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西微昨晚睡不安稳，梦境里颠来倒去的都是同一张脸，时间仿佛定格在多年之前。多年之前，那张脸上还有笑容，那张薄唇轻吐，语句也并不是恶毒。
她站在洗手台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接了水，在脸上拍打着。镜子里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岁月待她不薄，即使她倦怠保养，也没有看见什么痕迹。
乔西微闭了闭眼睛，转身出门。
停好车之后，走进了办公室，立刻有同事挥着手打招呼。
乔西微笑着应了，一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诶，西微，你昨天请假干什么去了？”隔壁座位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头，好奇地张望一眼，啧声道：“你这黑眼圈都出来了……该不会是良宵苦短……”
“原来你平时黑眼圈是因为这个。”乔西微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个同事一眼。
陈媛立刻伸手朝着乔西微打了一下，开口笑道：“喂，我可是好心关心你！”
“处理了点事情。”乔西微笑了笑道，表情十分温柔，和刚才打趣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媛这才将头给缩了回去，但是心里也嘀咕起来了——这乔大美女算是低调中的典范了，也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话也不多，除了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好点，经常能看见那个女生在等乔西微，其他就没有任何社交了。办公室里其他人一致认为这个情况很是诡异，但八卦也没有什么结果。
乔西微伸手去够放在文件夹上的咖啡，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手一颤，咖啡粉都撒出来了一些。
定了定神，重新将罐子拿了起来，拿出勺子和方糖放在一边，擦了擦手之后接起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刚才第一瞬间的震颤。
“西微，在忙吗？没有打扰到你吧？”姚青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着。
乔西微总觉得江厉玄的所有家人都和他截然不同，仿佛将这些人凑起来放在一个家谱里，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姚青岚就是其中一个。
江厉玄长相不随姚青岚，但又比江锦珩要精致许多。姚青岚温柔，岁月沉淀之感尽显，江锦珩大气，凌厉又不失文雅。江厉玄则跳脱出这两种气质，比江锦珩精致，比姚青岚阴冷。
“姚阿姨。”乔西微轻轻叫了一句，笑了一声，嘴角有一道浅浅的折痕。
她从没有改口，姚青岚和江锦珩也没有强迫过她任何，一直对她视如己出。
姚青岚笑了起来：“姚阿姨每次听你说话，心情都能好上许多。怎么样，昨天……过得还好吗？”
“昨天？”乔西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边将过滤网拿了过来，边将开水煮沸。
“昨天不是你们一周年纪念日吗？”姚青岚笑着道，但是笑声里明显带上了一丝探究和小心。
乔西微盯着水壶的眼神稍稍一变，抿了抿唇道：“昨天，我们各自忙工作。”
“工作？”姚青岚一愣，没有想到乔西微的回答会是这个，半晌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们啊……”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她站在局外，又有什么立场对现在的情况说三道四。但终究是感慨，从前多美好，现在就多残酷，有了对比才有更加惨烈的现实。
“姚阿姨放心，我们很好。”乔西微面不改色地撒这谎。她本能地就在应付和撒谎，倒不全是为了别人着想，最主要的是省了自己的麻烦。
她不否认，乔西微就是要用最简单的办法活着，人生已经对她足够不宽容了，她费尽心思也只想安定一些。
“你们就不能好好过了吗？”姚青岚欲言又止，还是说出了口：“之前多好，在一起那么久了，突然说分手就分手，我们都懵了。现在也是……车祸的事情之后，为什么又突然结婚了？我们还想着你们终于想通了，结果和没结婚有什么两样？你们这两个孩子到底在别扭什么？”
“姚阿姨，我们真的很好，不过是一个纪念日没过，别胡思乱想。你就是这样，江叔叔才会念叨你电视剧看多了。”乔西微笑了起来，轻松将话题给拉开了。
姚青岚也被逗笑了：“你胡说什么！你江叔叔才是书读多了脑子糊涂了！他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啊？行吧，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好多管，有时间回家里看看，这里就是你家，姚阿姨经常想着你，你江叔叔念叨你的次数，比念叨我电视剧的次数还要多。”
乔西微突然眼睛一热，被这一句话击中内心，压着鼻尖的酸意道：“好，一定的。”
