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进宫
天边的阳光，将密密的云层照裂了一条缝隙，清晨的阳光透着窗户照射进了长乐宫的正殿，玄墨睁开眼，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娇小人儿，不由叹了口气。
她的眉毛还皱着，嘴巴嘟起来，让五官几乎缩成了一团，好像一个婴儿，却是个有些苦恼的婴儿。
轻轻抽出被她枕在头下的手臂，玄墨缓缓坐起身。
“皇上……”正好有太监走了进来。
“嘘……”他摇摇头，让对方噤声。
“皇上，该早朝了！”小太监赶紧压低声音。
“朕知道了。”玄墨点点头，看看外面的天色。
最近天亮得越来越早了，正预示着炎热的夏天正在慢慢靠近。
走到门口，让早就等候着的宫人们整理好衣衫，玄墨坐上龙撵，往政和殿而去。
今天，是新进秀女进宫册封的日子。
那名单，已经确定，也送到摄政王府，给重伤卧病在床的刘鉴雄过目了。他要安排进来的人，一个都没少，所以，他也不会注意到，那些用来滥竽充数的其他秀女。
玄墨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更显得容颜焕发，隽秀之色，让路边春色在刹那都失去了光彩。
而就在他离开长乐宫的那一霎那，原本躺在床上的姬小小睁开了眼睛。
没有迷离，没有朦胧，完全不是初醒的样子。
“娘娘，你醒了？”伫立一旁许久的小红，忙迎了上来。
“嗯！”姬小小应了一声，坐起身，任由几个宫女上前，帮她梳头洗漱穿衣。
这几日倒是难得平静，自从在慈宁宫大闹了一场以后，皇后太后那边，也终于消停了，据说玄墨这几日也没去皇后淑妃，还有其他嫔妃那儿，也没听说有什么怨言。
“娘娘，今儿是秀女册封的日子，按理，妃子们都得过去的。”自从上次皇后掌掴事件以后，小红是彻底死心塌地地跟着姬小小了，处处为她着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素来开朗爱笑的主子，这几天总有些郁郁寡欢，又喜欢往紫竹林里跑，还不许他们跟着，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哦！”姬小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宫里的规矩，她学了一些，也忘了一切，总归记下的不多，也不想去记。
太复杂，而且太麻烦。
她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双膝跪地，虽然她从不认为这是一种卑微或者屈辱的表现，但是她至少觉得这个动作会让她不舒服。
不管是她跪别人，还是别人跪她。
她要求长乐宫的人，都不用跪她。并非她有多高尚，事实上，她不过是觉得，对着矮自己一截的人说话挺累的。
可惜这宫里的其他人，似乎很喜欢用俯视的角度跟人说话，也不嫌脖子累得慌。
仰着脖子累，低头，脖子也是累的，可惜这些人似乎都不明白。
她越来越爱去幽尘居了，独爱这里的悠闲清净。
和玄尘在一起，弹一曲高山流水，吃着海鲜大餐，似乎又回到了点苍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娘娘……”思绪被小红拉了回来，她看上去很不满姬小小心不在焉的态度，“皇上没让你去吗？”
“去哪里？”姬小小显然已经忘记了她们刚才对话的内容。
“娘娘……”小红一跺脚，这主子脾气好，所以她也会随意不少，“册封秀女的事儿啊，皇上没让你今天去侧殿吗？”
姬小小摇摇头：“去那儿干嘛，不就是给皇上选老婆吗，有什么好看的。”
“娘娘……”小红有些着急，“皇上若是不叫上你，会被各宫嫔妃看不起的，以后，大家都会欺负咱们长乐宫的人了。”
姬小小听到这里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要让她们看得起做什么，若是有人欺负长乐宫的人，我会保护你们的，至少这宫里，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奇怪，下了山以后好像还没碰上武功比她高的呢？
莫非师兄们又骗她？
可那好像是师父说的呢？
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放到哪里都是对的，不能因为赢了几个人就觉得自己武功高了。
反正自己头顶，至少还有四个人比自己武功高呢。
甩掉脑海中忽然而来的疑惑，姬小小看着一脸无奈的小红，看看整理干净的自己，跳起来：“我走了，我的中饭就不用传了！”
“娘娘……要自称本宫！”小红真的有些无奈了，亦有些担忧。
现在幸亏是皇上冲着娘娘，可是若是有一天，娘娘失宠了该怎么办？
想当初，皇后淑妃进宫，虽然不是皇上自己选进来的，可刚入宫那会儿，也算是风光无限。
皇后有摄政王做后台，而淑妃则是晋国公主，送来和亲的，两人地位在宫中都是稳固的。
可还有早先那贤妃娘娘，温柔贤惠，人人都说那是个好主子，可这会儿，还不是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在这宫里，真的是一步都不能走错啊，好人都没好下场。
“不就一个称呼嘛！”不过对于小红的担忧，姬小小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去看金玲，待会出去转转。”
如果那个册封秀女真的所有妃嫔都去，那么皇后也会去，眼不见为净，能不去自然是最好的。
“娘娘，不行啊……”小红就差直接出手阻拦了，“即使皇上没有叫上娘娘，娘娘自己也应该过去，这是后宫的规则，或者只是皇上忘记了。”
“或者皇上想让我轻松一下呢？”姬小小深吸口气，一溜烟就往侧殿去了。
金玲的伤势已经好得多了，点苍山的药，自然不是山下这种普通药可以相比的。
即使是御医院，也只能望其项背而已。
