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云伸出双手,接过了那份谜题,只瞧着上面写道:今有皇家贡品琉璃白玉佩一枚手掌大小,要求上嵌六十六颗东珠,八十八颗南珠,加北漠黄玉十方大小,蓬莱水玉五方大小,该当如何?
这是一个什么怪题目啊?
一个手掌大小的琉璃白玉佩,还是贡品,上面能镶嵌这么多的东西吗?
就算是真的能有能工巧匠给做上去了,恐怕也全然要夺了那琉璃白玉佩的光辉。何况题目之中注明了是“镶嵌”,便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专门要说明,是皇家贡品,又有何意?
初月觉得,这大概就是尹老先生的一个难题,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难题。
正当思索之时,却瞧着谢司云将那题目又双手奉还给了眼前人:“这题,我做不出。”
他的坦白,让初月都有些惊讶。
那二人自然也是如此:“您不再试试了?就这样轻言放弃,倒不像是诚心诚意要来见我们师傅的呢!”
激将法吗?还是真心实意地看不起他们?
初月看向了谢司云,想看看他如何。
而谢司云只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微笑着看着那二人:“既然知道做不出,又何必要装模作样地浪费时间呢?题目在这里又不会跑,若是有朝一日想到了答案,自然还会前来寻找题目。”
他顿了顿,闲适淡然的气度,在此时此刻竟是人群之中最亮的光芒:“做生意之人没最讲究的不过是‘诚信’二字。我不会就是不会,又何必说出那些个胡话来隐瞒呢?”
他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甚至对这题目有些不屑一般:“何况这题目出的本就是有问题。若天下真有奇人能解了这题,那我倒是佩服。反正我不是那奇人,自然也不必去纠结这题目如何。”
这男人可真张狂!
分明是来求人要见尹先生的,此刻却竟这般说话,也不怕尹先生知道了生气。
果真他这话,有些将那二位给激怒了:“你这样说话,竟是看不起我们师傅所出的题目了?!那你在长街上说,你是来寻我师父的,如今瞧着也未必有几分真心吧?”
别的初月不知道,可如今是瞧出来了,南海之人说话怎么一个比一个冲呢?
初月的意思,还是不要太过招惹这二位了。毕竟是尹先生的徒弟。
可谢司云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如今说实话,就被觉得是没有真心吗?那我瞧着,你们的眼界倒是窄的很。”
之前初月本以为,谢司云可能只是想要挤兑一下这些人,另辟蹊径激怒了印相生,让尹先生生出好奇来就见了他们。
如今瞧着,谢司云怕是真的对这些人发自心底李的不喜欢。
他站在人群中,毫不留情:“的确,我们来到这个地方,自然是想要见到尹先生的。可如果见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从前怎么过,如今还是怎么过。我不会因强求自己非要解出来这种本就没有办法解出来的题目,来证明我对尹先生的诚意。”
立于此处,他仿佛和旁人全然是大不相同:“能见到尹先生,固然是我们的幸运。可见不到也不代表着我们的不幸,既然时间总有人研究出养殖珍珠的方法,我相信便是过个十年二十年,也定不会只有尹先生一家。如今不过是想走个接近,若是走不了,我不会更恼,你们又何必觉得我诚意不够呢?”
初月觉得,放在现代,这个男人绝对能成为一个好律师!
就他这一张嘴,就是吃饭的本事。
虽说这些年在这里守着,也见过不少另辟蹊径的人,可如同谢司云这般的,便是这二位也是头一次见。
他们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能反驳谢司云的话来!
只能是点头,保持最后的风度:“既是如此,那这题你也不必解了。你们是见不到师傅的,便是自己去研究如何养殖珍珠吧!”
谢司云也不恼,只抬手对这二人抱了抱拳:“多谢你门,今日也让我看出,尹老先生的徒弟不过如此。”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留下了错愕的众人。
包括初月和齐铎在内。
初月还好,反正也对见到尹先生没什么指望。
倒是齐铎,有些着急地拉住了谢司云,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有机会,你试都不试一下就这么惹了他们?日后想见到尹先生,怕是痴人说梦了吧?”
