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潘宜雯踉跄着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司机在身后叫着她：“诶钱！你钱没有付！”
潘宜雯刚跑出了两步，苍白着脸转身抽出自己的小钱包，胡乱抽出了几张往司机身上一塞，跌跌撞撞地往医院的方向跑去，途中撞到了很多人，头也没回。
身后的抱怨声越来越多，有几人在被她撞到之后还停下来骂骂咧咧，潘宜雯都没有在意，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
跑到住院部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了楼底下围着一群人，有穿着病服的，也有好奇地探着头的病人家属，但是更多的是护士。
外围已经有安保人员疏散人群，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恐，看一眼便将眼神给收了回来。
潘宜雯面色苍白，刚才跑得太过激烈，额头上已经出了薄汗。
她就站在这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人群后退之后出现的那个白色的床单，床单下显然是盖着人。
双腿发软，头冒虚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毕生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全都涌现出来。
“丝丝……”她摇头。
她要疯了。
真的要疯了……
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她承受和经历这一切？
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潘宜雯后退了两步，嘴角两边的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抽动，视线已经模糊了，咸湿的液体流向整个脖颈，湿了衣襟。
她突然冲向警戒线里，大声尖叫着，拨开护士。
“你干什么！”安保人员立刻冲了过来将她拦住，但是潘宜雯的力道太大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将她给拦下来。
她很快冲到了尸体的旁边，伸手就去掀开那个盖在尸体上的白色布料。
“喂！”旁边的护士捂嘴，伸手想拦，但是已经晚了。
支离破碎。
鲜血的味道直冲鼻尖，比味道更加惊心的，是躺在地上那个不完整的人。
潘宜雯定在当场，一动不动。
周围人一时都不敢动这个发了疯一般的女人，竟然一时寂静。
随后整个住院部都能听见一声巨大而悲怆的轰鸣。
“啊……”
她面色涨红，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手指半举着想要去碰，但是始终不敢伸手。
丝丝怕她……丝丝怕她……她不能碰。
潘宜雯缩回手，狠狠抠在了地面上，歇斯底里地抖动着叫喊，腿无助地在两旁踢着，完全不在乎周围有什么人在看她，有多少人想要拦着她。
完了……真的完了。人没了。
她的女儿没了……
“没了……”潘宜雯摇头，哭声渐渐出来了。
刚才那一瞬间所有淹没在喉管里叫不出来的声音，此刻全部随着崩溃而倾泻，一波一波，感染着身边所有能听见的人。
众人都惧怕地后退，安保人员也一时间不敢近身。
“快点扶起来啊！把尸体盖上！晾着干什么？”不知有谁叫了一声，维持秩序。
安保人员这才缓缓移动了过去，伸手将潘宜雯给拉了起来。
潘宜雯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整个人像一滩软泥一般瘫着，安保人员一拉，她的双腿还跪在地上，衣服已经扯开了，两人见有些不雅，也不好再将人硬拉起来，只好松了点劲。
“这位女士，你冷静点的，院方的人已经赶来了，很快就会处理这件事情……”
“处理！”潘宜雯一边叫喊着，突然推开安保人员，踉跄着跪爬到了丝丝的身边，尖叫着道：“处理什么？！你们还我一个女儿吗？还我吗？谁还我？谁？！”
安保人员有些为难道：“人是自杀的，女士你先冷静一下，现在这里这么多人，你也不希望你女儿的尸体被这么多人……”
“滚！”潘宜雯听见“尸体”两个字，全身都抖了一下，往后退着，挥动着手，想要去抱丝丝，但是一碰到她凉下来的身体，又缩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该碰你……”潘宜雯摇头，咬牙忍着自己的眼泪。
院方已经有个领导模样的人赶到了，安保人员不得已，重新伸手将潘宜雯给拖了起来。
潘宜雯开始撒泼，死活不走，赖在地上。
安保人员没有办法，旁人使了一个颜色，他们手中的力道立刻加重了，边拖着人边道：“尸体不能长时间放在这里，女士你放心，一点会妥善安置你女儿的……”
“放开！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人是死在你们医院的！”潘宜雯大声吼着。
“人是自杀！”领导模样的人喝道：“你自己将女儿送进医院的时候不清楚她的情况吗？这里是医院，不是所有的护士都有义务看着一个人！既然你知道病人有自杀倾向为什么不提前向我们申报？！”
