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两人很安静，一直都没有言语，直到车子渐渐驶近了家，乔西微才动了动。转头。
“这次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你妈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姚青岚脸上的表情她相信江厉玄是可以看懂的，是赌气还是死心，姚青岚的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江厉玄的眉头轻轻皱着，也没有刚才在厨房里那样乐观。
他记忆中的姚青岚不是这样，他也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姚青岚是离不开江锦衍的。她的执念太深，说放就放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不管这一次是什么让姚青岚下定决心，她的决心都是显而易见的了。
“你觉得还有希望和好吗？”乔西微再一次开口问道。
江厉玄沉默了两秒，这两秒就是最好的回答。
乔西微的心里没来由地一沉。
不管发生什么，她不希望看见江家四分五裂，别的不说，至少对江厉玄的情绪，就会有很大的影响。
空气中的沉默在无限制地蔓延着，很久之后，江厉玄将窗户关上了，最后一丝风也被他硬生生地掐断，车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希望吧。”他还是开了口，说得十分沉重。
乔西微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转头道：“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插手，就真的只能看着他们掰了。”
“不是不插手……”江厉玄摇了摇头，“已经这个地步了，我妈铁了心要离婚，插手也没有用。”
“那如果就让他们分开呢？”乔西微道。
江厉玄眉头一皱，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的。
人都有本能维护家庭完整的欲望，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看着两人生活，也明白不是没有感情。如果因为感情消磨走到尽头，离婚无可厚非。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误会，分开只会让两个人更痛苦。姚青岚的病情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我是说分开。”乔西微提醒道：“先让他们在离婚的状态中待一阵子，如果还是坚持要离，到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里一动，转头认真地看了乔西微一眼。
是啊，如果真让他们在离婚的状态里生活一阵子，姚青岚应该会想明白，江锦衍也能够明白自己的感情了……这确实是个办法。
“好。”江厉玄点头道。
第二天。
江厉玄一早就约了江锦衍晨跑，说是很久没运动了。
江锦衍虽然奇怪，但还是应了这个邀约。
两人在公园门口见面的时候，江厉玄穿着一身运动服，脖子上挂着运动毛巾，看起来是一副真的准备跑的样子。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跑步了？”江锦衍走了过去，开口。
上一次父子俩这样相处，应该是好几年前了。
“好久没运动，这段时间事情多。”江厉玄简单给出解释。
江锦衍明显没信，疑惑地看了江厉玄一眼道：“我们父子俩就不用打官腔了吧？”
“先跑。”江厉玄开口，转身沿着小道跑了起来。
沿着这条路一直到底就是海边，很多人选择在这里晨练，身边不停有经过的人，纷纷侧目对着江厉玄投去目光。
江锦衍一开始还死咬着疑惑，跑着跑着也忘了，渐渐被周围的景色吸引，新鲜的空气不停地涌入了鼻腔，多天紧张的情绪瞬间平复了不少。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在海边停了下来。
还没到沙滩，只是止步于阶梯上。
江锦衍喘着，汗水已经湿透了整个背部，他一边擦汗一边道：“好久……好久都没看见这么好的景色了。”
阳光初上，整个海面都在泛光，桥上只有寥寥几人在压腿或是活动筋骨，全是中年。
江厉玄立在桥边，很容易便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的景色是每天都在重复的，只是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又有多少是会停下脚步，将目光停留在忙碌中的一点点小惊喜上？
江锦衍似乎十分感慨，站了一会儿之后便道：“你今天出来不单单是为了跑步吧？”
江厉玄这才转头，看了江锦衍一眼道：“聊聊。”
“不用安慰我。”江锦衍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脆弱。之前是我对你妈太不好了，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错事，很多傻事，也错过了很多人。还好这一点上，你一点都不像我……”他一顿，忍不住看了江厉玄一眼，又开了口：“倒是挺像你妈的。”
江厉玄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江锦衍从来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姚青岚的感情却截然不同，干净而始终如一。
