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衍也沉默了，心中复杂难言。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医生解开口罩，开口道：“病人伤到胃部，可能会留下病根。”
“什么意思？”江厉玄走了过去，情绪已经压抑不了了，“留下什么病根？”
医生有些瑟缩，在看见江厉玄脸之后更加是一愣。这张脸太熟悉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医院是怎么招来这么一尊大佛的……
“暂时还不清楚，要留院观察。”医生小心地看了江厉玄一眼道：“以后所有的食物都要注意，一直到休养好了为止。”
江厉玄抿了抿唇。
医生看着他的表情，手指有些发凉，以为下一秒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就要冲过来掐着他的脖子往墙上撞了，但是很快，江厉玄脸上的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情绪稍稍好转了一些，突然开口。
“谢谢。”
谢谢？
医生诧异地看着江厉玄，声线都开始颤抖：“不不不用……”
江厉玄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门的方向。
“哦……麻药时间还没有过，待会可以进病房休养……”医生再一次小心翼翼道。
江厉玄点头：“麻烦了。”
他表现得如平常冷静起来，但是姚青岚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有端倪。
果然，病床推出来的时候，江厉玄全程都死死地盯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伸手扶着病床，跟了上去。
卓辛墨也立刻就站了起来，跟在江厉玄的身后，一路快步走到了病房里。
几人站在病房门口。
姚青岚看着病房的方向，轻声叹息了一句，脑子里渐渐明白了起来。
没人约她是肯定的了，那么邀请函又是谁给的？是有心，还是无意？大概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上许多。
而且这个人还必须要知道她的一些过往，清楚她和江锦衍之间的一些细节，应该不会是潘宜雯。
潘宜雯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何况当面，江锦衍和潘宜雯的关系也并没有到说这些东西的地步。
就算有，也没有说这些的必要……
姚青岚眯了眯眼睛，暂时没有想出身边有谁有这个能力做这些事。
病房里。
乔西微闭着眼睛，动了动。
江厉玄和卓辛墨分别站在病床的两边，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不是太好。
但是乔西微还躺着，没有人有心情在这时候说话，一片沉默。
乔西微的眼球再一次动了动，有好几个瞬间江厉玄以为她快要醒了，但是没有，只是轻微的动作之后，重新归于沉寂。他燃起的希望也一次又一次破灭，最终只能苍白着脸，近乎祈求地看着他。
他这辈子，很少有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但每一次的无能为力都是这么看着乔西微，也都是因为乔西微。
乔西微挣扎着想要睁开眼，但努力了半晌，只能动一动眼皮，提不起劲。
她处于一片混沌中，远处有光，渐渐清晰。
“你真把我忘了？”
忘了……忘了谁？声音好熟悉。
她想要看清楚那张脸，却始终有些模糊，依稀能看见一个精致的轮廓，深邃的眼眶已经很明显地勾勒出了这个人的形象。
“把你忘了？”她有些疑惑，勉强笑了笑，觉得这人大概是脑子有些问题。
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大概也是她跟不上他的思绪跳跃。
包厢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乔西微有些莫名其妙地扫过江厉玄压迫性极强的脸。
“我们见过。”江厉玄道，看着乔西微。
乔西微抬眼，无意中碰上了他的一双眼，奇怪的是，深沉中带着些许说不出的灵动，仿佛真的……在哪里见到过。
“嗯，见过几次了。”乔西微接话。
“不是现在。”江厉玄道。
乔西微抬眼。
见过……见过……
这两个字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桓，她突然一惊。
很多已经被她遗失在记忆角落中不愿意深想的碎片，突然扑面而来，刮得她心口生疼。
妈妈死的时候，她见过这双眼睛。
妈妈死之前……她也见过这双眼睛。
那时候她应该只有四岁，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也刻意不想去记。但这双眼实在太让人深刻勾勒，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拯救过她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就忘得一干二净。
“你……”乔西微抿唇，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江厉玄。
