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
接待室。
乔西微这辈子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竟然不觉得阴冷。她印象中的牢应该是暗无天日，令人绝望而昏暗的。
但是这里没有。偶尔透进来的阳光还是可以感受到一丝温暖，但是面对空荡荡的四壁，乔西微还是笑了笑。
就算是相对来说的条件好，乔子妮也不可能忍受这样的环境。不能忍受这种一落千丈的感觉。
她没有让江厉玄陪着，今天乾煌也有事，劝了好久才让江厉玄打消了一起来的念头，不过还是再三叮嘱。
她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现在乔子妮无非就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垂死挣扎，这些人已经对她构不成任何伤害了。
到了接待室，一推门，便看见坐在桌前的乔子妮。
她手上还拷着手铐，被锁在桌前。
乔西微有些诧异地扬眉——她以为自己只能隔着一个玻璃和乔子妮说话，没想到这最后一次，还有面对面的机会。
乔子妮低着头，头发十分整齐地梳在脑后，除了瘦点，苍白点，穿着监狱里的衣服显得怪异点……其余的和从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一样梗着脖子，生怕有什么东西让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乔西微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没有开口说话。
乔子妮始终也没有将眼神移动到乔西微的脸上，直到门关上了，“咔”的一声，乔子妮才有了动静。
她缓缓将头给抬了起来，癫狂的情绪在一双眼中疯狂地绽放，盯着乔西微的脸，近乎贪婪。
没有一个晚上不梦见这张脸……没有一个晚上不想起和乔西微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有点失望吧？”乔子妮开口道，声音和从前一样，没有嘶哑，带着平静和高傲。
似乎除了她的身体在这个地方锁着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乔西微却立刻笑了一声。
没有其他变化？怎么可能。
越是正常，就只能说明现在的乔子妮越是脆弱。她想要努力维持着以前轻松就能达到的状态，但是已经不可能了。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在提醒着她，面前这个人有多勉强。
“如果觉得累，就别装了。”乔西微低了头，看着桌面上爬过的阳光，感叹一句这个地方还真是温暖得不像是让人受惩罚的场所。
“装？”乔子妮的脸色一变，随即道：“有什么好装的。看着我和从前一样，你应该很失望吧？如你所见，这里生活也挺好的，褪去大明星的光环，没有那么多吵吵闹闹的声音，饭食有人伺候着，偶尔动手干干活，回归平静的生活，也挺好的。”
“不怕吗？”乔西微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轻蔑。
根本不需要交谈，乔子妮伪装得太不像了。
她心底里的恐惧就是失去，失去自己曾经拥有的一起，现在来这些云淡风轻的已经太晚。
“怕什么？”乔子妮嘴硬。
“怕你永远都受不到任何关注了。”乔西微一字一句，仍旧没有抬头，“怕你一辈子就只能见到这扇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了——它大概也能称得上温暖吧。怕你一辈子都要和双手沾满了罪孽的人待在一起，怕你这么多年来精心呵护的这张脸，从此之后就算是废了。怕你连镜子都照不到，这套衣服反复穿着又洗，失去了那些连穿一年都不会重样的衣服……不觉得害怕吗？”
乔子妮瞬间哑口，手指一捏。
乔西微的眼神投到了她的手上。刚才几乎以为乔子妮要冲过来了，但是不可能。她被锁着，恐怕也只能一直被锁在这里了。
乔子妮脸色苍白，被这几句就击溃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乔西微来之前排练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她们现在早就已经不在同一个高度了。
“……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想到以前和你一起的日子。”乔子妮开口道。
“亲情牌？”乔西微抬了头，将挡着视线的头发都捋到了脑后。
乔子妮冷笑一声，开口道：“你放心，不管我走到什么地步，这种牌都不会对着你打……我想到从前，想到不论做什么事情，你都比我强，都比我好，你拥有的东西看似很少，但是总能在不经意之间过上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新奇的生活。你说老天对你怎么就这么好？”
乔西微诧异地看了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个记忆出错，过的不是同一个童年。”
“怎么？”
“你知道什么是满足吗乔子妮？”乔西微好奇地探头，看样子是认真地在询问。
乔子妮咬牙，抿唇看着乔西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就是因为不满足，才时时刻刻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以为你就能满足吗？少在这里教训我。”