“金玲！”姬小小过去查看伤势，“嗯，好得差不多了呢，应该可以下床了吧？”
“娘娘……”金玲有些感激，“可以下床了，若是娘娘身边的人用得不称心，可以叫金玲回去伺候的。”
姬小小摇摇头：“我没有虐待自己人的习惯！”
“娘娘……”金玲有些忧虑地看着她，“听说今天是皇上册封新进宫秀女的日子？”
怎么人人都在说这件事？
姬小小心头有些发闷：“你不是也在劝我要过去的吧？可是玄墨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估计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金玲皱了一下眉头：“皇上怎么没叫你？”
姬小小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金玲的眉头皱得更紧：“娘娘，若是有一天，皇上不宠你了，你怎么办？”
姬小小楞一愣：“他不宠我，他为什么要宠我？他是我的人，这是他应该担心的事情。”
金玲眼中担忧之色明显：“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娘娘，若是有一天，皇上敢对你始乱终弃，我绝不会放过他！”
说完这一句的时候，金玲握了一下拳头，手腕上的疼痛传来，让她忍不住呻口今了一声。
“干吗这么用力？”姬小小耸耸肩，“我都说了，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除非有一天我不喜欢他了，否则，就算坑蒙拐骗，我也会把他留在我身边。”
忽然想起一条，师父说的，兵不厌诈，所以，坑蒙拐骗，似乎也不为过。只要，不要跟皇后太后一样，连累无辜的人，就行了。
帮着金玲换了药，又嘱咐她吃雪莲片，看看快中午了，姬小小才起身准备离开。
刚站起身，便听得外面有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娘娘，有几个今天新册封的秀女，前来参见娘娘。”
金玲一听，大喜：“娘娘，看起来皇上并没有忘了你，让新秀女来参拜你了，说明你在宫里的地位啊！”
姬小小倒是一脸沮丧，看来不能去幽尘居吃海鲜大餐了。
“娘娘，是让她们一个个进来，还是一起进来？”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大好看的脸色。
姬小小就是这样，高兴不高兴，都表露在脸上，这个，倒是比别的主子强，不用他们这些下人去猜主子们的心思。
“一起进来吧！”也好快点。
很快，一群莺莺燕燕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也不敢大声说话，恭恭敬敬地对着姬小小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礼仪好歹还记着点，姬小小抬一下手。
传令的小太监忙一个个介绍：“这是沈贵嫔，吏部尚书大人的千金，这是王美人，两江总督王大人的女儿，这是江美人……”
“停！”姬小小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江美人”……
江晚月？！
他……怎么是他？
“晚月见过贵妃娘娘！”江晚月见姬小小这个样子，不由有些着急，赶紧上来行礼。
该死的，墨爷是没有跟她打过招呼吗？
可不要穿帮了才好！
她这次召集着众人来看所谓“偶感风寒”的姬贵妃，也是想让姬小小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万一哪天被不该看的人看到了什么场景，那可就不好了。
“娘娘……”那小太监赶紧上来，“可有什么不妥？”
江晚月刚才上前了一步，跪在最前面，所以此刻，她正微微抬头，拼命朝她使眼色。
玄墨的话在姬小小耳边回响，她顿了一下，对那小太监道：“就直接介绍封号和名字好了，不用把家事都给报上，这得介绍到什么时候啊？别把这么多人的膝盖都跪麻了！”
说实在的，这跪拜的礼，也不知道谁发明的，简直就是折磨人嘛。还好，室内的地铺着的是地毯。
听她这么一说，江晚月松了口气，而身后的那些嫔妃们也有些感激。
这个贵妃娘娘，似乎没有传说中那般彪悍，倒是个很能为人着想的好主子呢。
传令太监终于将十几个嫔妃一个个介绍完，姬小小赶紧让她们站起来，很快便有宫女送上了茶点，还有凳子。
不大的长乐宫正殿厅堂，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这次册封的人之中，都是些美人，才人，没有特别出挑的，只有个吏部尚书封了贵嫔。
不过姬小小的心思目前不在这上面，只是想着，原来玄墨说的老朋友要进宫，竟然是江晚月？
只是，江晚月……他怎么可能做嫔妃的？
姬小小心中有满肚子的话，连海鲜大餐都忘到脑后去了，只是对着这么多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玄墨说，要假装不认识啊。
原来撒谎是这么难的事情，本来之前只是让她隐瞒一些事情，可是现在，差不多就是要演戏了。
这演戏，比隐瞒似乎要难一些。
“娘娘，听说你感染了风寒，妹妹这里有张方子，给娘娘看看，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娘娘，您如今可是宫里最风光的主子了，怎么，如今病了，怎么不见皇上叫御医来看看啊？”
“娘娘，今儿天气好，又没风，娘娘要是病了，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不该在屋子里闷着！”
刚坐下的那些嫔妃们，有谄媚的，有讽刺的，有凑热闹，中庸的，各成几派。
看起来，宫里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们可是都打听过了。只不过站队不同，不过那敢出言讽刺的，自然是有靠硬的后台。
那人姓袁，和皇后一个姓氏，是皇后袁敏的堂妹。
