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威尔公司楼下，我敲了敲门，安迪看见我，露出非常愉快的神情。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你方子皓照片的事。”安迪示意要我坐下。
“那个，这件事……我…抱歉。”
“啊？”
“就是，照片啊…”我手里乱扭着装着自己相片的牛皮纸袋，根本拿不出手。
“然后？”安迪一脸疑惑。
“他好像…拍的不是很好说…”我歪了歪头，不好意思地说。
“你这是私人因素吗？方子皓从来没拍过这样的相片耶……，这一次刊登一定会震惊摄影圈的！”
“什么……？”换我一脸疑惑。?安迪反而从自己桌上的一袋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叠相片。
“你看，之前方子皓几乎没有发表过彩色的作品，之前我每一系列的黑白作品，他都是精密的计算曝光和冲晒效果，在暗房上做了很巧的工夫，但是…你看这些相片…他根本是拿那种非专业的相机去拍的，镜头也没有很好，加上曝光扭曲了现实，取景虽是随性却令人赞叹，呈现一种象是梦境般的景象。”安迪兴致勃勃地评论起相片。
“啊？”我赶紧拿起相片来观看。
相片中庭院里摇晃的桃红花衬在青绿的叶旁，还在婀娜起舞着；风铃随风飘荡好像还听得到声响；星期五展翅震动着彩色翅膀象是成一幅绚烂的点描画；下雨天庭院里的水漥扩着一圈圈的涟漪，还在往外扩散；风吹过树梢摇摆的姿态，还感觉得到微凉的气息，湖水绿的茶杯还有热气在冉冉上升……，那些山居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斑驳的墙角，木头地板的纹路，还有的是……，我认出自己的相片，虽然都是不完整甚至认不清样貌形体的，瞬间的转身，风吹动的发梢……
“啊…”我没想到，方子皓用平时那台相机，竟然捕捉到了那么多的时刻，自己却还以为方子皓根本是在乱拍。
“你知道他的这系列相片叫做什么标题吗？”安迪点了一根菸。
“不知道……”我还在被方子皓的相片给震慑中。?“《青桐树下时光》，对于摄影师来说，瞬间就是永恒的时光片刻啊……”安迪用力地呼了一口菸，然后忽然把身子往前逼近我的脸，“好了，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是不是跟方子皓发生什么事了？”
“啊？”我觉得喉头一阵紧缩。
安迪看了看我，“是哦……”，直接了当地说，“而且搞不好，还发生爱了。”
“你…你说什么？”我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说，相片不会骗人。”又是这句话。
安迪又用手指了指那几张有我局部身段，暧昧剪影的相片，“这些相片是你吧，虽然旁人认不出是谁，也很像一念之间按下的快门，但比之前他拍模特儿的相片那样过于工整的完美来说，却更模糊暧昧，但这些相片不只仅是具有美学价值而已，有跟方子皓以前相片不同的温柔感觉喔……”
“怎么……怎么会，他不是随手拍的吗？”
“嗯，你知道，摄影师的相片，会暴露内心的，搞不好方子皓后来看到这些相片，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的脑袋象是被千万只小蚊子入侵般嗡嗡响，此时才想到，“相片是谁送来的？”
“是他自己拿来的啊！还特地拿来，说你忘了拿……还有，他有个东西说要给你……”安迪从椅子后面拿出了一幅人牛皮纸袋包着一人半身大的东西。
“这……这什么？”我一脸疑惑。
“我也不知道，拆开来看，他就说要给你囉……”安迪又坐了下来。我接过，实在想不起这会是什么，直接拆了起来。是两人之前在拼的那副名画，我看着原来零零碎碎的色块，竟然变成了一幅很美的图，画上是两个人紧密相拥着，分不清界线，在细细碎碎的点点金光之中。
“啊…好美。”我忍不住赞叹起来。安迪探头望了望，露出一副非常有趣的表情
“他送你这幅？”
“嗯……我上次在他家拼的……”
“你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标题吗？”安迪又笑了笑，觉得方子皓真是很有趣。
“欸？忘了……”我歪着头，想不起来。
“这是克林姆最有名的一幅画------《吻》”
“什么？”
“这幅画标题叫做《吻》，”安迪边摇着头边笑，“方子皓喔……，你真的以为他什么都没讲吗？或许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啊？”我呆了。
“你还呆在这？”
“啊，”我这时才回魂，“他……他走了吗？”安迪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把菸头在菸灰缸里捻熄，“离开半个多小时了。”
“那…那…那我先告退了！”说完，整个人急急地开门冲出去。
“真是有趣啊。”安迪伸了个懒腰，把背深深地靠在沙发椅被上。