“对了，阿厉这几天要去桐城，你有时间的话也跟着去几天吧。”姚青岚道。
乔西微一愣，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姚青岚继续道：“培养培养感情，别总是这样干巴巴的过着了，看着我都心里难受。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你打包了行李直接过去就行。”
“我……”乔西微哑口。
机票……行李……这么突然吗……
而且桐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卓辛墨在的城市。这么巧？
她犹豫着道：“姚阿姨，我这边还要上班，可能没有时间……”
“请假呀，刚好去放松放松，待在办公室里会闷坏的。”
乔西微咬牙，刚想说什么，电话震动了起来，她一看，是乔炎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可不能浪费姚阿姨的机票钱，订都订了，去一趟玩一玩。”姚青岚玩笑着。
“嗯……我知道了。”乔西微匆匆挂断了电话，接起了乔炎生的。
乔炎生开口道：“你和谁在打电话？”
乔西微还处在刚才的震惊中没有回神，迟钝了几秒。
乔炎生也不在乎，直接开口继续道：“这几天找机会多和江厉玄相处相处，项目的事情还没有谈下来。还有，晚上回来吃饭，你顾阿姨也在，上次的事情是她有点失控了，所以……”
“晚上我回不来了。”乔西微道。
水已经沸腾了，盖子翻飞，隐隐有冲破的趋势。乔西微看了很久，才伸手关掉。
乔炎生皱了皱眉，声音沉了点：“不想回来？”
“回不来。”乔西微闭了闭眼睛，机械地重复着刚才姚青岚的话：“姚阿姨帮我订了机票，我要和江厉玄去桐城。”
她没有必要撒谎，因为乔炎生时刻掌握着她的所有动态。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她去哪里，和谁一起，就算他不查她，也会查到江厉玄，这可是乔炎生需要时时刻刻跟进的人。所以干脆说了实话。
“和江厉玄一起去？”乔炎生的声音里顿时充斥着喜悦。
乔西微没有回答，将沸腾的水倒进了过滤纸里。
“那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啊！”乔炎生急切地道：“这个项目谈了太久了，再拖一拖，指不定就黄了……你和他好好交流交流，不用刻意去说，聊天的时候带上两句就行。不要再顶撞他了知道吗？态度好点，不要拿对着我们的那张脸去对他……”
“嘟，嘟，嘟，嘟……”
乔炎生看着手机，不可置信，居然被挂了电话。
他咬牙，气愤地立刻回拨，听筒里传来一句冰凉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乔炎生气炸了，捏着手机咬着牙，狠狠一甩。
乔西微刚好将咖啡倒完了，手机关了，随手一扔，端着一次性的纸杯，开始写假条报备。
现在没办法了，只能请假。又是好几天的工资流了，想想还是有点心疼。
咖啡喝完，假条写完，人也清醒了许多。
乔西微拿起包往外走着，同事立刻有探出头来：“乔大美女，去哪儿啊？”
“昨天的事没有处理完。”乔西微应了一句，走出了门，后头继续念叨的声音全都抛下了。
简单收拾了行李之后就去了机场，带着一只小行李箱登机，看着票根找座位，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也是一紧。
“哇哦！终于可以出去放松一下了！我们多待个几天都没有问题啊！可以小小玩一圈！”司范的声音在整个机舱里回荡着，根本忽视不了。
乔西微很轻松地便一眼找到座位。
这……本来以为江厉玄已经够难应付了，还多了个司范。多了司范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冯梓离……这辆飞机的防爆系统真的过关了吗？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不那么美好，这将是人生中最煎熬的旅途。
她咽了咽口水，叹口气，走了过去，在江厉玄身边停了下来。
江厉玄闭着眼睛，静坐着，似乎在养神，侧脸的线条依然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司范兴奋地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冯梓离也抬起了头，一愣，侧面可以看见他从厚厚的镜片中投出诧异而又审视的目光。
乔西微没有说话，在江厉玄身边坐了下来。
江厉玄的眉头一动，突然嗅到了鼻尖一股熟悉的香味，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缓缓转了过来，盯着乔西微。
乔西微了然地轻轻点头，“所以……姚阿姨没有告诉你，我会来是吗。”
江厉玄看着乔西微，情绪在瞬间完成了变化，先是一抹诧异，最后归于平静，随后便是复杂，再然冰冷，依旧清冽，回归正常。
没有乔西微想象中的暴烈反应。
她心里松了口气。
旁边两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仿佛等着宣判结果，静静坐着。
乔西微转身，靠在了座位上，也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敢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