新封的才人。
得了才人，她心中是不服的，毕竟，她后台如此强硬，居然只能封得个才人。
不过，因为摄政王还躺在床上，这封妃子的事情，他也没多上心，只要把自己的人送进去就行了，没有特地提点。所以玄墨故意假装什么都不懂，来了个乱封点。
这样一来，表示自己对朝政大事，确实不懂，不知道利用后宫盘桓。二来，也是告诉这位袁才人，资质太差，不能怪朕看不上你！
这些花花肠子，姬小小自然是不懂的。
不过直觉上，她不喜欢这些人，除了江晚月让她有疑惑以外，这些人的到来，让她心头有些发闷。
以前，好像只有看到玄墨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有一点这种感觉。但是现在，这种感觉似乎越发浓郁了起来。
“我困了！”没有心思去听她们具体说了什么，姬小小打了个哈欠。
“贵妃娘娘乏了，各位娘娘先回吧，下次再来！”小红在一旁打着圆场。
她这主子也是的，这么多嫔妃前来，不管她们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宫里这么多人看着，证明了长乐宫地位不凡。
现在倒好，才一刻钟，就打着哈欠送客。
这要是传了出去，定说她是恃宠而骄，到时候，恐怕百口莫辩了。
“既然如此，臣妾等告退！”众嫔妃行礼。
江晚月抬头笑道：“娘娘今日身子不好就算了，不过听说娘娘医术不错，臣妾对此有些兴趣，不知改日可跟娘娘指教否？”
姬小小不笨，这话一听就是要给她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赶紧点头：“好啊！”
一众嫔妃看向江晚月的神色顿时带了羡慕妒忌恨。
她们费了这么多口舌，只换来贵妃娘娘一个哈欠，她这一说医术，贵妃娘娘立刻抖了精神。
感情，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江美人，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江晚月没有回头，也感觉到那些女人们的目光，不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番高调呢，不然，如何引人注目？
再过几天，他这青楼红牌的身份被查出来，估计又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
低头含笑，他的脸上，换了一副被上司认可的欢喜表情，和着一群女人出了长乐宫。
“哎呀，我的海鲜！”等女人们的身影刚消失，姬小小这才跳了起来，想到“更重要”的事情。
小红等人听得莫名其妙，却见姬小小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唉……不知道跟着这样的主子，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啊！
“唉……”这一声叹息，是姬小小在幽尘居发出的。
“又怎么了？”玄尘看着她。
“没事！”姬小小摇摇头，“我饿了！”说完，抓起桌上的大螃蟹。
玄尘定定地看着她：“小小，这几天你都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姬小小摇头，“我觉得这里不舒服！”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憋得慌，有点闷。”
玄尘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一个人。
她喜欢吃，他就给她准备吃的，她喜欢听他弹琴，他就弹琴给她听。
其他的，他真的不知道做什么。
“撒谎很难受！”姬小小忽然冒出一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撒谎。”
玄尘彻底一愣：“撒谎？”
“嗯，今天我……也算不上吧！”她说了一半，摇摇头。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玄尘忽地叹息了一声，“比如出生，比如父母，比如你出生以后身上肩负的东西。有些东西，很沉重，却必须担着，有些东西，你根本不想担着，却有人强加在你肩上，这些东西快把你压垮了，但是你却不能拒绝。”
姬小小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你在说玄墨吗？”
玄尘眼神中有些东西闪过，也不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起身道：“我弹琴给你听吧！”
琴声悠扬，有些淡淡的愁绪。
晚上的姬小小，有些郁结难消。
她已经三天没有主动去抢玄墨了，今天，她还是坐在长乐宫里。在有些事情想不通之前，她不会有任何行动。
“娘娘，皇上今晚不会来了。”小红以为她在等玄墨，有些担忧地道，“今晚皇上去了袁才人那里。”
姬小小沉默，心头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是太后和皇后安排的，不是皇上的意思！”小红忙了加了一句，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不容易。
“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姬小小的话有些赌气的意味，“反正我什么时候要他来陪我，我都能找到他！”
他是她的，这是不会变的！
“江美人到……”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通报。
姬小小疑惑地抬头，江晚月，她来得好快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