我急急地跑出办公室，搭了电梯，直接飞奔下楼。跑到了楼下的人行道上，外面的阳光灿烂，风在轻轻吹着，人车来来回回。?我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自己一股脑地凭着一股傻劲冲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方子皓应该早就走了吧。?“笨蛋，笨蛋……笨蛋方子皓……”
在街道上往左走也不是，往右走也不是，我只是喃喃自语着。
这时，撇见前方有一台熟悉的黑色甲壳虫停在路旁的停车格里，车门旁边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拿着一台相机，正用镜头看着世界。
从相机小小的观景窗里，方子皓看到了我走来。我鼓着脸，一附埋怨样对着方子皓。
“嘿，又见面了……”方子皓只是轻轻笑着说，“那个……车子又发不动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我却继续气呼呼地对着方子皓。“干嘛突然想送相片来了？”
“想送就送了啊……”方子皓还是一副漫不经心，一只手拿着相机继续看着这世界，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心不在焉地回答。方子皓真的是不会让话题延续，我觉得两人的对话快要干死了，只好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因为你，我开始拍照了。”
“嗯？那很好啊。”方子皓看了看我。
“就这样？”我有点失落。
“嗯…不然？”
“因为你，我也想透过镜头看这个真实的世界，想……想知道你眼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后面那句话，我讲得很小声。
“喔。”方子皓却只是望着我，轻笑着。
“你怎么像呆子一样啦！”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思绪恼着，“方子皓，到底什么东西才真的对你有意义？”
“摄影。”
“那，那我呢，对你也没有意义吗？”我已经快要没耐心了，直白到让我脸都红了，长那么大从来只有对方跟我这样讲过。
“嗯……”方子皓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很认真地在想。
“吼！有必要想那么久吗？”我埋怨着看我，“快气死我了！”方子皓抓抓头，看来他是真的没碰过这种情景，所以比平常更言辞驽钝。
“方子皓，我们在一起吧！”
方子皓歪头看了看我，眼里似乎没有疑惑也没有惊讶，手继续插在牛仔裤背后的口袋，这次却笑得很稚气。“随便啊…”
“猪头！什么叫随便啊！这时候要说：好，我也很喜欢你，我好高兴，以后会对你负责…之类的……”
方子皓只是低着头，装做不在乎的模样，却又害羞地抓着头，像个小孩子。
“你倒底是怎么想的啦？”我急着想跺脚，两手抓住他的头两边，扭来扭去。“我没那么高的艺术水平，不懂你作品里的暗示明示，你不能直接点吗？！”
“我……”方子皓被摇头晃脑，脸还很正经。
“怎样？”我定住我的头，看我。
“我……我，”方子皓此时呆呆的，露出很无辜的表情，“你走了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搞了，我突然照相都不想照了，茶也不想喝了，好像有人从我头壳里抽空了大脑，很像得了幻听，一直出现幻觉，总觉得你像鬼魅般还出现在我家……，这样，这样算喜欢吗？”
我放下了手，低着头拉着他的衣角
“你真是不会讲话……我是鬼喔？”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啦……”原本还想继续唸下去，方子皓却表白了。
“我很想你。”也许是他的感情实在太不明显，这四个简单的字完全把我瞬间逼到想飙泪。
“真的喔？”我拉拉方子皓的手，轻轻握着。
“嗯……”大摄影师脸竟然红了，却带点邪魅之气在引诱我，“现在到我家喝茶吗？”
“你的车又发不动……”我咕哝着。
我想起那天两人被困在路上的情景，方子皓这家伙，还是一样一附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气定神闲，但也许在那时，自己就被他这样随随便便，带着轻浮，却又随心所欲，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和旁若无人的神气给吸引了。
“没关系，不能搭车，我们就走路，不能走路，我们就躺着……”
“什么啊？”我被我毫无逻辑的话露出很疑惑的笑。
方子皓贴近我的耳朵，“如果我话说不好，我用身体告诉你……”
我的笑荡开了，一圈一圈地在心湖里扩大。
我把十指扣住我的十指。“好。”
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中的我没发现夏恩也在威尔公司楼下。
