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荆大为惊讶，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世道女孩子的名声远比命重要，她就曾见过有人家因为失节把亲生闺女生生逼死。她因与男子私通书信而被赶出女学，若是在规矩大些的人家，就算不死这一辈子也废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由与她私会的人上门提亲，促成一段姻缘。
小秋八卦之心不死，问：“小姐与那世子难不成真在宫中有了什么羁绊？”
“没什么，他只是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问荆一本正经地说，转而问道，“麒儿还在京城吗？”
小秋想了想，道：“没听见出京，应是在的。”
“你去帮我问问她有没有空赏脸来府上坐坐。”薛问荆道。她这话说得很有礼，有礼得让小秋深感不正常，“等等，你让我去问谁？”
“麒儿啊。”薛问荆看着她，小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触碰她的额头。薛问荆把她的手拍开，“去约麒儿来吃顿饭，这下子听明白了吧？”
她和麒儿其实很早就认识。麒儿是玘国人，不识父母不知来处。她本来也不叫麒儿，这名字是进了荟灵谷之后才取的，九年前百里琳琅在玘国与南卫的交界处捡到了重伤昏迷的她，帮她排出了体内的蛊。
她比薛问荆大三岁，从前柳成荫去荟灵谷拜访的时候负责带薛问荆玩的要么是百里琇要么就是她。当然百里琇带的并不好，她带得又要更差一些，有一次把薛问荆往一棵大树上一拴就是一个上午，自己跑得没影。
后来薛问荆逐渐长大，与她见面总是针锋相对的多，不刺对方几句总觉得这面见的亏了。所以也难怪小秋会觉得奇怪。
小球去了以后，薛问荆吃了东西出去找阿陆。阿陆也刚吃完饭，坐在院子里拨弄一盒珍珠，薛问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几年前许晚棠送来的年礼，开口道：“怎么，想穿个项链还是打对耳坠子呀？”
阿陆嘿嘿一笑，把盒子合起来放在一边，“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要去找一趟林叔。”薛问荆道，“现在去能在城门关闭前回来吗？”
阿陆啧啧道：“难。”
薛问荆一点头，正想说那就明日一早去，就听阿陆说：“不过我的话没问题。”
薛问荆模仿了一个经常出现在他脸上的皮笑肉不笑。
林叔全名林纾，是玄机楼的京城分楼主。阿陆把马车赶得像飞一样，让薛问荆生动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风驰电掣。
比起益州总楼，京城分楼要随意得多，从外观上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一个农妇模样的魁梧女人围着满是油渍的围裙出来，见了薛问荆圆圆的脸上堆起笑容，“早听说小姐回京了，没想到今日就得见。”
薛问荆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常来京城分楼，不过认识几位管事的，阿陆在她耳边极小声道：“她叫罗绮。”
薛问荆马上撑起一个堪称灿烂的笑，热情地说：“罗大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哎哟，能有什么不好的。小姐请。”罗绮笑笑，领着薛问荆和阿陆走进厨房，关上门。她把灶台上的锅抬开，手指按上被熏得发黑的内壁，微微发力，一块壁砖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缓缓陷下。
在灶台下出现了一条通道，罗绮顺手往那块砖上又糊了点煤灰，起身拍了拍手，反身点给薛问荆一座烛台。
薛问荆一手撑着灶台边缘跳进通道，接过烛台。她眼前出现了一道仅能容纳两三个人并肩行走的向下的阶梯，阿陆也跳了进来，保持着一个阶梯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她举着烛台顺着阶梯下去，转过两三个转角，下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石室。那石室乍一看像一间逼仄简陋的墓室，四四方方，中间停着一口朱红的棺材。
玄机楼各个分部的入口机关薛问荆都在总楼的记录里看过，她顺着三面墙壁走了一圈，抬手按进去几块砖石，棺材的盖子缓缓后滑，露出一条烛火垂悬的通道。
这段通道要短些，很快薛问荆就进入了一个大些的石室，几个壮年男子正在雕刻木件。
那些人专注手上功夫，薛问荆和阿陆下来他们连头都没抬。阿陆带着笑走到其中一人面前，俯身问道：“这位大哥，敢问林楼主在吗？”
那男人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低下头去，道：“在里头。”
正对着通道的是一道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的门，表面镀了一层黄铜。在门的四周镶嵌着八个齿轮，门上雕刻着两棵相依而存的大树，一棵枝繁叶茂，另一棵却已然枯萎。
薛问荆走到门前，那八个齿轮走近了看才发现每一个上面都雕刻着一个图案。
阿陆走到门前，先将最上方的乾卦齿轮转了半圈，又将两个斧钺齿轮中的一个旋向下，刻有圆圈的齿轮旋转一圈。接着，他转动靠下方刻有马首的齿轮，马头直指乾卦齿轮，而乾卦齿轮下方最近的那个齿轮上刻的本也是乾卦，此时却自己裂为剥卦。
那卦变得毫无征兆，把薛问荆吓了一跳。阿陆仍在转动着齿轮，他将马首齿轮正下方的那个齿轮转正，那齿轮上的动物看上去像是一只无头的牛，本来是头的位置刻了一个小圈。
那怪物齿轮转正之后，没有动过的那个斧钺齿轮和马首齿轮相继转了半圈。接着，伴随着机关触动的响声，门缓缓打开。
薛问荆忍不住问道：“这门每一次开都那么麻烦？”
阿陆点头。
薛问荆发自内心地说道：“真麻烦。”
“这道门若无他事每天也就开启两三次，有时候只开一次甚至一次不开。”随着门缓缓打开，一个两鬓斑白商户打扮的人对薛问荆道，“固然麻烦了些，但也相对安全。”
薛问荆走过去笑道：“林叔！许久不见。”
门后是一间更大些的石室，一排排木架整整齐齐列在其中，每两个木架之间都正好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木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有的看上去还很新，有的已经很是有些年头了。
“小姐长高了不少。”林叔微微眯起双眼，笑容温和慈祥，“小姐难得来，不知找老朽有何吩咐？”
“吩咐哪敢说。”薛问荆笑道，“只是有件事想请问林叔。”
林叔问：“何事？”
薛问荆的眼神往门外一扫，林叔会意，将门边镶嵌在石壁上的一座烛台旋转至水平，那门便合上了。林叔笑道：“是什么要紧事这么仔细？”
薛问荆一看石室内只有她、阿陆和林叔三人，道：“晚辈年纪小，对一些前事不太了解，敢问林叔，这京城之下是否曾有过大规模的地下工程？”
林叔有些好笑，但还是耐下性子道：“小姐莫不是糊涂了，我玄机楼潜心机巧，寻陵探墓之类并非我们所长。”
薛问荆知道他误解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指的是像这里一样的地下建筑，或是密道之类。”
林叔摇头，“我玄机楼京城分楼建立不过数十年，对数十年前这里的情况我们不比小姐知道得多。就算是在这数十年间建的，若是建造者有心掩人耳目，我们也无从知晓。”
薛问荆眉心微皱，但还是道：“多谢林叔。叨扰了。”
时间已晚，她得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于是向林叔告辞，林叔亲自送她到棺材处。
正当薛问荆要上马车之时，却见罗绮急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小姐请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