“我没打算把时间花在教训你这么没有意义又得不到回报的事情上。”乔西微反唇相讥，“非要比较也行，你或许应该想想那些你们都吃着团圆饭欢声笑语共聚一堂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洗碗，打扫房间，穿着你不喜欢的衣服，拿着你用过的本子和笔，履行一个所谓的‘姐姐’的义务？这些事情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回忆的，关于乔家，我也只觉得冷，比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还不如。有很多事情我不想说，不想触碰，不代表我就忘记了。你对我做的所有……”
乔西微突然抬手。
乔子妮反射性地朝着背后一缩。
她眼神里的恐惧炸开，但是立刻就收回平复，仍旧没有逃过乔西微的眼神。
乔西微锐利地看着，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手指缓缓动作着，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帮你一笔一笔画上。”
乔子妮的表情一点一点裂开，阴冷而不甘，抿唇死死盯着乔西微抬起的那只手，“你以为你现在就赢过我了？可以啊，暂时算你赢了一局，但是乔西微，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你可以试试。”
乔西微站了起来，了无兴致，转身便走向了门口。
“乔西微！”乔子妮大声叫了一句，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嘶哑。
乔西微脚步都没有停下，只觉得无趣，本来以为乔子妮还要放什么大招，才打算来接下的，对于这场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拉锯战，她一直是被伤害的那一方，一旦准备反击，就不可能再给乔子妮任何翻身的机会。只是没有想到乔子妮用尽了手段，最后也只是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而已……
“我会让你这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下！”乔子妮不顾一切地大喊着，“站住！”
乔西微伸手拉开了门，脚步已经踏了出去。
乔子妮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乔西微最后一次见到她，也是她最后一次能够将自己想说的话，想骂的语句一次性一点不漏地朝着乔西微身上砸。
门快要合上了。
乔西微抬眼，最后一道目光落在了乔子妮歇斯底里的脸上，深沉而又坚定。
乔子妮还在喊着：“就像你他妈这么多年来都是穿我剩下的衣服吃我不爱吃的东西一样！你记住！你这辈子都只能在我身后苟且！我会让你后悔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
门彻底合上。
乔西微站在门边，停顿了一秒，随后脚步再一次抬了起来。
不管以后用什么方式，她再也不可能浪费时间了。
这是最后一次。
她抬头，甩了甩，将情绪甩出了自己的脑中，对乔子妮刚才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在意过。
几天后。
乔西微再一次细细品味乔子妮那天说的话的深意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乔子妮自杀了！”陶钱钱疯狂拍门，一进门便是这一句。
“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接，发短信给你也不回，你吓死我了你！”陶钱钱喘息着道。
“谁自杀？”乔西微抬头，放下了手边的所有事情，认真问了一句。
“乔子妮……”陶钱钱开口，忍不住看了乔西微一眼。
这个重磅消息她也是在今天早晨知道的，但是刚才打不通乔西微电话的时候，恍惚间以为乔西微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一想，顿时失笑。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乔子妮死了，乔西微就算不高兴，应该也是事不关己的。
乔西微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坐在了沙发上。
乔子妮死了。
真的死了。
顾月真也死了。
她们死的也……太容易了点。这样就轻松逃过了所有的惩罚，用她们当初造出那么多罪孽的手，亲自结束生命。
说难受不至于，但总有些不适应。复杂的情绪在心口蔓延，一直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她才缓缓转头。
江厉玄的表情一动，将她一搂。
乔西微轻叹，靠在了他的怀里。
“还有件事。”陶钱钱道：“据说她死之前，墙上用血写满了你们两个的名字……这恨意也是够深的。”
“她没办法了。”乔西微开口，“她以为这个做法能够给我一辈子阴影，她能够做的最后的一点，就是卑微的恐吓……就连死亡都是这么带有目的性，她这辈子也真是……可怜。”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