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
姚青岚失魂落魄地盯着黑暗的手机屏幕已经很久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没有消息……刚才厉玄挂了电话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她话还没有说完……本来已经准备好承认当年的事情了，毕竟现在闹得这么大，就算是她不说，西微应该也会告诉厉玄。到时候她应该如何自处？她要怎么面对厉玄，怎么面对西微？
巨大的恐慌将她紧紧攥住，一分一秒都没有松开过。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打在了地面上，一滴一滴……消失在地毯中，彻底不见，什么声响也没有发出。
寂静无声。
咔。
门突然开了。
江锦衍站在门口，先是一愣，盯着姚青岚狼狈的样子抿了抿唇。
从见了陆世元之后，他便一直回避着姚青岚，两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因为知道这件事是他误会了姚青岚，也不确定姚青岚那天的气消了没，所以只能沉默。
“怎么……淋雨了？”江锦衍犹豫了片刻，走了过来。
姚青岚突然抬头，深深看了江锦衍一眼。
江锦衍被她眸色中的戾气吓到，定在了原地，皱了皱眉头，盯着姚青岚全身湿透的样子，最终还是开了口：“……你今天出门了？”
姚青岚向来是比较仔细的，凡是出门一定会看天气预报，伞也在车中备着，再不济随便走到什么地方让人去接她也行……怎么会淋成这样？
姚青岚闭了闭眼睛，笑了一声。
沙哑的笑声在空了显得尤为刺耳，一点一点腐蚀着江锦衍的耳膜。
“你在关心，还是试探？”她开口，没有睁眼，表情讥讽。
烦躁一瞬间侵袭上了心头，她想起了江锦衍上一次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想起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情，无非是想再接近这个男人几分……还是，没有成功啊。
江锦衍觉得十分不对劲，敏感地察觉到了姚青岚情绪的变化，走近了一些道：“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姚青岚抬头，一声嗤笑：“生怕我再去找你心上人麻烦？江锦衍，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这么肮脏了？是啊……”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了，轻轻一叹，笑声在整个客厅中蔓延，带着绝望和无奈：“是啊……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我把自己弄成这种鬼样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我为了你一再变化，你有过一次关心，一次在意吗？唯一的几次在意，居然还是为了其他女人……”
姚青岚啊姚青岚，活成这样，真是算够了。
心中悲戚和痛苦在脸上全都转成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最终随着紧紧抿着的唇角，消失在了整张脸上。
“我不过是一句关心，你最近是怎么了？”江锦衍看了她一眼，有些烦躁起来：“下雨天在外面淋了一身回来，我问一句，和什么老情人有什么关系？”
“对啊，当然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姚青岚的拳头在自己的身侧攥了起来，“我们这个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行了吗？我把错都担着好不好？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活得舒坦一点？我犯的罪孽太深重我自己知道！不然为什么我这么多年都受尽了折磨！我哪一天睡过好觉？清醒的时候心里和刀绞着没有什么两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江锦衍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别过来。”姚青岚摇了摇头。
江锦衍的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忍着怒气开口道：“说实话这么多年，因为你……你自己知道，我忍了这么久，所有的怨气从来没有冲你撒过，我知道你做那些事情不过是想稳固这个家，我没有怪过你。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其他人，这是最基本的。你如果真的不满，愤怒，你冲我来，别出去……”
“行了江锦衍，现在我对你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她笑了笑。
她哪敢冲着别人，她哪敢伤害别人。就连此刻的愤怒，也不全然是愤怒，终究还是掺杂着悲戚绝望和小心翼翼的。
她动了动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和雨滴一起下来，但是眼眶已经微红。
江锦衍紧紧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姚青岚今天的反常，但是常年要顾忌着她的情绪，自己也很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姚青岚始终盯着自己暗着的屏幕，她希望有人能给她打个电话——谁都行。西微，厉玄，或者他们的朋友，或者陆世元……谁能告诉她这件事情的进展，谁能告诉她现在西微安不安全……谁都行……
