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司范忐忑地站在乔西微家的门口，再一次抬手敲门。
门突然开了。
他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门会开——已经两天，打电话给江厉玄没有回应，找遍了江市，问遍了所有人也都没有他的消息，最后确定江厉玄是在乔西微这里，但是怎么敲门他也不开。
江厉玄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有些憔悴，但是精致的目光依然十分坚定，下巴上隐隐有胡渣，眼底淡淡的青黑表明他已经多久没睡。
但是司范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就连颓废的样子都好看成这样……怎么乔西微就舍得把人给丢下了呢？偏偏两个人还都是死撑着的性格，再这么下去……这事儿恐怕就真的要黄了。
“厉玄，你去哪儿？”司范发呆的时间里，江厉玄已经关上门，抬腿朝着门外走去。
司范立刻跟了上去。
江厉玄没有回应，眼神空洞无光，墨色的深瞳中一丝情绪也没有。他的身上有浓烈的烟味，稍稍一靠近便能嗅到。
“你到底要做什么？”司范也有点怒了，但是碍于江厉玄现在的状态，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抿唇忍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没了一个乔西微，你把自己也丢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厉玄开口，声音嘶哑干裂，随手掏出了手机，眼神在屏幕上流转，点开了一个页面：“我从来都是这样。”
没有她，他就什么都不是，放弃所有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从乔西微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
司范一时间哑然，竟然不知道回什么话……确实，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想到这回江厉玄还理直气壮起来了……眼神一转，敏感地看见了江厉玄打开的页面。
“机票？”司范眉间一喜，“你要去找她了？”
江厉玄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所有的情绪都潜藏在眼底。
他以为自己会撑过三天……看来这一次连三天，都已经等不了了。
满屋子都是她的味道，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都是十二的叫声和她的笑眼……他用酒精麻痹自己，但是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除非亲眼见到这个人，其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他已经想清楚了。
她想逃避，但是自己恐怕做不到等待了。
“真的假的！”司范突然激动起来，盯着江厉玄。
他不相信以前一根筋等着的人，现在居然想通了？不过那时候江厉玄闹得也是够疯的……这一次这么安安静静的消失，居然想通了。
他就说嘛，他们两个之间就差了一个沟通而已，其实都已经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就算是闹别扭，也总会有一个期限的。
“我走了，这几天……”江厉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司范一眼，“医院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司范站定，笑嘻嘻地冲着他行了一个礼。
看着江厉玄匆匆离开的背影，司范的笑容慢慢在嘴角边扩大，半晌失笑。
“这两个人啊……”
第二天。
凌晨，乔西微已经连续失眠了三天，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就突然惊醒，毫无缘由地失去了所有的睡意。
她默默地伸手将自己的手机拿了起来，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
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发亮，她起身，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之后，披上薄外套便走了出去。
路上没有人，异国的建筑不停地在提醒着乔西微自己在什么地方。
巴黎，艺术和浪漫兼具的城市，从前选择这个城市仅仅是因为一篇文章，而它也确实如自己所愿，接纳了最落魄最不堪最狼狈的她……仅仅一年，她对这个城市已经有了感情。这个酒店，也是第一次来的时候入住的酒店。
很多东西在她回忆里无法割舍，就如同……江市的一切。她注定是念旧的人，但这些和她的理智无关。心里或许想要冲回江市，不顾一切地和想要在一起的人拥抱厮守，但她不会这么做。
身后突然有了点响动。
“西微西末，你快成精了。”卓辛墨带着困意，站在了乔西微的身后。
嘴上虽然嘟哝着，但是眼底尽是心疼。
乔西微没有转头，自然也没有看见这样的情绪。
她愣愣地盯着前方，古朴的夜灯在酒店外照着，昏黄的灯光让她脑中晃过江厉玄在暖色灯里哄十二入睡的笑容……
突然一惊，摇了摇头。
卓辛墨叹了口气，走了上来，伸手，露出了食指，缓缓在乔西微肩头一戳，“喂。”
