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医院。
姚青岚沉闷地看着窗外，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一整个早晨了。
她不想吃饭，胃里已经开始有了疼痛的感觉，阵阵撕裂感蔓延着。医生说如果再不按时吃饭，胃病可能再拖着就需要手术了。
但是即使饥饿感始终都在侵扰着她的神经，她也不想张口去吃东西。黑暗遍布着整个生活，在看见江锦衍的时候更是这样。
压抑着她的石头始终都没有办法挪开，这么多年了，也只有现在，她才会真正觉得自己活在阳光下……
不用再欺骗，也活该承受现在的一切。
“咔。”门突然响了一下。
她缓缓抬头，看了门外一眼，知道是江厉玄——他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点过来的。但是眼神一触及门口，突然定住了。
乔西微的步子一晃，走进了病房，很快便站在了姚青岚的身前。
姚青岚全身都是一紧，愣愣地盯着乔西微。
乔西微开口道：“姚阿姨。”
这一次的称呼顺畅了许多，两人的关系自从事情暴露之后就再也没有像现在一样平缓过。
姚青岚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抿着唇，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点了点头应了一句：“你……怎么会来。”
“来和你说件事。”乔西微道，眼神看向了江厉玄。
江厉玄刚踏进病房，便顿住了脚步，回头和乔西微对视了一眼之后又缓缓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已经是下午了，但是阳光丝毫照射不到这个房内，只剩下阴郁和阴沉，乔西微抬眼看着周围，明白这就是姚青岚每天的生活环境。
她已经听江锦衍说了，姚青岚害怕阳光，甚至灯光，喜欢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有一次甚至在床下找到了装满她饭食的垃圾桶……
“太暗了吧？”姚青岚突然局促道，挣扎地想去开灯，“我去开灯……”
“不用了。”乔西微摇头道：“你喜欢这样，就这样吧。”
姚青岚伸出的手微微一颤，已经触到了灯的开关，突然又缩了回来。
也好，她确实害怕……看见乔西微的脸。其实这么多年来她都害怕看乔西微的眼睛，每一次眼神触及到那张脸，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乔西微知道了那件事情将会怎样……还会不会对着她笑，对着她露出撒娇的表情……
噩梦总会到来，因果也总会循环。最终报应还是落在她这里了。这很公平。
她知道，也解脱。
“这么多年你受的折磨也够多，但是当时撞了我妈的人确实是你，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对错不论，在这件事情上本来就没有是非……”乔西微低声道。
姚青岚抬头，不明白乔西微话里的意思。
她说“撞了”，而不是“杀了”。但是姚青岚没有勇气去纠正这个词。
“从我知道到现在，这么久了，很多人都不敢劝我，他们知道我和江家的关系，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知道你对于我来说，这么多年无异于母亲的存在。”乔西微的声音很低，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带着一种莫名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姚青岚沉默了，静静地听着，心绪浮动，一时间想到很多两人待在一起的温馨时光，鼻头终究还是一酸，迅速低下头去。
“其实相比于我来说，他……可能承受了更多。”乔西微看了门口一眼。
姚青岚知道她指的是谁，动了动眼睛。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两难的境界算是体会到了，说实话到现在我还觉得这是一场梦境，只是这样的梦境，实在是让人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她一字一顿，缓缓道：“厉玄知道我揪着真相，知道你当年的错误和现在的懊悔，还有这么多年的折磨……他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其中的细节我不多说，今天也就想和你说一件事情——如果你已经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以后，大概可以试着放一放了。”
姚青岚突然抬头，嘴唇颤动着，半晌道：“你……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原不原谅，杀人的本来不是你。”
姚青岚无言，但是疑问已经在她脸上形成了浓烈的情绪。
乔西微接着道：“是顾月真。你当年撞了我妈，她没有死，是顾月真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姚青岚错愕地盯着乔西微，张嘴只发出了诧异的音节，眼眶在一瞬间爆红，眼泪涌出，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你说谁？”
