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范哑然，别说其他了，只是江厉玄发呆这一点……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效果完全不亚于任何一场午夜惊悚恐怖片。
不等司范说话，江厉玄就突然动了，站了起来，握着的酒杯随意一扔，扔到了一边。
“诶……”司范开口，在江厉玄身后叫了一句。
没有回应。
远处灯光交杂，舞池里的音浪传来，震耳欲聋，迷乱的灯光打在那一双迈动的长腿上，渐渐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里。
冯梓离的眼神突然眯了眯，司范猛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被冯梓离伸手一拉，直接拉住了。
“你看见了啊！他现在出去还能有好事情吗？！”司范甩开冯梓离的手，往外跑。
冯梓离也站了起来，将司范给扯了回来，“你管太多了。不管好坏，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司范一愣，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灯光打在脸上，有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是啊，他是局外人，冯梓离也是局外人。但是他是最不甘心让这件事情无疾而终的局外人，所以自然也就都多了几分着急。冯梓离说得对，这件事情说到底，最后还是得让那两个人自己解决。过程会怎样动荡，不得而知。
“行吧。你说得对。”他长叹一句，坐了下来。
灯光一扫，扫过舞池中的人，有人欢声笑语，有人低头买醉，有人在迷蒙的灯光中烟波荡漾，有人在激情的舞池里寻觅猎物，还有人已经物色好了今晚的目标，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眼神一扫而过，冯梓离就收了回来，半晌，幽幽地转向了门口，仿佛还能看见江厉玄疾行而过留下的残影。
他在着急——江厉玄在着急。
这也是江厉玄从离开乔西微之后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显露出自己的情绪，尽管这件事情还没有确定真假，尽管可能只是陶钱钱一句醉后的打趣……但是江厉玄就是着急了。
王可琳吞了吞口水，终于从刚才的震惊和不安中回过神来了，怯怯地伸出了手，拉了拉冯梓离的衣角。
冯梓离吞了口酒，没有说话。
王可琳深吸口气，缓缓朝着冯梓离坐近了一些，低声道：“梓离，对不起，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我刚才是真的不清楚……”
“你不清楚的事情还有很多。”冯梓离突然开口回了一句，声音很轻，但是在嘈杂的环境中却显得尤为清晰。
王可琳被冯梓离突然转头的表情给吓到了。他的眼神虽然从来都是冰冷的，但却没有这么凉薄过。
“以后注意。”他说了四字，不轻不重。
王可琳一抖：“……我明白了。”
没有人说话。司范也噤了声。
酒吧外。
陶钱钱发动车子开了一段，动作突然一滞，眼里瞬间迸发出了恐惧，看了后视镜一眼。
乔西微坐在副驾驶座上，注意到了她的不对，转头看了她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白色宾利流畅地一甩尾，横在了陶钱钱的车子面前。
陶钱钱反应不及，只能跟着踩急刹车。
车里的两人，身子都是往前一倾。
“疯了……”陶钱钱咬牙叫了一句，拍了一下方向盘。
那辆车很是熟悉，乔西微不可能认错。她一抬眼，看着车上走下来的人，顿时通体冰凉。
她来不及有所反应，门就已经被人打开了。
“出来。”江厉玄的声音很低，像是直接响在了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西微觉得自己在刚才的一瞬间里，似乎是听见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情绪波动，还带着一丝微喘，更像是……走得太急。
乔西微的疑惑只不过是一刹那，立刻就恢复了神志，恐惧瞬间袭上心头。
他的意思……难道是相信了刚才的话？如果相信了……
“凭什么？”她抬头，一句近乎是倔强的问语。
江厉玄只是撑着车门，将门打开到了最大，看了乔西微一眼，眼神比月光更加清冷，没有再说话。
乔西微抿着唇，半晌，终于还是缓缓动作了起来。
如果她不配合，后果是什么显然再清楚不过了。江厉玄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做到。挣扎也无济于事，结果大致相同。
陶钱钱伸手，突然将她按住了，摇着头，开口道：“不行……”随机转头对着江厉玄道：“喂！江厉玄！你想干什么？！”
“乔西微，你还真是挺不惜命。”江厉玄若有所思地看了陶钱钱一眼，随即转头开口道：“喝了酒，是准备一起往黄泉路上开吗。”
他的话里带着一贯的讥讽和冷静。