谢司云却对此很是淡然,摸了摸肚子,表示自己饿了:“走吧,回去吃饭吧!”
齐铎的性子很是着急,便是看不得谢司云这般模样,复又狠狠地拉了一把谢司云:“谢司云,你是在开玩笑吧?!你将我们全都拉来了这个地方,劳心劳力的,就是为了抱怨尹老先生一顿吗?!咱们都到了地方了,不见到尹先生,你回去怎么办?!你那偌大个烂摊子,难不成就不收拾了吗?”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有人已然看向了他们这里。
谢司云是叹了一口气,耐心同他解释:“你也看到了,那样的题目,便是我想破了头也不可能有个解法的。那就是尹先生出来难为旁人的,又何必自欺欺人的执着呢?”
他略微摇头,对齐铎倒是很有耐心:“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也做了我们要做的事情,那做的成做不成都是定数。我努力了,我也尽力了,如今题解不出,南海之人也将我们看做敌人,能全须全影地回到东海去,我都阿弥陀佛了,你觉得我们还要如何?打破了头,想不出解题之法,然后在这里蹲着哭上一场闹上一场,才算是完吗?”
他的话,倒是很有道理。
齐铎如此,也不过就是不甘心。
初月很欣赏谢司云这洒脱的态度:凡是只要努力了就成,结果如何不必太过强求。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们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铎也不好再说什么。
初月只管跟在自个儿的老板谢司云身后就是了,虽然觉得这一路上自个儿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不过谢司云把一切都做了,也没留给她做事的机会不是?
齐铎是气哼哼地回去张府了,谢司云却在刚进城的时候,拉着初月停住了脚步:“来到南州城也是匆忙,既然该做的做了,准备走了,你有没有兴趣,陪我逛逛南州城?”
不都说逛街是女人的最爱吗?怎么谢司云也有这癖好?
老板都提出要求了,她怎么能拒绝?
只是这位老板实在是难伺候,初月正在心里犯嘀咕呢,就感觉到手腕一热——
她已然被谢司云给拉向了集市的方向。
天色已暮,南州城却是越发地热闹了起来。
大约他们在海边的“壮举”已经被传开了,所以初月总觉得周围的人看他们的眼神似乎都不一样了。
可谢司云却不在意,只是拉着初月的手腕,一路走到了城楼。
城楼的下边有许多的小摊,吃的喝的和一些有意思的小东西一应俱全。
初月很快就被那些小东西给吸引了,却感觉到身后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搂住了她的腰——
“啊——”
她轻呼一声转过头,却对上了谢司云那带笑的眼睛。
他这是……干什么?!
扭了扭身体,初月有些不自在:“谢司云,你干嘛?占我便宜啊?”
谢司云仍旧不放手,似乎有些疲惫地弓了身子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初月的肩膀上:“让我靠一会儿,好初月,我真的有点累。”
这男人……什么毛病啊?!
他说话的时候,有温热的气息从他的鼻息之中喷吐在初月的脸上,好像是毛茸茸的小尾巴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痒痒。
更让她有些不敢动了:“你……这是怎么了?”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他如此做法,也实在是有些不妥吧?
可谢司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将胳膊收了收,也将初月搂得越发紧了:“初月,你……这一路上可还好?”
他问的这是什么话?
已然感觉到了有人的目光朝着他们这里看来,初月实在是别扭地用手推了推谢司云的手臂:“你先放开我,咱们再说话好不好?”
谢司云放了手,却目光灼灼地瞧着初月:“好,那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一路可还好?”
初月轻咳一声,又后退一步,不敢抬头再看谢司云安奇怪的仿佛带着火焰一样灼热的眼神:“咱们这一路不都是在一起的吗?你也看到了,我挺好的。”
“那就好。”
谢司云轻声嚅嗫,不知是在同初月说还是在对自己说:“这一路咱们都这么匆忙,好像还没有好好放松一下吧?初月,看到了外头的大千世界,你会不会觉得,待在珍珠村,实在是委屈?”
他今天好像很多愁善感。
初月不太会对付多愁善感的上司,略微沉默。
可还没等她开口,谢司云便又继续:“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初月,你总是爱用那些话来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