他是谁？除了那些记忆片段，她想不起来其他。但是苏漫芳车祸去世的时候，这个人又是确确实实陪在自己身边的。
一惊。
脚突然一动，挣脱了梦境。
乔西微醒来，胃部的疼痛正在提醒着她，现实里又是一场怎样的战役等着她重新披甲……
她咬牙，深呼吸，将疼痛带来的知觉模糊给忍了下去，刚才的画面已经完全消散了，她睁眼，看见的是江厉玄和卓辛墨急躁的眼神。
刚才是梦……还是现实？
乔西微痛得轻轻呻吟了一句，开始回想起自己昏迷过去之前的事情。对，她被潘宜雯捅了一刀……很疼……然后就是现在了。
刚才的画面既是梦境，也是现实——最近太频繁地回忆起过去，尤其是和江厉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痛吗？”江厉玄低声。
乔西微一愣，摇了摇头，扫了一眼江厉玄苍白的唇色，转头看向了卓辛墨。卓辛墨的脸色并不比江厉玄好上多少，两人都是一副苍白的样子，比她还要虚弱几分。
“醒了？！”姚青岚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乔西微转头，躺在病床上只能僵硬移动着自己的身子。胃部的疼痛越来越浓，她皱着眉头想通过叫喊来缓解都不可能，硬生生挤出笑容。
“姚阿姨。”
“好孩子……”姚青岚的眼眶都开始泛红了，伸手将乔西微的头摸了又摸，“你怎么冲过来了……你真要是有事了我要怎么和厉玄交代啊……”
乔西微笑着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姚阿姨放心，这里这么多人，可不准哭鼻子啊……”
姚青岚笑了一声，伸手将乔西微的脑袋打了一下，“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在这里你也不能好好休息。你睡一觉，麻药很快就过去了，会比较疼，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可能胃部会留下后遗症，还不清楚是什么后遗症，一定要好好观察。明天给你转到更好的医院去。”
“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挺好的真的。”乔西微立刻摇头道。
卓辛墨和江厉玄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刺眼，现在如果让姚青岚走了，不是就剩下这两尊大佛了吗？乔西微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大概是因为江厉玄对卓辛墨的敌意，让她心里始终不舒服。
“姚阿姨你在这里陪陪我吧。”乔西微道。
姚青岚一愣，点头道：“好，好……”
江厉玄将乔西微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确定乔西微没事了之后，才拧着眉头，看了卓辛墨一眼。
卓辛墨在场他就觉得十分刺眼。
姚青岚坐下时，卓辛墨转身让开了，对着乔西微挠了挠头道：“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乔西微抬头感激地看着卓辛墨，“好。”
她明白卓辛墨是个通透人，这场面不适合他，也不适合她。
卓辛墨转身就走，背影潇洒，没有一丝停滞。他知道江厉玄不会再让乔西微受伤，也知道有江家在，一定会尽力给乔西微最好的治疗，问题不大。
但是尽管知道，心里有个地方还是有些难受。他一直都明白很多事……但就算是自己倔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可以等，也有足够的耐心沉默。
卓辛墨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江厉玄的脸色依然没有变化。刚才那一瞬间的默契让他难受。
“喝水。”江厉玄伸手将旁边已经放温的水递给了乔西微。
这是刚才医生交代的。
乔西微接了过来，低声道了句谢。
姚青岚笑着道：“现在没事了就好，我们也不用这么沉闷啦，我和你江叔叔先回去把你要用的东西都拿过来，厉玄，你在这里照顾西微。”
乔西微看着姚青岚，心里明白她的意思，没接话。
江厉玄点头道：“嗯。”
嗯？
乔西微惊讶转头，看着江厉玄。
它今天脾气这么好，这么听话？最近两人关系虽然有好转，但始终在怪异中盘桓。
江厉玄起身，将门给关上了。
“休息会吧，待会会疼。”他淡淡道。
乔西微应声说好，躺下了，眼睛闭着，却始终都没有睡着。
“这几天只能吃流食和打点滴。”江厉玄拖了凳子，坐在一边，知道乔西微没有睡着的意思，自言自语起来。
乔西微侧身躺着，睁开眼，背对着江厉玄，不知道怎么回话。
江厉玄似乎也没想着要她回话，接着开口道：“别嘴馋，忍着，想吃什么等胃好了再吃。”
乔西微依然没有回，但心里的惊愕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最初，她任性，他责备的时候。
“我会把十二接来，她现在有月嫂照顾，你放心。”
“陶钱钱得到消息了，你现在不睡，半小时之后就睡不了了。”
“……”最后一句，乔西微无言，终于扯着嘴角笑了出来，闭上了眼。
睡意很快侵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