她闭着眼睛，半晌开口：“江锦衍，我知道你烦了，其实我也没有多大的耐心。这么多年我活下来的唯一期望是你，我不想再为某个人活着了。我放你走，好不好？”
江锦衍眉头一动。
什么意思？
姚青岚站了起来，水滴顺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滴落在了地面上，她径直走到江锦衍的身边，抬头细细地看着他。
结婚几十年，她没有认真看过江锦衍一眼。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看见，还是会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她这辈子认定的。她不敢看，从第一眼开始羞赧，一直到几十年后还是这样。
她一颗心悬着，因为他而上下，因为年纪的牵绊，许多话就渐渐沉淀在了心里，不便说，也不爱说。
她不会表达，但是奢望着有一天他真的能看见自己所做的，看见自己有多卑微，有多渺小，有多辛苦地在祈求她的怜悯。
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爱错人。如果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那这辈子究竟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只能在失眠的一个又一个深夜安慰自己，她不后悔，不会后悔。
“好累啊。”姚青岚轻叹，眼神停留在江锦衍的眉眼中，看见了他眼角的皱纹，十分清晰。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面容已经有些不同了，多了许多岁月的痕迹，从前他在自己心中是完美无瑕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变化。今天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了。
江锦衍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被姚青岚打断。
“我放你走，真的。”姚青岚低头，笑容在唇角停留着，苦涩在眼底流转，没有任何人看见，“这一次……你想爱谁就爱谁吧。”
卓清秋也好，潘宜雯也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夜情也好，她都不在乎了。
江锦衍一愣，突然有些无措。
“你到底怎么了？”他开口问了一句。
门再一次开了。
咔。
一声，响在所有人的心底。
姚青岚猛地转头，表情在瞬间变化，仓皇和愧疚一瞬间爆发，有些恐惧，又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看向进门的人。
江厉玄。
他站在门口，全身湿透，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狼狈。
一时间，三人无言。
“找到了吗？”姚青岚抿唇，走了过去，紧紧盯着江厉玄，生怕他说出一个“没”字。
江厉玄看了姚青岚一眼，疲惫地点头。
姚青岚瞬间脱力，突然一震，看向了江厉玄的身后。
“她没来。”江厉玄开口。
姚青岚这才将眼神给收了回来。
“她已经知道所有事情。”江厉玄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是透着浓浓的疲惫，丝毫不见往日的坚定，眼神在江锦衍和姚青岚脸上滑过，“当年的事情终究还是会成为心结。”
姚青岚突然往后一退，几乎站立不住。
“你……”她无言地盯着江厉玄的脸。
他都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见他说过？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个字？
江锦衍也是一脸震惊，显然是听懂了江厉玄话里的意思，也缓缓转头看着江厉玄。
江厉玄摇头道：“我大学的时候知道的，其他的别问了，我现在不想谈。”
他转身走到了沙发，坐了下来，闭着眼睛，仰头。
灯光打在他的五官上，精致而冷漠，封锁了一切情绪，但是从紧锁的眉头中隐约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姚青岚大张着嘴，定在原地。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突然明白了当年不明白的很多很多东西……比如，他为什么突然不顾劝阻，要和乔西微分手，当时所有事情都太突然，并且都是江厉玄一人坚持……她始终都想不通……
所以当时……是保护乔西微，也保护他们？他夹在中间两难，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承受了多少？
她只知道江厉玄心思深，从小便看不透，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忽略了他承受的东西，以为他表现出来的就是全部……
姚青岚脑中的最后一根神经也断了，跪坐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力气。
“对不起……”她喃喃，不知道说什么，眼泪开始不可抑制地冲出眼眶。
江厉玄保持着姿势没有动作，江锦衍更是一动不动。
姚青岚摇头，声音嘶哑，在喉咙间化成一阵阵悲鸣。
“对不起……对不起……”她咬着牙，一句一句，扯在所有人的心上。
刀割般的嗓音渐渐变成了抽泣，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突然一断……
“青岚！”江锦衍叫了一句，冲了过去，没有接住。
“砰！”她倒在地上。
江厉玄猛地抬头，震惊地看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