“顾月真。”
“她怎么会……”姚青岚摇头。
乔西微将这段时间的发现都说了一遍，说的很慢，似乎在给姚青岚时间去接受。她已经自责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将这个枷锁拿掉，心里恐怕也只剩下越来越沉重的懊悔。
姚青岚失声捂着自己的脸，“天……”
她的身子抖动着，哭腔里混着颤音，几乎字不成句：“如果我当时不走……我就是下车看一下也好……我为什么……”
乔西微眼神一动，看了姚青岚一眼，也陷入了沉默。
她以为告诉姚青岚这件事情之后，姚青岚不会多开心，但至少也会减轻一点痛苦。但是没想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自责。
她记得从前她在问起苏漫芳的时候，姚青岚虽然闪烁其词，但是对苏漫芳的描述是“我最好的朋友”，脸上是一种带着眷恋和懊悔的神情，而且一瞬间眼眶泛光。那时候她以为姚青岚只是单纯地思念故友，现在看来，这两人的感情谁又能说得清。
“我不敢睡觉……”姚青岚摇头道：“我怕一闭眼，就看见她的眼睛……我害怕她质问我，我在知道医院里躺着的是谁的时候，整夜整夜地跪着祈祷，我好怕，但是事情已经做了，没有任何挽回的办法，骗自己伤害自己，都没有任何作用，我知道她回不来……”
乔西微听了很久，才明白姚青岚是和自己描述当时的感觉。
她看着姚青岚痛苦地捂着头，没有伸手去安抚，也没有出声，只是渐渐等她平静下来之后开口：“现在你已经有自己的家庭，有辉煌的江家，有那样优秀的儿子和关心你的爱人，有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要说惩罚大概也够了。我就说到这里，我如果再纠结下去，伤害的也只是我自己，你也一样。”
她起身，转身离开。
门开的那一刹那，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走廊的一边站着的江厉玄，他听见声响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他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将乔西微一拉，轻轻关上了门。
“怎么样？”
“没事。”乔西微一顿，又说了一句，“估计过段时间她情绪就会好点了。”
江厉玄无言地看了她许久，才道：“……那现在，可以做点正事了。”
他的目光描过她的眉眼，精致而带着淡淡的情绪，最终沉潜。
几天之后。
乔家的公司股票一跌千丈，合盛爆出得罪了乾煌的消息，之前很多公司不惜赔偿也要终止合作，公司遭受连番打击之后，资金链断裂，没有任何一个公司在这时候伸出援手，整个江城似乎都在排挤合盛的存在。
同时顾月真的**流出，乔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明白事情的人都知道这幕后的推手是谁，江厉玄也没有隐藏自己，在新品的发布会上口风一松，影射乔家，风向瞬息便改变了。
之前合盛还靠着几笔乾煌的单子勉强存活，现在也已经奄奄一息，只差最后一击便能彻底倒闭。
乔家。
乔炎生坐着，顾月真拿着手机颤抖着一页一页滑了下去。
这些照片流传出了两个版本，一个是没有打码的，被迅速删除，随后传出的是打码的，但已经无济于事……
“怎么办……”顾月真低声道。
“你那天和我说什么？”乔炎生讥讽道：“不是说你爸撒谎吗？现在这照片是他合成的？”
她当初被养的时候确实有拍过一些……但是都是陈年旧事了，那些人有些特殊癖好，她也没法拒绝，江厉玄又是从哪里去找出这些人，找到这些照片的……
她一颤，低声道：“这些都是他们逼着我拍的，真的，炎生，你知道我的性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
“行了。”乔炎生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仿佛看着而一堆垃圾，“没什么好辩解的，你少说点话吧，我听着恶心。”
“你……”顾月真抿唇，随即好声好气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妻子，这照片流出来对你对公司都不好，你能不能帮忙把它压下来？”
“怎么压？公司还能不好到哪里去？公司都快被你给毁了！”乔炎生大声吼了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我当初就是瞎了才会娶了你！才会替你处理这些破烂事！生了个女儿也是赔钱货什么用处都没有！这种时候也只会躲起来自己风流快活！你说影响到我和公司是吧？你是我妻子是吧？你不是我妻子不就影响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顾月真脸色一变。
乔炎生沉默一瞬，开了口：“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了。我乔炎生配不上这么能耐的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