“提前申报？”潘宜雯抬眼，一双泪眼里满是仇恨。
提前申报……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这就是在推卸责任！
她突然一惊，往后一退，想到了什么。
医院……对，是江厉玄！一定是江厉玄！她还以为江厉玄怎么会这么好心把丝丝安排在高级病房里好好照顾着！就是为了放松看管好给丝丝自杀的机会！
潘宜雯心脏撕裂般的疼痛，嘴唇苍白，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开劲。
“行了，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请您出去了。”那人又道。
“江家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敢光天化日的杀人！”潘宜雯大吼一声，朝着那人冲去。
那人往后一退，安保人员围了上去。
撕扯中潘宜雯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全身的衣服也乱糟糟的，愤怒地盯着每一个安保人员的脸，嘴里不停地叫着：“垃圾！畜生！和江家勾结！做这种事情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我女儿和你们有什么仇？你们……”
“带走。”领导模样的人皱着眉头。
要按着这个疯婆子在这里乱说，就是一件普通的病人自杀的事件也能给她说出个花来。到时候流言蜚语一传，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潘宜雯被安保人员拖着往外拉，一边踢着腿，俨然一副泼妇模样。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她尖声叫着：“我不要！我不去！我不和我女儿分开！”
安保人员相视了一眼，潘宜雯哭得惨烈，而且刚死了女儿，其实大家心里也有不忍。但是没有办法，这事情也关系到了医院的名声，任由着这人这样闹下去，确实也不是办法。
“警察很快就来了，有什么事情，你去警局了再说。”
“谁不知道江市里江家一手遮天！我和谁说！”潘宜雯崩溃地大喊。
她离丝丝的尸体越来越远了，伸手想要挣扎着靠近，但力量在拉着她往后移动。
她几乎晕厥，最后一丝信念和仇恨支撑着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如果连她都倒下了……那丝丝怎么办？
这个仇她明白难报，但是一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赔上所有，她也要报仇！
晚上。
乾煌集团。
处理完紧急文件后，江厉玄从座位上离开，准备起身。他想到回家的画面，手指突然一顿，一时心暖，嘴角轻勾了一瞬，但立刻放下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压抑自己的情感，即使不在人前，他也不再轻易将自己的真实情感表露出来。
“叩叩叩。”门突然急促地响了三下。
江厉玄抬头，看了门外的人一眼。
冯梓离直接将门给推进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你知道消息了吗？”
江厉玄眉头一皱，意识到出事了，刚才的好心情尽数驱散，开口道：“什么？”
“潘宜雯的女儿……”冯梓离停顿了一下，“自杀了。”
空气凝滞。
前因后果他再清楚不过，今天的结局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人为的。
冯梓离看着江厉玄的表情，似乎在等着江厉玄说话。
半晌，江厉玄再一次抬头，灯光下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是语气十分坚定道：“潘宜雯呢？在哪。”
“我找过了，找不到。”冯梓离也蹙着眉头。他第一时间也是想要去找潘宜雯的，“警方立案了，确定是自杀，但是潘宜雯始终没有露面，尸体还停在医院的太平间。”
江厉玄沉默了下来。
另一边。
“自杀？”乔子妮在电话那头疑惑地停顿了一下，“好好的为什么自杀？”
“不算好好的，本来就有自杀的倾向。现在潘宜雯也失踪了，我第一时间找她。找不到。”
“找不到？”乔子妮沉思了几秒钟之后道：“再找找，潘宜雯现在估计受的打击挺大的。只是不知道是绝望多还是仇恨多。”
“估计是仇恨。她之前和我说的话里就已经很不满了，丝丝疯了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天大的打击，现在死了……”陆易寒低声道：“估计会把这笔账算到姚青岚的头上去。”
乔子妮一时没有接话。
陆易寒的声音再次响在她的耳边：“你不是说要先观察么……现在机会来了。”
乔子妮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清醒过来。她低低重复着陆易寒的最后几个字，笑得温软，“是啊，机会来了……但我的目标一直都不是姚青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