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你还好吧？怎么……怎么会这样？”小溪的妈妈一见她，就担心地摸摸她的头，抱着她。
“没……没事啦。”小溪有点别扭地说。
“刚刚有位小姐打给我，你妈不是说你住同学家，怎么回事？”小溪的爸爸站在一旁，讲话有点低沉。小溪不吭一声。
“没有啦……因为小溪想学摄影，所以才到我家的……”我在旁边急着解释。
方子皓对于我用的所有格，有点奇异反应，但却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
“你是怎么搞的？连女儿在哪里都不知道？搞到都住院了还要别人来通知……”
“欸！你自己都不会关心一下你女儿，每天都早出晚归，现在又来怪我不知道女儿在哪里？”小溪的父母说没几句，两人又吵起来。
方子皓完全愣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景。小溪则一脸无奈又露出反叛的嫌恶表情。
“欸！我说两位……”我反而插话了，“你们干嘛动不动就吵架，应该先关心一下小溪吧！做父母的，应该把时间多花一点在关心小孩子，而不是每天就在怪罪这怪罪那，把感情全都吵架吵完了……，这样小孩子当然会不想回家，也不想告诉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我还想继续讲，小溪却缓缓开口了。
“对不起，是我不想回家……，因为你们一直吵架，很烦……”小溪说着，眼泪竟然一滴滴掉下来。病房这才安静下来，小溪的妈妈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方子皓拉了拉我的衣角，在我耳边小小声地说，“走，我们去买早餐了……”方子皓说完便拉着我的手臂，走出了病房。医院像个二十四小时营运的白色工厂，就算是夜晚，也是有人进进出出，很多的故事在悄声上演着。一到了早上，一切又恢复了生命力，候诊室开始聚集病人，医生护士忙进忙出，护理人员忙着送文件。
方子皓一直拉着我的手臂，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得跟身边吵杂的人群形成强烈的对比。走到医院的草坪，我忽然停了下来，不想走了，方子皓松开了我的手臂，也止住了脚步。草坪上的只有稀稀疏疏的人，风很轻微地吹着，池塘里的鲤鱼窜来游去。
方子皓一句话都没说，看了看我，又踢踢草地上的小草，之间的空气彷彿也安静地厚重了起来。
“喂！你干嘛啦！一直走一直走是要走去哪里？是要去哪里买早餐？刚刚早就经过贩卖部了啊……”我股着脸，“又不讲话，不吭一声的……”方子皓表情很柔和，“你有没有听过有一句谚语说：当一片静默时，表示有天使经过。”却正经八百地说。
“大白天的哪里有天使？”我故意抬了抬头，“我只听过一片静默时，表示有乌鸦飞过……”方子皓反而害羞地笑了笑，好像有点迟疑显露出这样满溢笑意的表情，一闪而过的羞涩让我有点惊讶。
“总之，”方子皓双手插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身子摇来晃去，“我很不会说话，也很不会跟人打交道……”
我一时之间有点紧张。
“但是，幸好有你在这里……”方子皓深色的眼眸，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直盯着我。我这时，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自己还是很小很小的小学生时，生平第一次偷偷暗恋好久的一个男同学，把生日的糖果分给了我，手里糖果真真实实的触感，和在口腔里甜甜酸酸的滋味，过了十几年后，再度熟悉了起来。满溢口鼻的香气和口感有点阴险，沿着消化道埋了一圈一圈的地雷，在此时一个接一个连续零星的爆炸。
我看着他，心跳止不住地快马加鞭愈跳愈快，脸象是被正午的太阳火烤狂晒着，粉红色的思绪咕噜咕噜地满溢，身子变成了泡泡在太虚之间漂浮，脑子被一阵软绵绵的白色云雾给占满，除了方子皓方子皓方子皓还是方子皓，其他全都变成一片空白。
小溪住院这几天，我常常跑去探病，两人之间起了微妙变化，从一见面就不给对方好脸色的敌人仇家，变成了同仇敌忾的好姐妹。方子皓一进病房就看见两人一起翻着杂志，在数落哪个女明星的身材和整形八卦，毫不客气，不留情面，原本对彼此毒舌的精力，都转到了其他人身上，并肩作战，顿时觉得女人真是很难懂。
“明天就出院了吧？”他削着梨子喂小溪吃。“嗯，”小溪嘴里还是梨子，含糊着说
“医生说下星期再来拆线就好了。”
“那要回去上课了？”我也边啃着梨。
“嗯嗯……，但也要回家了。”小溪有点失落，看了看方子皓。方子皓却恍若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答话，只是望着窗外的蓝天。
我发现小溪的目光，一阵复杂感觉又涌上，“方子皓……”
“嗯？”方子皓回头，“怎么了？”
“小溪要回去了啦。”
“那很好啊，”方子皓走近小溪身旁，摸摸她的头，“有空可以再来玩……”小溪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舍。
“我要去买晚餐了。”我伸手拿了包包，我竟然对眼前这景象不知所措。
