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成长……”乔西微动了动嘴唇，眼神里突然闪动着什么，回头看了正躺在病床上的十二一眼。
十二的脸依旧是微红，睡得十分安稳，从出生开始就不太吵闹的性格，有时一睁眼，会让她几乎忘记了这是个孩子的眼睛。
十二确实享受了很多很多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独独缺了父爱……对她而言会是一种灾难吗？她不知道。
“没事的，一定可以。”乔西微摇了摇头，抿着唇。
卓辛墨再一次走近了一步，什么也没说。
“可是我太清楚了。”乔西微突然抬头，低声道：“我骗不了自己，很多东西是不能替代的，再弥补，也填不了空缺的那一块……只希望她可以健康快乐，其他的，我通通不奢望。”
她缺了那么多年的父爱，缺了那么多年的母爱，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卓辛墨道。
“不用住院。”乔西微摇了摇头，“待会烧退了，就可以走了。”
“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不饿。”
“你不饿，十二也需要喝奶了。”卓辛墨十分耐心，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半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太严肃了，挠了挠头道：“你要是不吃，等十二长大了，我就把这段虐待她不给她吃的事情告诉她……”
乔西微笑了一声，笑容有些勉强，但终究还是点了头。
卓辛墨立刻起身往外走去，没有注意到墙角处的人影，直接转身走到了楼梯口，跑着下去的。
乔西微也走到了病床前，拿了凳子坐在一边，伸手试了试十二的体温，又抬手去够柜子上的体温计。
第一次没够到，她身子又往前探了探，一双手突然越过她的手，先她一步够到了体温计。
乔西微身子明显一震。
这双手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可以闭着眼睛数出这双手上有多少道纹路，通向哪里。
她僵着身子，没有抬头，余光已经看见了身后隐隐约约的银灰色西装。
江厉玄将电子体温计打开了，递给了乔西微。
乔西微很久都没有接，半晌，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之后才将头给抬了起来，看了江厉玄一眼。
“你怎么来了？”她道，说着接过体温计，给十二测温。
她以为刚才电话里说得仓促而且迅速挂断了，江厉玄是不会当一回事的。
江厉玄没有回答，只是帮着乔西微搭了把手，十二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乔西微下意识地看了十二一眼，眼神不受控制地便转到了江厉玄的脸上，接触到了几乎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之后，她第一次有这么清晰的认知——他是十二的父亲。
她沉默片刻，专心帮十二量体温。
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交流。
十二的烧很快就退了，但是有些小感冒，估计是今天衣服穿多了，流汗之后又脱了引起的。
“我先送你们回去。”江厉玄伸手抱起了十二，开口道。
乔西微犹豫了一下。
现在？卓辛墨还没有买东西回来……
但是她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这种时候和江厉玄提到卓辛墨，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拿出了手机，给卓辛墨发了消息，让他赶紧回去睡一觉，江厉玄来了。
出了医院，上了车，手机才响了起来。
“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发件人，西末。
乔西微收了手机，轻叹口气，关了车门。
车厢内很安静，除了十二偶尔的咿呀声，两个大人都没开过口。
一直到乔西微下车，江厉玄都没有问起那个电话的事……因为在来到医院见到卓辛墨的那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先前的焦急、欣喜仿佛正在嘲笑他。他自以为被乔西微需要，其实不过是对方拨错了号码而已。
……
第二天，西餐厅外。
姚青岚扶了一下自己的墨镜，推门走进了这家西餐厅。
消息已经核实了，潘宜雯的孩子确实是江锦衍的。
她一脸沉默，抿着唇，表情比平时要严肃许多，走进了订好的包厢里。
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了。
姚青岚眯了眯眼睛，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比约定时间还要早十分钟，潘宜雯来这么早，想来是自己心里也没底吧。
听见声响，潘宜雯转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姚青岚走到了她的对面，坐下了，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来这么早。”
“嗯，反正今天也没事，这家店的东西也挺好吃，就先来了。不介意吧？”潘宜雯笑了笑道，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西餐盘。
姚青岚也笑了一下，“不介意。”
等服务生将她点的东西上齐后，她再一次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开门见山。
毕竟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足够她去挥霍浪费，早点把事情解决了，对谁都好。
