经堆了十几个了。
一阵“扑腾扑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齐姜抬头便看见了一只野鸡,它羽色艳丽,拖着一条长长的羽毛尾巴,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安静的寻食。
齐姜缓缓抽出竹条,搭在弹弓上,眯起眼睛。
“咻——”
破风而去的竹条浅浅的打在野鸡的颈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齐姜一怔,马上又抽出一支来,飞快的对准那只受到惊吓的野鸡。
“咻——”
这次还是射中了野鸡的颈部,但是力度依旧很轻,就像是扔了个小石子砸了一下似的,野鸡毫发无损,岔着两只腿摇摆着逃跑。
齐姜咬咬牙再次拿起弹弓,却被人从后方用手按下。
不知何时少年站到了她的身后,一副看了好戏的表情。
“射的挺准,就是力道不够。”
少年随手从地上拿起一个小石头,扬手一扔,石头正中野鸡头部,只听野鸡一声悲鸣,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少年不急着去捡猎物,伸出手在齐姜面前晃了晃,齐姜把手一递过去,他就把她一下子拉了起来。
“姑娘家家的,懂得还挺多。”
“我跟我父亲学的……我父亲是个猎户……”
“哦?哪里的猎户?”
“……”
齐姜继续装没听懂,她真的不太擅长编故事骗人。
“小小年纪防范心还挺重,喂,我看起来像是个坏人吗?坏人会带你回家,给你东西吃,给你地方住吗?”
一向冷漠的少年突然话多,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堆竹笋上,继续发难。
“我成天住在这山上,难道不知道有笋子可以挖,还要你这苦力来?你看你挖的这些,有的明明还可以长得更好更大,被你这么一弄,笋子口感都不好了。”
“……”
齐姜顿时无话可说。
这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少年把野鸡捡回来,拎在手上,又选了几个竹笋揣在怀里,动作极其利落干脆。
他要回去了,齐姜只好跟上,总不能因为被说了几句就赌气住在这山上吧。
只听那少年说道:“喂,我叫齐生,要跟着我就叫我老大。”
“……”
“说话!”
齐姜忍了一口闷气,盯着前面的背影,“你怎么可能姓齐,齐是贵族姓,京都那边的!”
“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齐姜觉得这人真的挺无理取闹的,自己也就大胆起来。
“你要是叫齐生,我就叫齐姜!”
额?为什要说大胆,明明她就叫齐姜!
齐姜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借尸还魂后第一次对人坦白身份,竟然还有些胆怯之意。
齐生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神高深莫测起来,被他这么盯着,齐姜不自然的咳了几声。
“我就喜欢齐姜这个名字……”
没想到齐生上前一步,眸光深沉,“你知道镇安候?”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
齐生的脑袋突然偏过去,望着远方,留下一个较为悲伤的侧脸给她。
“镇安候是我女人,你不能叫她的名字。”
齐姜确定自己这一刻呆若木鸡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这人是有妄想症吗!
一直到回屋坐下,齐姜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齐阿四,那是齐阿五。”齐生指着两个小孩儿道。
齐阿四和齐阿五都是男孩儿,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不太像,齐阿四是瓜子脸,齐阿五是圆脸,一个清秀些,一个可爱些。
齐生继续说,“都是没了爹妈的孩子,我照看了些,以前的名字不好记,所以我给改了名字。”
阿四阿五,的确是挺好记的。
齐生把目光转向齐姜,有些揶揄得看着她,“本来我想给你取名叫齐阿六的。”
十分肯定的语气,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齐姜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看他到底还要说些什么。
“但是我看你十五六岁的样子,比他们大好多,叫阿六有些矮辈分了。”
“所以?”
安静了一会儿,齐生颇为随意的说道,“你就叫齐姜吧。”
齐姜倒是反应不过来了,这人变卦好快,刚才还死缠着那个名字不给她用,现在突然又好说话了,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只听齐生语调沉沉,“我是爱慕她的,可她死了,守着个名字有什么用。”
齐姜还没有消耗他之前“镇安候是他女人”的言论,这下又被这深情款款的模样惊了一跳。
被告白了,突如其来的。
齐姜很蒙,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作为另一个人的身份下才看到的。
她可以肯定,她从未见过齐生,他是如何爱慕上她的,她一无所知。
齐姜真的好奇,于是便问,“你见过镇安候?”
齐生摇了摇头,“没见过,只是听闻过。”
荒唐,见都没见过,还敢说爱慕!还敢说她是他的女人!
齐姜这一瞬间觉得,这少年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见都没见过,那你喜欢她什么?”
齐生倒是大大方方,“虽然没见过,但是她的事迹我都清楚……”
两个小孩儿在一旁附和,“对嘞对嘞,茶馆上说书的讲的我们都去听过!”
齐姜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了,好笑地听齐生接下来说的话。
“她做过的事我都知道!我佩服得很!镇安侯一生建功立业,除暴安良,世间女子之独有!我就喜欢这样飒爽的女子,我就爱慕她!”
一张冷冰冰的脸此刻才见得一丝烟火气,他说出的话却让齐姜哭笑不得了。
敢情这是遇到她的崇拜者了。
齐姜干脆顺着话,问道,“我其实也很喜欢镇安候,但是自从她死了,知道的就少了,你能和我讲讲吗?”
一句话点燃了齐生的话篓子,看起来冰冰冷冷话不多的一个人,遇到镇安侯的话题,倒是噼里啪啦地讲了起来。
齐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不过是眨眼之间,她竟然死了有三年了!还死的那么惨!
“呈首级于陛下,双目皆挖,面部青紫,难分面容……尸身悬挂于潜山城外,挑断手脚筋,腐朽状,贯通于一翠竹……”
死亡对她只是一瞬间的事,眼睛一闭,死后身体怎么受虐待她全然不知。但是听见被斩首,尸身分离,全身被贯通……齐姜仿佛觉得自己现在正一寸一寸受着那样的痛苦。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齐姜拽紧双手,忍耐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可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是那几日不分昼夜的折磨和惨烈的死状。
那人说过什么来着?
“四月四日,清明节……今夜东胡使者来朝觐见陛下,要是送上的不是举世闻名的湖田蓝玉,而是齐将军的脑袋,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又要变了?”
利用她故意挑起两国战事!
而现在,如他所愿,东胡破灭了。
有多少将士死去?多少家庭破散?怎么处理俘虏?如何安置东胡百姓?
“为报国恨,一路屠城,降服东胡君主。”
齐姜听到这里,身子稳不住了。
一路屠城,降服东胡君主!
她曾带兵平定北方,见过那里许多风景,结识不少知己朋友。当时当日,若是没有东胡一族的帮助,她怎么可能那么快扫除异端,还边塞一片宁静?
而今……
不对!
齐姜仔细一想,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向仁爱尊道的陛下再怎么生气,怎么会下屠城的命令?就算陛下下令,那么多文官武官,难道不上书阻止吗?更何况还有她师傅在呢,师傅怎么会允许陛下开屠城的先例!
最重要的是,一向与她交好的东胡怎么可能会派人杀她!杀了就杀了,还那么大胆的让使者把首级送上……这些疑点难道就没有人好好侦查一下吗?
齐姜的脸终于是彻底黑了,眸光闪烁,“屠城的是哪位将军?”
“不是将军。”
齐姜的脸出现了裂痕,“不是将军?”
“是个太监,叫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