“我！”小溪却叫住我，“我想跟你讲话……”
“什么？”
“我想单独跟你讲话……”小溪看了看方子皓，“男神，你可以去买晚餐吗？”
“嗯，好啊。”方子皓走出了房门。
“怎么了吗？”我有点疑惑。
“你知道，男神不拍肖像照吧，你知道为什么吗？”“啊？有听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小溪开始述说当时她问方子皓时，他的回答。
“小溪，你对于被人拍照有什么感觉呢？”方子皓反问她。
“呃……没什么特别感觉吧，但会希望自己不要被拍到丑的样子，或是还没准备好，就拍了……，那样可能还会翻白眼，就糗了啊……”小溪歪头想着。
“嗯，对啊，一个人在面对镜头时，都像一场演出，会摆出姿势，露出笑脸，但是否真的会符合真实的那个人？”
“啊？”
“我如果要拍你，就拍真正的你，要明白真正的你，没有了解过，不熟悉，我是不会拍的。”方子皓缓缓地说着。
“所以？”我还是一脸疑惑。
“所以男神不拍肖像照，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让人进过我的心吧……，他也没去了解别人，似乎也没让人了解过……”
“那，那些女人的照片呢？”我想趁机把心中的疑问给解开。
“应该只是了解过对方的身体吧。”小溪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也想不出其他说法。小溪接着继续说，“我那时听完，很想要了解他……也很想被他了解，想着总有一天，我要让男神帮我拍一张，完全是真实自己，透彻灵魂的相片……”
“是喔。”我有点失神。
小溪看了看我，“你不要看男神总是很冷漠，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事实上很温柔喔……”
“你们该不会……”我想到第一次见小溪，心中的疑问，有点紧张。
“没有啦！其实他都只是把我当作小孩子……，但他总是很理所当然的关怀人，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一切都好像毫不经意，我觉得，能被他了解的人，一定很幸福……”我的心思，飘到了八百里外的远方。
“我……”小溪喊了一声，我才回神，“你也喜欢男神吧。”
“啊？”我耳根不住地发热，“我……我有男朋友……”试图用沈翊来说服自己和小溪。
“是吗……”小溪笑着，“那又怎样？”
“你是被方子皓带坏了喔！也说这样的话……”我有点想隐藏自己不安定的情感，故意大声说话。
“人生只有一次嘛，男神也这样说啊，如果只有一次，当然要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小溪象是在传教，说得头头是道。
“好啦好啦！”
“总之，你要加油喔！”小溪冷不防蹦出这样一句，我还没问我，要加什么油，方子皓就敲敲门，进来了。我看到他，一阵心跳不整。
“我买了便当，有鸡腿饭和咖哩饭，你们要吃什么？”方子皓只是心不在焉地问。
“今天晚上我爸妈要来陪我吃饭啦，不跟你们俩吃了，你们先回去好了！”
“小溪……”我望着她，却说不出话。方子皓只是平平地说，“这样啊……。”
“对啊对啊！你们不用陪我了，等下我妈他们就来了……”小溪边说，边要把我们两人赶走，“到时放假再去找你们玩！”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方子皓拎着便当，就走出了病房门。我跟在后面，看了小溪，“那，就这样了，再打给我……”
小溪点点头，又对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一路上，我都没有主动开口讲话，只是看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在流转，方子皓也只是专心地在旁边开着车。我心里还在想着小溪的话，想到这一阵子来跟方子皓相处，完全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貌，现在自己好像会被我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情绪，偏偏方子皓是怎么想的，我完全看不出端倪。?“你要回山上吗？”在转弯处，方子皓问了我。
“嗯……，东西什么的都在那啊。”?究竟自己是要上山去干嘛呢？我想到，合约规定的日子就是下星期了，现在根本别谈拿到相片的事，我目前连要跟方子皓自然相处，都像少了什么螺丝的齿轮，卡在那里，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感觉，让我整天都心神不宁。
回到山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方子皓坐到和式桌旁，“吃饭吧。”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自己都觉得自己病了，受不了这种感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电话铃却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