“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不是一次，流程大家的熟悉，这一次你想要多少？”姚青岚开口道。
潘宜雯抿唇道：“我不是……”
“十倍，给你上次金额的十倍。”姚青岚一开口，就定了一个比较惊人的数字，随后道：“希望这个价格能够让你满意。我想要的东西也不多，你带着孩子，淡出我们的生活就行……”
话音一落，姚青岚抬了抬眼，眼神定在了潘宜雯的脸上。
十倍？
那该是多大一笔钱……
潘宜雯一惊，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静静地看着姚青岚。
“不够吗？”姚青岚像是早料到了她的反应，脸上仍是笑着道：“那你说说，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潘宜雯僵了一僵。很久之后，才苦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能求什么？”
姚青岚眯了眼睛。
潘宜雯道：“我只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想让孩子认回自己的父亲而已，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怀疑我另有目的？”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当年拿了我的钱后，这辈子就不应该再出现在我面前。”姚青岚顿时没了胃口，放下刀叉，抽出纸巾来擦了擦嘴角。
潘宜雯紧了紧手指。
又是这样，次次都是这样。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过去和姚青岚的几次见面，是她这辈子最耻辱的回忆。
和江锦衍有关的事，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撼动姚青岚的内心分毫。
潘宜雯的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来，但很快被她压下。
姚青岚见她这么久没说话，又问道：“所以我刚才的提议，你的回答是拒绝？”
潘宜雯垂眼，避开了姚青岚的审视，低声回道：“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回到她父亲身边。钱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潘宜雯吃到一半，便找借口离开了。
姚青岚在包厢内独坐了很久。她重新拿起刀叉，切开牛排往嘴巴里送。姿态优雅。
十几分钟过去，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有个穿着休闲，长得不起眼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坐在了刚才潘宜雯坐过的位置，喝着姚青岚刚才点的，没有动过的果汁，道：“那个女人拒绝你了？”
姚青岚看了一眼男人，笑道：“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你越生气，笑得越高兴。”男人说了一句，半晌后，又是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才盼到江锦衍对你上心。可是过去发生的事始终是事实，不能抹去。这些年找上门来的私生子、私生女也不止潘宜雯的孩子这一个……你难道不累么？”
累？
她当然累。
姚青岚若有所思地盯着西餐盘，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她本以为在这世界上，江锦衍除了那个女人，其他的都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第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时，她是怎么做的？
用钱，只是能暂时打发掉。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她厌倦了这种表面和谐的方式。
“你还记得上一次找上门来的女人么？叫朱如月。”姚青岚回神，没有回答男人刚才的那个问题，而是转了话头。
男人略略一想，点头道：“记得。”
姚青岚道：“这个女人很有心机。做了很多事想引起锦衍的注意。你说她的突然消失，锦衍知道吗？”
男人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问，有些拿捏不准地道：“不知道。”
姚青岚笑，“你错了。我做的这些锦衍都知道。”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如你所说，过去发生的事始终是事实，不能抹去。但锦衍现在的心是向着我的，他的想法我也知道。他一直都觉得亏欠我。”
男人沉默。
“这一次和之前一样。”姚青岚对男人道。
“我知道了。”男人杯子里的果汁已全部喝完。他起身，冲姚青岚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忽地，手机响了。
是乔西微给她发来的小视频，关于十二的。
她早上刚听说了十二发烧的事，便让乔西微随时关注十二的情况，好转后告诉她一声。
姚青岚手指一点，十二可爱的笑脸便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咯咯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姚青岚也笑，脸上的表情跟着一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