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外有些闷热，离开了冷气的一瞬间，乔西微周身都温暖了不少。
江厉玄的手已经松开了，走在前面，步伐和平时没有两样，侧脸也依旧是冷峻逼人，深邃的眼窝在灯光下和睫毛交织出不同形状的阴影，看得乔西微几乎入神。
她犹豫片刻，还是跟上了江厉玄的脚步，在他后面慢慢地走着，距离也渐渐拉开了。
江厉玄边走边将衬衫扣子给解了，不是热，是烦躁。
乔西微的手指轻动，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连在地上拉出的影子都是颀长而凉薄的--这是一个从背影就开始冷漠的男人。
江厉玄突然停了下来。
乔西微跟着一震，心里的某处微微一动，有什么情绪差点喷薄而出，被她及时止住。
她抿唇，咬牙，看着江厉玄转身，眼神交汇。
“别问我为什么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乔西微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江厉玄的表情隐藏在了阴影下看不清，只有比夜色更加浓烈的眼神，此刻才愈加清晰。
乔西微盯着地面，突然有种冲动。她从不喜欢解释，因为只是徒劳和做无用功罢了，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就算是开了口，无非也就是让自己的形象往恶劣的方向更进一步而已。
但是对视的这一秒，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想要解释的冲动。谁都好……真的，谁误会都好，谁污蔑都好，她……不希望是他。
乔西微紧紧抿着唇，眼神垂落在地上被树枝包裹着透出的怪异形状的灯光投影上，耸了耸肩，终于开了口：“你刚才也看见了，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很难抱有愧疚之心，更何况事情真相是怎样，现在还是暂定状态。”
她说得没错。顾月真那种恨不得撕了乔西微来博得一点快感的态度，确实太过。
乔西微抬头，看了江厉玄一眼。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是无波无澜的状态，任何有情绪波动的人在江厉玄面前说话都像是一个笑话，对方冷漠地扫一眼，所有激情都会瞬间消退。
她叹了口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车祸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但我也不会接受你们硬生生塞给我的真相，我找过很多医生……”
“这套说辞一点都不新鲜。”江厉玄笑了一声，声音本就低沉，像是多年浸染在烟雾中的嗓子，从开口的一刹那就有种沙哑的迷幻。
乔西微微微一震，收回了自己说话的欲望，定在原地。
江厉玄直起身子，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乔西微下意识地后退着，捂着自己斜挎着的包，随时准备逃跑。
“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而你又拿不出实际证明自己无辜证据的情况下，狡辩会让你看起来更有尊严吗？”江厉玄的讽刺比任何一个人冲着她尖声辱骂还要刺穿人心。
乔西微左胸膛一阵刺痛，本来已经趋近缓和的气氛，在这一句话的无情打击下，渐渐转至僵滞。
她的下巴轻扬，盯着江厉玄越来越近的身子，眼神顺着他精致的下巴弧线一直绕到了那两潭深渊之中。
不能输……她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每一次逃避和退缩的都是她？陶钱钱说的没有错，她就是没有办法在面对江厉玄的时候像面对其他人一样轻松。
江厉玄的身子没有倾斜，只是靠近了些，身上淡淡的烟味袭来，每一丝扣在空气中的味道都足以绑架她的嗅觉。他身上的东西不管是怎样的，她就是会无端被吸引。
“尊严？从在医院里被口水喷醒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全部丢了。”乔西微的声音很小很小，但满满充斥着讥讽，没有一丝畏惧，眼神坚定了些，继续开口：“我会继续找医生，丢失的那一段记忆如果能找回来，该承担的我会承担。”但是所有受过的屈辱和苦难，恐怕也不是一句道歉可以挽回的了。
她眼神一暗，看着江厉玄带着质疑和玩味的眼神，捏紧了自己的背包带子，转身大步往前。
“那离婚呢。”
身后微凉的嗓音突然滑入乔西微的耳中。
乔西微往前的步子下意识一收，但没有回头。
“想离婚的理由。”江厉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平静到她几乎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问句。
乔西微想用笑容来缓和自己僵硬的面部，但是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答：“这场婚姻始于报复，你觉得会终于什么？”
江厉玄的眼睛缓缓抬了起来，灯光落进他的眼中，闪烁一瞬，沉寂下来。
乔西微喉头发干，难以平静自己胸口已经涌出来的情绪，“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的一生……和你绑在一起？”他不过是报复，她明明也知道，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这一次他没有出声，任由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乔西微没有回去，开车到了小区门口的烧烤摊边，停了车之后要了几瓶酒和一些小菜，大口吃着。
将胃塞满，心就不至于那么空了，这是她一贯的作法，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矫情。
半醉状态下，她才有了倾诉欲望，拿起手机，想了想，最终还是调出了西末的对话框。
“西末，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部矫情烂尾的电视剧，设定从灰姑娘模式开始，中间再来个什么被继母虐待被家族看不起被世人白眼的小高潮，最后就差一个浴室割腕的结局了吧？”
手机立刻响了起来：“你在哪里？”
“吃东西。”
“西末：发生什么事了？”
乔西微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又喝了几口酒，酒意已经渐渐上头。
她适时地停住了酒杯，看着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的杯中液体，突然笑了一声。
她连醉了，也这么清醒……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知道没有人保护和照顾，所以就算是微醺状态也知道立刻停止。
乔西微摇晃着站了起来，定了定神，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西末：我明天来江市，见一面吧，我们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见过面。”
她一愣，将手机举过了头顶，背着灯光打出两个字：“好啊。”
随后熄灭了手机屏幕，对着空旷的大街看了两秒，路上有一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行色匆匆。
她闭了闭眼睛，小摊老板将钱找了递了过来，好几个零零碎碎的硬币掉落，她懒得弯腰，挥了挥手，摇晃着进了拐弯处。
“好凉……”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好凉。
真的好凉。
不知道是此刻月光铺满的夜色，还是环绕在她周遭时刻虎视眈眈的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