乔西微一愣，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她确实是疯了……陶钱钱喝了酒，刚才她也是心慌过度，才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江厉玄懒得再说，伸手将她一扯，直接扯出了车。
陶钱钱摇晃两下就要下来，乔西微挣扎一下，开口道：“我先把她送走。”
江厉玄看了她两眼，两人对峙着，十几秒之后，他才缓缓将自己的手给放开了。
一松。
乔西微立刻转身，拦下出租车，将陶钱钱安置在了出租车里，说了地点。
陶钱钱扒拉着门，狠狠使劲，就是不让乔西微将门给关上，大声喊着：“乔西微你干什么！你一个人留着？你不是疯了吧？！我是这种人吗？！你让我抛下你一个人走！”
“砰！”门被乔西微一踢。
“师傅，麻烦你了。”乔西微对着坐在前方的师傅微笑一下。
车子开动了。陶钱钱的声音越来越远。
乔西微这才转身，正好撞上了江厉玄深思中的神情。
江厉玄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个画面很多年前，也发生过。乔西微向来是下定了决心，撞破南墙都是一定要按照计划实施的人。狠下心来，什么都能抛弃，狠下心来，什么……也都能得到。
这一次呢？
是她精心设计的谎言？还是又一次狠下心来的结果？或是……真正的事实？
江厉玄突然深吸一口气，转身将乔西微拉着，也拦下了出租车。
乔西微没有多做挣扎，她知道没有用处，就随着江厉玄去了。
“最近的医院。”江厉玄上车之后只说了五个字，震得乔西微立刻就想下车。
怀孕已经是铁打的事实了。她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惧怕这个事实，但不代表她不惧怕和江厉玄一起面对这个事实。
她做不到，肯定不行。光是想一想，就足够将自己逼疯。
“我不去。”她开口道。
空气中都是沉默。司机转头看了乔西微一眼，又看了江厉玄一眼，最终选择了沉默，开车。
乔西微无力地倒在了座椅上，低声再次开口：“我不去。”
江厉玄心里突然一动，某个地方突然松动了些，不再那么坚硬，但终究还是平复了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心软。
她用那样的腔调，还是拥有和多年前一样能够立刻打动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他脸色一冷。
车子到了医院。
乔西微再也没有反抗，一言不发，做了所有检查。
江厉玄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身边垃圾桶里丢着五六根烟头。
乔西微则坐在位子上，眯着眼睛十分困倦。
时间一到，江厉玄掐了最后一根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单子，在机器上一刷。
化验单出来了。
江厉玄接过，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的。乔西微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结果她已经不需要知道了，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好想看看江厉玄知道之后的表情。
是精彩？抗拒？厌恶？讥讽？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江厉玄只是看了一眼，将单子一折，放在一边。
接下来就是乔西微这辈子经历的一场最长，也最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乔西微站着都觉得双腿冰冷，皮肤被医院里长廊的消毒水侵入得都是冷冰冰的寒意，周围的瓷砖上也幽幽地散发着冷光，最冷的，莫过于站在自己面前，始终盯着自己看的江厉玄。
她想不清，摸不透。
但她隐约能够明白，江厉玄……大概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吧。
否则为什么沉默？又为什么审视？还是他或许根本就不信任这是他的孩子？都有可能，不是吗。
乔西微笑了笑。
江厉玄立刻捕捉到了那丝讥讽的笑容，脸色也是一冷。
“放心吧，我没有想要绑住你，我巴不得离开。离婚协议你有，随时签字，我随时走人，不会因为这个结果有任何改变。”乔西微缓缓开口，心口刺痛，但还是笑着说完了：“我约了医生检查，一切正常，流产的事情越早越好。”
江厉玄的手指在身侧捏了捏，眼神近乎审视。
“乔西微，你是认真的吗。”他一字一句道。
乔西微一愣，随机耸了耸肩道：“你不用费尽心思测试我。我没有想利用孩子做什么，有他是个意外，生命里的意外那么多，总是……要离开的。”
“所以我也是你的意外之一？”江厉玄笑了起来，讥讽的表情更加明显，“也是，挺好，孩子要是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杀人犯，大概也不太乐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乔西微身子一震，指尖微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