乔西微这才有了一点反应，转头看了卓辛墨一眼，“干什么？”
“你说你这么伤春悲秋的，我会害怕的。”卓辛墨龇牙咧嘴道：“真的很怕啊……”
乔西微忍不住笑了一下。
卓辛墨坚持过来，一直陪着她，就住在自己房间的隔壁。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至少这一次自己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你也就这点胆子了。”乔西微的眼神朝着路灯看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声音有些缥缈：“可千万不要被那些暗恋你的小姑娘给听见，挽回形象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又不在乎他们是怎么看的。”卓辛墨耸耸肩，走了过来，突然叹息一口，“乔西微。”
乔西微突然回眸，眯了眯眼。
听多了“西微西末”，突然认真起来也会让她害怕。
害怕又是一次……她无法面对的告白。
好在卓辛墨只是挥了挥手道：“放心，有些话我就算不说也知道是什么回答，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再来第二次。”
乔西微在听见他那一句“我这么聪明”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夸起自己来真的是毫不克制。”乔西微认真评价。
“夸？”卓辛墨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我这是实话……好了，其实我是想说……那个……你没有必要忍着的。人这一辈子很短嘛，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和你告白的，我知道结果，知道不可能……只是如果我不做，我就会后悔。我不喜欢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因为如果我不去做，之后每一分每一秒，只要空闲，我都会开始怪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和你说？不管结果怎么样，我说了就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给这么久的感情一个交代……西微西末，你敢保证你一直待着，一直逃避，甚至一直拒绝……不会产生什么让你后悔结果吗？”
后悔。
乔西微心思一动，眼眶莫名有些泛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轻易给卓辛墨的几句话撩动了情绪，她知道卓辛墨是在劝她回去。这话他自己应该也想了好几天了。
或许是再次身在异国，却因为同一个人难受和难堪，而又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才会有这么脆弱的情绪。
卓辛墨敏感地捕捉到她微红的眼眶，立刻道：“喂，你别哭啊……你要掉眼泪……我和你拼命我认真的乔西微！”
他瞬间慌了。
“那不然……”他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肩膀借你靠一下？”
乔西微视线模糊地盯着地面，笑了一声。
卓辛墨眼睛一疼，咬了咬牙。
他伸手，这一次遵从了自己的心思，将乔西微一搂，搂进了怀里。
“别担心。”他对愣住的乔西微道：“我现在是朋友的身份。”
乔西微克制住了想伸手推开的冲动，但是手一动，还是停住了。
他说了是朋友。
卓辛墨继续道：“其实我也很想像那些电视剧里面演的，愤愤不平地在什么雨夜里冲你吼——我哪里比不上江厉玄了！结果……我一想……好像还真是哪里都比不上。然后就放弃了。”
乔西微笑出声来，泪意瞬间憋了回去。
本该是旖旎的动作，因为卓辛墨的调笑连安慰的兴致都没有了。
乔西微知道他的意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最后缓缓撑开身子，离开了卓辛墨的怀抱。
“走吧。去吃早餐。”她道。
“好。”卓辛墨看见她笑，如释重负，转身跟她走了进去。
对面停着一辆出租，驾驶座上的司机始终不敢说话，身边那个异国男人的气压实在是太低了，他连催促这个男人下车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司机才用法语咕哝了一句。
江厉玄转过脸去，示意司机开车。
司机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江厉玄没有动作，靠在座椅上，头往后微微仰着，彻底将眼睛给闭上了。
刚才那一幕带着火光一般，在熹微的晨光中准确无误地扎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两人相拥的姿势看起来美好而温暖，浑然不顾外界发生的事情，笑容即使隔着一条街，也能准确地接收到其中的温度……她是真的在开心。
江厉玄眉心一皱，丝丝扯裂的感觉在胸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有多久没有这么绝望过了……他不知道。
只是恨，只是后悔，甚至……无助。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去挽回这一切，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出现在她的面前。
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