江锦衍带着半分感慨，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安慰。”江厉玄开口道，靠在栏杆边，声音依旧低沉，但有了些缥缈：“我是想告诉你，如果要离婚，我是支持的。不用顾虑我的心情。”
江锦衍全身一僵，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江厉玄一眼。
他说……支持？
“你也觉得这个婚该离？”江锦衍嘴里有些干涩，“你清楚你妈现在的状态，如果我不在……”
“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尊重你的。”江厉玄道。
江锦衍很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他还有一丝不甘，开口：“我觉得还没有到离婚的地步，不明白这一次她是怎么了，为什么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爸，你有没有想过你本能地就抗拒离婚，不是因为这么多年积累出的亲情？”江厉玄转头道：“有没有其他原因？更深层次的？你一直都没有了解到的？”
江锦衍一愣，一瞬间不明白江厉玄的意思。
但江厉玄只是提了一句，之后便再也没有将话题往这个方向上引的意思了。
江锦衍又开口道：“那原因呢？为什么你支持离婚？”
“习惯不是爱。”江厉玄道：“没有感情很难支撑你们再走下去，如果只有一方有感情，这事情也会变成悲剧。我不想看着你辛苦，我心疼妈累。如果真的下决心了，离婚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锦衍沉默了很久，才见眼前一晃，江厉玄已近离开了桥边。
“走吧。”他道。
江锦衍跟上，神思已经有些恍惚了。
江家。
下午。
夕阳已经落下，隐隐可以看见整个城市都染上了最后一层金色的余晖。
江锦衍站在窗前，脑子里突然浮起了今天江厉玄和他说的那些话，再一次陷入沉思。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大了点，由远到近。
他心里一动，转头。
姚青岚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手机，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干涩而苍白的气息。
她中午就没有吃饭，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家还是实在没有食欲，他去房门前叫了三次，姚青岚就是铁了心没有应答。
或许也……是时候了。
江锦衍的眼神一暗，开口道：“我待会儿会出去，你记得吃饭。”
姚青岚抬头，盯着江锦衍，眼神中也没有一丝情绪，像潭死水一般，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在江锦衍说到“出去”的时候，情绪还是起了一丝涟漪。
“出去？”姚青岚开口。
“我知道你铁了心离婚，也不想看见我。”江锦衍点头道：“我已近叫了搬家公司，如果我出去会让你好受点……那就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姚青岚眼神一动，随后道：“江锦衍，我要的不是一段时间。”
江锦衍莫名左胸膛一扯，随后勉强撑起笑容道：“我知道……等你协议拟出来了，我……”“不用了。协议已经拟出来，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东西已经搬走了，待会儿就离开。”姚青岚道：“你不用走，继续住着吧。”
江锦衍错愕地抬头，看着姚青岚的脸，觉得十分陌生。
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姚青岚了。
他终于还是在这么长的岁月里……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她从前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从来没有过。只有温柔的嘘寒问暖和低声下气的挽留……一次又一次。
这一次轮到他的时候，挽留的话竟然也说不出口了。
或许现在才是真实的她。她已经抑郁多年，那么久要靠什么精神支撑，他也很难想通。
但是不想答应又有什么办法？知道她这一走就很难回来了又有什么办法？不放手又有什么办法？
再拒绝，只能让她的情绪更加反复。
“好。”江锦衍点了头。
姚青岚面无表情地转了身，上楼。
没多久就再一次下来了。
江锦衍看着她手上拿着一个包包，身后没有行李，想必是已经清理干净了。
他就睡在书房里，竟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就将东西给整理好的。
“现在……就走？”江锦衍忍不住开口问道。
姚青岚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点了头。
“嗯……”江锦衍咬牙，走向了姚青岚，深深看了她已经凹陷的眼眶一眼，想说什么，却又被不知名的情绪拦在了唇齿之间。
“嗯……”江锦衍再一次开口：“你……注意身体。”
姚青岚没有应答，只是拿着自己的包，将门一开，头也没回地踏出了江家。
冷风袭来，她心里一沉，只觉得身后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脚步机械地迈着，一直到拐弯处，才抱紧了正在发抖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