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那两个小混混就躲在巷子里,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说,那个没腿儿的人今天怎么不来了呀?”
“哦~,那个人呀,今天是没有看到他。你可别说,没了他,感觉今天的乐子就少了呢哈哈哈哈。”
“别说,看着他拿手爬着,去够那个嗖了的馒头,可真是有趣呢。”
“哈哈哈哈,还是你恶毒,在他快要拿到的时候,一脚把馒头踢开……”
“你别说我,别忘了,你可是……”
两个人粗俗无趣地聊着,笑声猥琐。小家伙握紧了拳,听得泪流满面。
怪不得他越来越瘦,怪不得他越来越没有精神,他把所有的食物都给了自己!
他还骗自己说他吃得很好!
自己怎么就那么蠢,竟然相信了呢?
他的大哥哥,那样风清云远的人啊,竟然为了给他讨口饭,受如此委屈!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随意侮辱顾流深!
他冲上去就给那个说得最嘚瑟的混混来了一拳,正要继续打,他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拳脚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马的,哪来的小杂种,敢打老子!非得让他尝尝苦头不可!”
两个人一边骂着下流的脏话,一边毫不留情地打着。
他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真的很疼啊。
天很暗,巷子很深。
空气中是酒和血液的味道。
他瘫软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只死死地护好了怀中的草药。
顾流深,还等着他回去呢。
等到他艰难走回桥洞,天已经快明了。
他看见,顾流深倒在离桥洞不远的地面上,身后是拖行的痕迹。
他不知道,顾流深是怎么做到的,心,被愧疚压着,无处可逃。
后来,顾流深喝了药,烧退了下来,城里来了个布施的人,每天可以领到一碗粥。多了就要去山上采药去换。
那药不难采,可是那天他先是从山上滚落,接着又被打伤,又没有治,就落了腿疾。
他平时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更别说爬山了。
他没办法去采药了。
一天一碗粥,两个人根本不够喝。
顾流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人也瘦成了一把骨头。
他没有办法。
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流深再一次发烧,他已经没有办法拿到草药了。
他想着,也许,顾流深喝些粥就可以挨过去了。
他端着那份珍贵的粥,却被路边的乞丐抢了。
他很委屈,却无能为力。
实在没有办法,想偷偷混进去再弄一碗,却被发现了。
再然后,就是亲眼看见他的死亡。
他可真是无能啊。
顾流深护了他那么久,没有顾流深,也许他早就死了。到头来,他不但没能帮他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顾流深死亡!
他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抱着顾流深的尸体,嘴里一直喃喃着“不,他没有死,他只是病了!对,他只是病了!”
他喃喃了好久,仿佛是在催眠自己。
最后,像是真的骗过自己似的,他不顾一切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他需要药……药在哪里?”
他没有目标地在街上跑着,不愿意打破心中最后的幻想。
“药……”
“药在山里!”
他忽然转身,急急地向山的方向跑去。
秋月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出什么事。
追着追着,小家伙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书生装束,腰上别了一把折扇,一张脸普普通通,毫无特色,脸上却自有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显然是那个布施的人。
而他身后跟着的男人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满脸狰狞。见他被撞,就怒气冲冲地提着小家伙的领子,作势要打他。
那人摆摆手,说:“我没事,放他下来。”
听了他的话,那大汉犹豫着,凶恶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却还是乖乖地把他放了下来。
小家伙的精神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是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年轻人的朝气。
秋月将他护在身后,微微欠了欠身,“抱歉,这个孩子太莽撞了。”
那人脸上仍然是笑着的,他仔细打量了秋月一眼,微叹一口气。
“无碍。”
他转回身去收拾用来布施的东西,秋月也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冲他一笑就拖着小家伙走了。
小家伙很是抗拒,不愿意跟她走。
那人忽然说了一句“你帮的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他总要学会一些东西的。”
“有些时候,做一个适时搭救的陌路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秋月看着自己牵着小家伙的手,迟疑了一瞬。
是啊,她自己都是漂浮不定的游萍,又怎能护住他?
况且,自己那个杀人的诅咒……
她有些难过,命运才是最讽刺的啊。
她放开了小家伙的手,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家伙向远方跑去。
她还是,只配孑然而行吧。
她慢慢地走回去,府里,风其凉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风其凉优雅大方地吹了吹那并没有多少热气的茶水,端起来小抿了一口。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哪,去哪里野去了?弄得一身腥臊。”
风其凉抬了抬眼皮,一双还算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刻薄神色。
只见秋月一声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血迹和泥土混在一起,让人难以直视。
秋月抖了抖衣服,径直靠了过去。
风其凉嫌恶地挪了挪,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啧,又臭又脏的,离我远点。”
“贱民就是贱民,果然浑身上下都透着肮脏腐败的味道。”
“再好的衣服都掩盖不了你内心卑贱的本质。倒是白瞎了这么漂亮的衣服了,这么好的布料,给你穿真是糟蹋。”
那一件衣服,可是要3两银子呢。
父亲都没有给她穿过。
风其凉暗自腹诽着,心里的嫉妒,更加重了
秋月也懒得搭理她,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罢了。
秋月也懒得理会风其凉的嘲讽,自己打好了水准备沐浴。
……
山脚下。
一个孩子艰难地爬着,却总是爬的不远就滚落下去。他已经摔的头破血流了,却仍旧固执地站起来向上爬。
“草药……草药……”
他喃喃着,拖着残废的双腿,靠着一股意念往上爬。
就在他再次滚落下来想要起身的时候,他忽然被一股力量按住,动弹不得。
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人,他目眦欲裂。
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